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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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明贬暗保晴雯摔扇

焙茗探头探脑地进来,对了袭人嘻嘻一笑,吞吞吐吐的样子。袭人还不及说他,晴雯就在一旁骂:“贼头贼脑的又在琢磨什么坏心思?若再带了二爷找惹祸端的,仔细你的狗腿!”

焙茗忙嬉皮笑脸地敷衍两句,直待晴雯同袭人出了门去,焙茗才神秘地凑去宝玉的耳边低声说:“二爷,北静王爷派来的人说,金钏姑娘那边……”

“嘘……”宝玉惊得捂住他的口,探身四下看看,递他个眼色,焙茗忙出去四下看看无人,只几个小丫头在庭院里倒水,才溜了回来低声继续:“本是让这金钏去伺候老王妃的,谁想进府时,被府里负责为皇上选补宫娥的官员给误打误撞了,以为是寻常的丫鬟,就向老王妃讨要了去充数。待王爷归来大惊,再去阻拦时,人已上路入宫去了。”

“啊?宝玉惊得倏然蹿身而起,也顾不得了疼痛,一把抓住了焙茗的手颤颤巍巍地bi问:“那后来如何了?金钏人在哪里?”

“自然是进宫了。北静王爷也是急出了一头汗,托人四处去打探,听说还好,是分在了懿贵妃娘娘的宫里。说是这位懿贵妃娘娘是十三爷的养母,xing情极好的,从不打骂宫娥太监的。二爷,王爷说,让二爷别急,待十三爷回宫了,再做打算不迟。”

听了焙茗一番话,急得宝玉捶床叹气,心想金钏这可是命运多舛,才出龙潭又入虎穴了。怎么糊里糊涂撞去了宫里,天下怎么这么多荒诞不经的事儿。

“二爷,莫急了,莫急了。这也急不得呀。北静王爷一再叮嘱,让二爷耐住xing子。他听说八爷过府,二爷受责的事儿了,劝二爷千万不要妄动呀。奴才的好二爷。”

宝玉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下,躺在**眼泪倏然而下,怎么老天爷故意在作弄他吗?

“也,北静王爷说了,懿贵妃娘娘极其疼爱十三爷的,待十三爷回京,开口讨了去他府里,不就是皆大欢喜了?”焙茗一再规劝,宝玉也只得长吸一口气,无可奈何。

正在说话,忽然帘子一挑,有人在外。宝玉惊得大喝一声:“是谁?”

啪嗒一声碎响,袭人的惊叫声:“你什么时候也这般毛手毛脚了,这把扇子是宝二爷平日最喜欢的,你如何把扇股子跌折。”

宝玉也不知晴雯听了多少他和焙茗的话,但晴雯是个可靠的,即便是听去了倒无大碍,于是他缓了口气骂一句:“蠢才,蠢才!毛手毛脚的,改日自己当家立事了,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

焙茗见状忙一缩脖子借故告辞退下。

晴雯一惊,平日极少听宝玉训斥人,偏偏今天拿她扎筏子,看着焙茗逃出去时对她顽皮地吐吐舌头,更是气恼,于是道:“二爷如今在外面高就了,身份高了,脾气也见长,看我们这些粗使的奴才益发不入眼了。前儿一脚踢了袭人的心窝子,

今儿又来骂我们。要打要罚还不是就凭了爷一句话?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别说是一把扇子,昔日里的玻璃缸、翡翠碗摔摔打打的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爷吱语一声儿的,这会子不过因为一把旧扇子就不得了了。何苦来呢!若是厌烦了我们就直说,好歹一早打发了我们,再挑何意的,彼此也好离好散的。”

宝玉本是有病在身,正为金钏的事儿心情烦躁,听了这话,气的周身发冷,也不依不饶道:“你也不必念叨,自然有散开撒手的日子!”

袭人本在外面,一听就慌了,忙赶过来安抚宝玉扶他上床道:“我这一眼没看到,这是怎么了?”

递晴雯个眼色示意她退下。晴雯非但不领情,反是半掀着帘子一半儿身子在内一半儿在帘子外冷笑:“姐姐伶牙俐齿的能言善道的,如何不自己来伺候二爷?也省的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惹了二爷气恼。哎,也是因姐姐服侍的好,昨日才挨窝心脚,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明儿是个什么罪呢!”

听了晴雯夹枪带棒的一番话,袭人面颊上一阵青一阵白,见宝玉已经气黄了脸,忙咽下一口气强忍了推着晴雯出去道:“好妹妹,二爷身子不舒坦呢,你出别处玩玩,原是我们的不是。”

晴雯上下地扫了袭人几眼,冷笑了问:“‘我们’又是谁?都这会子了,还鬼鬼祟祟的寻摸我不知道你们干过的那事儿。好歹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就自己抬举自己‘我们’了!”

袭人被羞的面色青紫,她是宝玉自小贴身伺候的,默认的就是宝玉的屋里人。千万个指望有朝一日太太抬举她让宝玉将她收房当了小妾,就是她一生唯一的指望。宝玉xing子温和,又是她知根知底,家世人物处处一流。可惜太太迟迟不开口,加上宝玉如今年少,可是熬得她心里难受。转眼看这屋子里的大丫鬟小丫鬟们,哪个不是虎视眈眈,趁了空子就要挤去宝玉身边的?自己的终身大事一日的不稳妥,就一日风波不断的。

袭人眼里噙泪,委屈的样子。眉心一拧去揉了被宝玉那日踹到的肋骨“哎呦”的shenyin一声。

“袭人你怎么样了?”宝玉忙问。袭人深深吸口气向他摆手示意无事,哀哀地说:“小祖宗,罢了吧。”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宝玉忽然记起前世里晴雯撕扇子的这段子故事来。当时他不知为什么生气,抢白了晴雯几句,晴雯就益发的口里不依不饶,将袭人奚落得无地自容,倒是痛快了口舌。事后晴雯是个有口无心的,被他哄了几句撕扯了几把扇子就忘记了嫌隙。只是袭人是个心重的,嘴里不说,背地里使绊子,不知如何在太太面前进的谗言,把晴雯逐出府,生生的bi死了。

宝玉生怕今世里噩梦重演,晴雯香消玉殒化作芙蓉花神去了。想到这里,对晴雯的气恼化作担忧,对晴雯又恨又爱,

咬牙跺脚般一把拉了袭人在身边贴了他坐下,对晴雯说:“我抬举谁还要你同意?我就同太太去说,偏偏就抬举她了。”

袭人臊得脸红,推了宝玉又去劝晴雯:“姑娘好没意思,这话说得夹枪带棒的,是恼我还是恼二爷呀?”宝玉骂晴雯说:“你也不用闹,我是看出来了,太太打发走了金钏去配小厮,看是你心里痒痒等不及了。你也大了,我去回了太太打发你出去。彼此清静。”晴雯闻听怔住,眼泪倏然落下,抽噎道:“二爷好狠心,怎么就打发我去配人?二爷就是心里喜欢袭人,也犯不着为了她作践我。”

“是你不想好好过,如何反来怨怪我?”宝玉道,一再地拉住袭人,千方百计要替袭人出了这口恶气,免得她怀恨害死了晴雯。

只是晴雯平日里口舌尖利,定然不肯服软,依旧哭哭闹闹的。他心里想,晴雯果然是个傻姑娘,这人聪明到极致,就是一种傻,自己偏偏还自认为自己聪明。唉!

宝玉赤足翻下榻,跌跌撞撞就要冲出去,慌得袭人抱住他的腰,反疼得他哎呦地痛叫。

“二爷这是哪里去?”袭人忙问。

“去回太太,打发晴雯出园子去!”宝玉气哼哼道。

晴雯的哭声更大。

“二爷,你便省省吧。这大夜里的,就是不怕惊了老太太,也不好再吹风到老爷耳朵里去。”

“一个丫头年岁大了,急着出园子去配人,就是老爷老太太知道又如何?是他自己早晚的脑子着要出去的。”

晴雯委屈地哭道:“我一头碰死在这里就省事儿了!二爷嫌弃人家碍眼了,变了花样打发人家出去,还拿这些话来噎堵人。”

宝玉哭笑不得道:“好没意思的话,你不想走,还在这里闹个不停。我身上有伤,经不住姑娘吵闹,不如去了倒干净。”故意执拗的要去回老太太去,慌得袭人跪下央求,还喊了碧痕、秋纹、麝月等众丫鬟进来跪求。宝玉这才叹气落泪,袭人见他真心对自己,那点子气也就消了。再看晴雯,抽抽噎噎满脸的泪水洗面,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个头,袭人递秋纹个眼色,示意她带晴雯出去梳洗。只是晴雯甩手甩开秋纹,哭着不肯走。

看着晴雯眼泪涟涟的样子反令人怜,但他不得不咬牙狠心,其实是为了救她。再看袭人无奈摇头,大方体贴地只对他嘘寒问暖地照顾。宝玉的伤口隐隐的痛,喊了袭人为他再敷些去痛的药,忽然心里一个念头浮现掠过。父亲下了如此重手打他,险些要他的性命,难道父亲就没有顾念他是荣国府的唯一的嫡苗儿?前世里如此是恨铁不成钢,罪名坐实;今世里还是难逃,倒是有些说不过。心里不由一动,莫不是父亲也如自己明贬暗保晴雯一般,有意是做给什么人看?

心里一阵瑟瑟发抖,仿佛今生里知道的事情多,遭遇的劫难就愈发的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