红楼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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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以退为进袭人夺位3

王熙凤也不理宝玉,将包裹麻利地一排码好对王夫人说:“太太看看,这一包是太太年轻时的衣裳,分给姑娘们去穿的;这两包是寻常的绸缎,放了几年潲了色还是大好的,赏给林妈妈她们去做鞋面垫子。”

宝玉见二人不理他,更是急了,凑过到前面还不等开口,凤姐又问王夫人:“自从金钏去了,太太跟前少着一个人。太太看哪个丫头好,便抬举了她,我下个月好吩咐她们放月钱的。”

一听金钏,宝玉如脚下炸起一个爆竹,周身一阵,冷汗冒出,定在那里不动了。

王夫人听了凤姐提起金钏,不由唉声叹气,想了片刻说:“依我说,什么是定例,不过有四五个丫鬟眼前够使就罢了。也不必费事儿。”凤姐笑了说:“论理,太太说的也是。不过旧例还是不好改的,旁人屋里还有两丫鬟呢,况且太太省下一两银子也是有限。”王夫人听了,随口道:“不用补人,省下的这一两银子打赏给金钏的妹妹玉钏儿吧。可怜她姐姐伏侍了我一场,没个善果。她受双分子也不为过逾。”凤姐笑了恭维着,“可是那丫头的福分了,我就依从太太的话去办。”

宝玉这才略微宽心,心里为玉钏高兴,也觉得母亲还是菩萨心肠的。忽然想,那日去十三爷府里匆忙,竟然没能见到金钏。北静王不是说,金钏如今贴身服侍十三爷么?

王夫人忽然问:“正要问你,现今府里姨娘们的月例是多少?”

“按定例每人二两,赵姨娘屋里有环兄弟的一份二两,总共是四两,另外四串钱是买笔墨纸张的。”王夫人问:“你可都按数发了?”

凤姐寻思这话不对,就问:“太太此话何来?”

王夫人奇怪道:“前儿我依约的听见人抱怨,说短了一吊钱。”

凤姐这才疏口气不快道:“这是外头商议了,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减半,一吊变作半吊。又不是掏我腰包里拿钱,我乐得给她们呢,这不是外头扣着,我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我自己倒添?若说这月例,我可曾耽搁过她们半天。”王夫人叹口气不再说话,沉吟半晌又问:“老太太屋里有几个一两的?”

“八个,其实是七个,那一个是袭人。”凤姐道。

提起袭人,王夫人看了一眼在一旁百爪挠心般的宝玉,骂了一句:“孽障!”也不说话。

凤姐一笑道:“袭人原也是老太太房里的,不过是拨给了宝兄弟使,就是袭人的这一两银子还在老太太房里丫头们的分例上领。我也为此事犯愁呢。近来有人拿这事儿来闹,说袭人分明是宝兄弟房里的,若是人人均等公平,也须得裁了她的这一两银子。否则,环兄弟房里也该填一个一两的丫鬟才是公道均匀。宝兄弟房里的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每人各月钱一吊,佳蕙等八个小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五百,还原本是老太太的吩咐,凭谁恼得气得呢。只是袭人的月例……”

王夫人犹豫片晌才说:“从丫头里挑个上好去补了袭人的缺儿派给老太太房里使唤,堵住那些人的嘴。至于袭人……”

“是去

是留呀?既然袭人的哥哥来赎她回去,不如就顺水人情……”凤姐故意问,瞟一眼宝玉,宝玉忙说:“太太,不要让袭人走!”

王夫人叹气,随后说:“把袭人的一分裁了吧。”

“太太!”宝玉急恼得惊呼着凑近前,眼前的母亲还是昔日的面色庄严,心里掩饰不住对他的疼惜,宝玉拿出孩子样跺脚耍赖,看王夫人的面色渐渐露出笑,却把持着正经地说:“从我月例的二十两银子里拨出二两银子一吊钱给袭人。日后但凡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就有袭人的一份。也不必惊动官中,都从我的分例上出。”凤姐一听笑盈盈地看着宝玉说:“看你急的,这不是太太都应了你的。你日后可不要辜负了人家,更要体谅太太的一份苦心,自此不要淘气,听话上进吧。”

宝玉一一的答应了,喜得跑去给袭人道喜。王夫人也不拦他,看他欢欢喜喜地奔出去,这才长舒一口气。

凤姐笑了对王夫人说:“可是应了我昔日的推断,太太果然是个明眼的。袭人这孩子行事大方,面上一团和气,话里好强硬气,干事儿也麻利。丫头里面是个实在难得的。太太若是再不早打算,我都要tian着脸讨了袭人去给琏儿房里了。”

“有你和平儿,他还不知足?”王夫人又笑又骂,忽然泪光闪闪说道:“你是不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可是比玉儿懂事儿强过十倍!若宝玉是有造化的,能有袭人服侍他长久,也就罢了。是我亏待了袭人,原本想这个事儿等等,可巧她娘和哥哥就急得要她去嫁人了。”

凤姐忙提议道:“太太抬举她,还不如就开了脸,名正言顺的放屋里做姨娘?”王夫摇头说:“如今如今作了跟前人,想袭人那孩子劝他也留了余地不如昔日了。若是开了脸儿,怕玉儿反不听劝了,还是再过二三年再提此事吧,宝玉如今还小,正妻还未娶呢。”

袭人本是心神不宁地在屋里为宝玉绣贴身的肚兜子,莲花花样子才绣了个边儿,就听身边一个声音噗“嗤”的一笑,慌得她放下绷子一看,原来是宝钗不知何时进来了。

“这是绣给谁的?”宝钗拈玩着扇子徐徐过来,袭人忙要起身,宝钗按了她的肩头坐下说:“同我何必见外呢?”

宝钗拿起袭人手里的针线看,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碧绿的叶儿,水红的莲花,彩色鸳鸯,绣工鲜亮。

袭人一笑道:“还不是他的。”

“这么大了,还系这个?”宝钗以扇掩口笑出声来。

袭人也笑了:“他自然是不肯定戴,不过是哄着他系上的。天气热,他睡觉也不踏实,若是戴了这个,夜里纵盖不严,也不必担心。”

宝钗见她仔细,啧啧叹道:“亏得你对他的这份耐心。”

“也是老太太吩咐的,怕是夜里蚊虫咬,围上舒坦些。”袭人说。

宝钗四下看看说“这有茜纱帐子,又凉爽又密的,蚊子如何能飞进来?”

袭人索性放下手里的针线无奈道:“姑娘不知呢,如今有种小咬虫,肉眼都未必能看

清的,专是从帐子缝隙里钻进来咬人,一口下去就起个大肿包。前日里不留心,二爷的左颊被咬了一口,豌豆大个包,老太太心疼了好久,又不忍责怪我们,一连的抱怨那虫子太歹毒。听得我心里颇不落忍,更是难过,反不如骂我一顿的痛快呢。”

宝钗被逗笑说:“一个包就如此了,日后一生一世的,一颗心岂不是都要cao碎了?”

袭人听她话里有话,愣住望着宝钗,见她凝脂玉润的面颊上乌亮的眼眸含笑亲热地望她,不似取笑,反有几分鼓励,心里更是有几分不安。似乎触动了她内心焦灼期盼的一个谜底,却不敢细想,于是她自嘲地一笑说:“我是福薄之人,未必能伺候二爷几年了。”

“这是什么话?如何妄自菲薄了?”宝钗话音才落,就听园子里四儿的声音说:“袭大姐姐可在房里?”

袭人应一句:“在呢,可有事儿?”

“太太吩咐彩霞给姐姐送来两样小菜,嘱咐姐姐不必去谢恩了。”四儿在帘外回禀。

静了片刻,袭人笑道:“太太的恩典,你们分去吃吧。”

四儿又说:“彩霞姐姐特地嘱咐,太太是点名给姐姐的。”

“给我的?”袭人一惊,看一眼宝钗,宝钗也是笑了,侧头望她,执住她的手,似乎在说:“你还不信我说的吗?”

“是!彩霞姐姐说,是太太赏给姐姐的。”

“知道了,你放在那里吧。”袭人打发下四儿,尴尬地摸摸脸羞涩道:“这是怎么了?太太平白的有了这恩典。”

宝钗寻思此事多半也明白了几分,审视她戏逗般道:“这点菜算什么?怕是比这更大的恩典在后头呢。”

“林姑娘和史大姑娘近来可是来过了?”宝钗问。

袭人摇头说:“我前些时不在,听说林姑娘这几日身子又不大好,史大姑娘在陪她呢。加上我们这位爷这几日也是在外面疯跑着,想也日日少不得去潇湘馆走动吧?”

正在说着,传来小红的声音在院子里:“袭人姐姐可在吗?”

袭人倏然起身,诧异道:“今儿是怎么了?才是夫人身边的彩霞,这会子又是二奶奶身边的小红了。”

袭人应了声出去迎,小红在院里也不肯进屋就说:“袭大姐姐,恭喜了!”说罢打个万福笑盈盈地说:“二奶奶那边请姐姐过去呢。”

“什么事儿可是知道?”袭人问,但是心里砰砰乱跳,多少猜出八九分。

“自然是好事儿,过去就知道了。”小红说。

袭人故作镇定,可是心里那种预感愈发的强烈,她翘首期待了许久的一日,难道眼前就要拨云见日,终于让她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她定定神,用手掠了额旁的碎发到耳后说:“烦你多等一下,宝姑娘还在房里,我去告个假就同你去。”

袭人回屋,宝钗已经是喜不自胜,笑了勾了食指刮脸羞她。

袭人尴尬腼腆道:“姑娘别拿我们这做奴婢的取笑了。你略坐一坐,我去去就回。”说着便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