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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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六十章 毁了佛心

白夙过了前殿来,认出两个人,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笑意,跨进殿内,笑道:“两位姑娘莫不是来找小僧听笑话儿的?因没见着小僧,便伤心的哭么?”

闻得人声,安宁忙擦了擦眼泪,背过脸去,不愿人看见哭花了的脸。

苏紫妆容本淡,看来也只是面上有几道泪痕,眼睛微红,哭过已经痛快许多,她望着白夙,“白夙,今日不是来听你讲笑话,反倒是给你看了笑话。”

白夙大笑,“苏姑娘果真是个妙人,既然来了,不如小僧带你们去内院洗个脸,然后坐下喝杯茶。”

白夙在前面引路,带她们往内院走。

寺庙愈发清幽了,半点人声不闻,过了长廊,便见一个绿藤缠绕的圆门,里面是个院子。院内一颗大树,一方石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个八九岁的小孩。

少年坐在石桌前,黑发披在单薄的肩上,一袭白衣如雪,面容清俊,隐透着出尘飘渺。他微微垂着头在与小孩说着什么,手里握着卷书,修长的手指点在一行字上面。

苏紫走近了,见小孩正仰面甜笑,对他道谢,“二师兄,我已懂得了。”

少年面上极淡地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忽然抬头看向他们几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目光清冷,瞳仁漆黑,组合成一种淡漠的禁欲气息。

什么是**?永远以最绝美的姿态猝不及防地闯入你的视线。

苏紫暗想,倒也不愧那些女子说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慕七……许久不见了,似乎你过的极好,眼睛怎会看得见了?

苏紫正呆怔地望着他走神,却听得身旁的安宁惊呼,“慕……慕……慕……”

她惊醒过来,伸手掩住了安宁的唇,对白夙笑了笑,“暮色已晚了,我们还是快洗了脸,喝了茶,下山去罢!”

安宁见那人眼睛能视物,通身气度不凡,状若世外仙人的姿容,便不确定他是否慕七,加之被苏紫阻截了话语,她便也不多言。

少年已经低头看书,淡淡的阳光照在他的白衣上,像是一层薄薄的仙光。

院内有一口古井,白夙提了一桶水上来,倒在一旁的木盆里,木盆下面是张小凳子,他道:“本想让两位姑娘进厢房洗脸,只是寺庙规矩是不让女子进去的,只好委屈两位姑娘在院中了。”

安宁先在弯着腰在木盆里洗脸。

苏紫则是没有打过井水,她低头往下看,漆黑的水面泛着天光,她一时来了点兴致,也不让白夙帮忙,自己提了木桶扔下去。

白夙也不在意,只是笑看着。

石桌边,少年忽而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声无息地将书给合上了,宽大飘逸的袖摆遮住了他的手,漆黑的瞳仁透不出丝毫情绪。此时,他的衣袖被人扯了扯,低头便见小孩儿道:“师兄,你腕上的佛珠想是散了罢,珠子滚地上了呢!”

此时,却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接着便是闷闷的落水声了,小孩望过去,惊呆了,那位姑娘这是投井自尽了?

“阿紫——”安宁面前

的水盆给碰倒,她奔到井边,急得眼睛登时红了。

白夙也吓得面色发白,他不会水性,急忙转身去找人来。

安宁大声地叫着“阿紫”,心里慌得没法思考,她一时便想要跳下井救人,大不了死一块就是了,这时却见眼前飞快掠过的一片白云落入井中去了。

她呆了下,回头看了眼,石桌旁的白衣少年已然没了踪影,唯有那小孩正与她同样呆滞地看着井口。

“师……师兄……”小孩儿怕极了,担心地哭了出来。

井底,苏紫沉入了幽暗的水里面,她意识迷糊了,却感到一双手将搂住了她的腰,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当清柏抱着她浮出水面,她已经昏迷,面色苍白,柔柔弱弱地被他抱在怀里,他修长的手指碰上她的唇,忽而低低地淡笑了。

***

性命攸关,和尚们也顾不得规矩,容许清柏抱着她送进了待客的厢房。安宁见她已经没有危险,便向清柏道了谢,下山去找云易,打算让他们来接苏紫下山,她一个人带不走苏紫。

苏紫醒转过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她坐起身,神色有点怔忡,仿佛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见有人推门进来了,她呆愣地望过去。

白夙笑道:“可算醒了,苏姑娘,你若是出了事,小僧怕是要被赶出山门了。”

苏紫揉了揉眉心,“我是落水了么?”

白夙在桌前坐下,“那还有假?一眨眼的工夫,你便掉进去了,早知便不该让姑娘提水,我已经被各位师伯训斥过了。”

苏紫蹙着眉,“我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

“好姑娘,这话可别让人听见。”白夙仿佛被她吓到,“你身后的人站着的不就是小僧么,小僧无心害你,何必推你下去。”

苏紫忍不住笑了,“一般的也吓不住你,我不过说是好像,又没说真。”

白夙心有余悸地看她一眼,叹道:“还好,还好,师弟竟是会水的,若非他救你上来,只怕小僧便真会被认为有心害你了。”

飘舞缠绕的黑发。清冷的一双眼眸。她好像在水中看见了。

苏紫恍了下神,笑道:“为何没见你那位师弟,我还得好好谢他才是。”

白夙笑道:“这也罢了,师弟救过的人不少,若是女子必定对他倾心,他想必怕了你,不会来见你。”

苏紫别过脸,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幅写着个“禅”字的画,抿了抿唇,“我……我不会。”

想来慕七是没认出她了,不过这样倒好,他如今过得极好,必定不愿回想宫中生活,索性她也装得不认识好了,反正她也不再是那个长公主了。

白夙道:“没人说姑娘会对他倾心,小僧知道姑娘是个妙人儿,怎会做出什么一见倾心的事儿?不过姑娘也不必特意去道谢,来者是客,救你本是分内之事。”

苏紫点点头,又问,“阿宁呢?我怎么没瞧见她?”

白夙道:“那位姑娘见你没事,便说要下山告诉朋友一声,免得他们担心。想

来是见天晚了,明天准来接你的。这许多年来,你倒是头一位住在寺庙的姑娘了,不知该说是福还是祸。”

苏紫撇撇嘴,“你们和尚真没趣,什么事儿都往福祸上面说,也不知是不是净靠这些来忽悠香客,多得些香油钱罢了。”她摊开双手,“我可是一个铜板也没有。”

白夙失笑,“姑娘不愿意听,小僧便不说了,姑娘必然也饿了,小僧去端饭菜来,姑娘别嫌弃清粥小菜。”

苏紫道了谢,白夙起身出去了。

***

方才那院中的小孩是新近入寺的小和尚,法号明一,他见师兄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便颇为崇敬,待见他飞身入井中救人,更是敬慕不已。他低头捡了佛珠,收拾在一个小荷包里,去了师兄房里还他。

清柏接了荷包,看小和尚的眼神淡淡的柔和,“明一,你该回屋睡觉了。”

明一道:“我心中有惑,还望师兄解答一二。”

清柏道:“你说。”

明一歪着脑袋像是思考,“师兄对那些姑娘的态度一直冷漠,比如之前有位姑娘来寻师兄,师兄让人捆了她下山,可见佛经说得不错,姑娘是罪孽的深渊,否则师兄也不会如此远着她们。”他困惑地眨着眼,“可是方才师兄却又舍身救人,没想过自己也可能葬身井中,救的还是位姑娘,明一不明白,难道这不是救了一份罪孽么?

清柏道:“佛经上所言不可尽信。”

明一道:“师兄是说姑娘不是罪孽了?”

清柏眸色微深,淡淡道:“或许是,或许不是,若你能保持本心,清醒自持,姑娘便不是罪孽,而是与花草山石一般。若无法做到,也不过是清醒着看自己沉沦。”

明一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姑娘本身不是罪孽,罪孽生在人的心中,若心无挂碍,自得清明宁静。”

清柏微微笑了,抚着他的光头,声音透着长者的温和,“明一已很懂得了,下去睡罢!”

明一用力地点头“嗯”,面上扬起一抹笑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了便走。”

清柏道:“说罢。”

明一道:“既然师兄平日远着那些姑娘,是不是代表师兄怕自己不清醒不自持?”

清柏道:“不是,她们……”他微微摇头,“太聒噪了,着实令人生厌。”

明一恍然,“这倒也是,好了,师兄,我走了。”

明一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道:“对了,师兄,你的佛珠大约也是十颗珠子才对,可我只寻到九颗,另外一颗寻不着了。”

清柏将荷包里的佛珠倒在手心,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佛珠,放在烛光下看了看,他忽而微微一笑,将它慢慢捏成了齑粉,窗外的夜风吹成了轻烟,他淡淡道:“寻不着的佛珠么?那便别寻了。”

明一呆了呆,“师兄,你怎么把佛珠毁了?”

清柏道:“我毁的是佛心。”

明一又感到困惑,正要问,却见师兄神色淡然,觉着问多了他也会烦,便忍着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