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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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终有一别

    这一瞬间,陆非清晰的感受到蓑衣侯身上传来的恐怖杀意,虽然对方还没有动手,但是这股气息,就足以让他真切的感受到死亡的临近。

    “你,该死!”蓑衣侯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他森然道:“你知道吗,果儿从小就爱哭,她父母离世很早,从小就跟着我。我不懂照顾小孩子,但是我知道,我绝对不能让她哭,不能让她受一丝的委屈。有一次她哭的特别凶,我急的束手无策,最后,当我把一颗糖果塞入她口中的时候,她才停止了破涕为笑,所以,我给她起名叫做果儿,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这辈子绝不会让她再哭一次,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哪怕她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帮她摘下。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哭过,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而且哭的这么凶,这都是因为你,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从蓑衣侯的言语间,陆非能够体会到这位老人的舐犊之情。但是这种舐犊之之情越深,蓑衣侯的杀意就越浓烈。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陆非了解到果儿从小到大,都是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的,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外人,因此,她希望能有一个玩伴。

    陆非的出现,让她感到很惊喜,但是当时的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即便如此,果儿还是不肯放弃希望,她苦苦哀求蓑衣侯救活了陆非。

    此后,在陆非养伤的日子里,他不能下床,生活起居几乎都是由果儿一手操持的,两人朝夕相处,果儿对陆非的感情越来越深,这种感情,是一种和依赖。

    她希望陆非可以一直陪着她,和自己以及爷爷生活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蓑衣侯才不惜拿出“龙虎纯阳丹”,甚至是浪费自己的内力救他。

    但是陆非身负血海深仇,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他一心想要出去报仇,又怎么甘心留在这里。于是,他几次三番想要离开,但是都被蓑衣侯抓了回来,每一次被抓回来之后,蓑衣侯都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而每一次都是果儿出来劝解,蓑衣侯才罢手。

    即便如此,陆非还是没有放弃离开的念头,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要离开这里。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本来,蓑衣侯只是想惩罚一下陆非,让他断了逃跑的念头,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惹哭了自己的宝贝孙女。

    果儿,是蓑衣侯的心头肉,更是他的逆鳞,任何人触动了这片逆鳞,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所以,当蓑衣侯看到果儿哭泣的面容时,他的心都要碎了,心中涌起了冷酷的杀意。

    锵!

    一声锐响,蓑衣侯不知从什么地方拔出了一把乌黑的铁剑,上面没有一丝的光亮,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它的锋利,因为在蓑衣侯拔剑的时候,周围的生起了一股劲暴的狂风,无数落叶簌簌而下,全部被那凌厉的剑气分为两半。

    陆非看到蓑衣侯杀心已起,心中没有丝毫的害怕,有的只是悲哀和不甘。

    他的这条命是蓑衣侯救的,就算蓑衣侯要杀他,也是理所当然。但是他唯一不甘心的事,就是没能帮自己的爱人,以及秦岭山庄上的那些死难者报仇,甚至,他连公布真相的机会都没有!这,让他觉得很悲哀。

    陆非闭上眼睛,凄凉道:“我并不是有意要伤害果儿,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以及您和果儿这些日子来对我照顾,若有来生,陆非必当报答,动手吧!”

    蓑衣侯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的波澜,果断的挥剑!

    蓬!

    一声闷响传出,陆非只觉得自己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口中和鼻孔中被被泥土填满。这些感觉虽然难受,但是却清楚的表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自己还没有死。

    好半天,他才迷迷糊糊的反应过来,抬头朝着蓑衣侯看去。

    蓑衣侯背着身,他的背影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前辈,你……”陆非知道,自己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对方没有真的要杀他。

    蓑衣侯打断了他的话,漠然道:“罢了,老夫年事已高,不想再造杀业,况且,今日,我若是真的杀了你,恐怕果儿那丫头不仅不会开心,反而会难过一辈子,恨我一辈子。为了区区一个你,让我们祖孙两的关系破裂,你还不配!”

    陆非满脸愧疚,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蓑衣侯又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我救了你一条命,不求你报恩,但是就算你要走,也应该堂堂正正的走,至少应该和果儿去道别,否则,就当老夫瞎了眼,救了你这么个无情无义之人,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吧!”

    说完,蓑衣侯再也停留,拂袖而去,只留下陆非在树下发呆。

    这一瞬间,陆非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被禁足了这么久,蓑衣侯终于答应放他离开,这对于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是同时,他又背上了另外一层枷锁,面对蓑衣侯和果儿的救命之恩,他真的能这么一走了之吗?

    若是自己去向果儿道别,能否得到果儿的理解,会不会再次惹哭果儿,令蓑衣侯勃然大怒,痛下杀手呢?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这个艰难的选择,让陆非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但是很快,他便做出了决断。

    “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去和他们去道一声别,正如老前辈所说,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更何况父亲从小就教导我,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两位对我是有救命之恩,我若是这么一走了之,岂不是成了无情无义的小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陆非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而且,他最不喜欢受人恩惠,此番对方帮了他这么大的忙,本就让他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若是自己一走了之,恐怕此生都要背上挥不去的心里负担。

    所以,他打定主意,去和果儿道别,若是道别的过程中,无意间再次惹哭了果儿,引得蓑衣侯对自己下毒手,也在所不惜。

    毕竟,自己的这条命,就是人家救回来的,如果对方杀了自己,这也算是两清了吧。

    于是,陆非迈开坚定的步伐,朝着那令他感到亲切而又痛恨的小院走去……

    当他回到那小院时,果儿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蓑衣侯坐在一旁,爷孙两没有一个人动筷子,似乎是在等待着陆非。

    陆非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没由来的鼻尖一酸,有些感动。

    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陆非向着饭桌旁走去。

    原本发呆的果儿,在听到院落中的脚步声的时候,她心中一动,急切的抬头看去。

    当她看到陆非进来的时候,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立刻想要站起来,但是,忽然间,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激动转眼间成了失望,双肩垂了下去,最终还是没有起身。

    而蓑衣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似乎陆非来不来,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气氛有些尴尬,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对方心里再想些什么。

    陆非苦涩的叹了一口气,而后走到了饭桌旁边坐下。

    他刚要说些什么,忽然,蓑衣侯面无表情的拿起筷子,冷声道:“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陆非脸上一僵,更加尴尬,但是他丝毫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对方就是这个脾气,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是个直爽的老人。

    果儿听到爷爷的话,也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最后,陆非也艰难的拿起了筷子,开始了这离别前的最后一顿晚餐。

    今天的饭菜,做的异常的丰盛,满桌子都是各种各样的野味,而且,饭菜是蓑衣侯亲自下厨,做出来的菜品,也是色香味俱全。

    可是,对于陆非来说,这顿饭,绝对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难吃的一顿饭。

    说饭难吃,并不是因为蓑衣侯的厨艺不合他的口味,而是因为吃这顿饭的过程中,他的尴尬处境。

    他心中有事,吃起饭来,味道嚼蜡。

    蓑衣侯和果儿,也是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的去夹菜,三个人吃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桌上的饭菜几乎都没有怎么动过。

    最后,果儿最先忍不住了,她脸色不悦的放下筷子,淡淡的道:“我吃饱了,要去睡觉了。”

    说完,转身便进了屋。

    饭桌前只剩下了陆非和蓑衣侯,此时,蓑衣侯夹了一块山鸡的锁骨塞入口中,咬的咯嘣作响,同时,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陆非。

    这诡异的眼神,让陆非浑身发毛,他总有种感觉,蓑衣侯这不是在吃鸡锁骨,而是释放出一种信号,那就是,他恨不得将陆非嚼碎。

    好不容易,蓑衣侯将口中的鸡锁骨嚼碎,这时,他冷哼一声,从桌下拿出了一坛酒。

    那坛酒,足足有五六斤左右,有些掉色的酒坛,见证了它久远的年代,这一看就是珍藏多年的好酒。

    蓬……

    蓑衣侯轻轻一拍,将酒坛的封泥去掉,而后,他将桌子上的两碗野味倒掉,腾出来两个空碗,一下子磕在了饭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