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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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玉门关外有一人

    

    寂寥天地登白日,欲穷千里目江潮。

    白日,观潮。

    一名老儒生从人声鼎沸的人群里拄杖而出。他面带笑意缓缓道来:“这登层楼已经有近二十多年的历史了,二十年间不知有多少名厨在这里炊金馔玉。老夫犹记得一位武姓师傅在十多年前曾以一道“白日观潮”技压群厨,荣登层楼。可惜之后的很多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如兹八盘玉食。今日,老夫依仗江陵书院的方便,倚老卖老以此为题便是想在朽木之年再有幸一快朵颐。

    讲话之人正是江陵书院山长韩云卿。江陵商贾万余,学子侃侃数千,而这为数不多的读书种子皆是韩云卿传道授业所募。

    罢黜学钱,不分士族,以商养学,以学正道,江陵书院的种种美名均是韩山长一人所创。大多学子只知韩山长声名远播,却不知这位慈眉善目的韩山长年轻时官居礼部侍郎,身处庙堂时,不负傲骨,不辱清风,不与人同流合污。每逢利禄纠葛,定暴喝如雷,视强权如粪土,和那四明狂客贺侍郎并称“贺韩”。

    话毕,孝哲楼内走出一位妇人。衣着华贵,颜如玉琢,飘飘羽仙,似不食人间烟火。她走到近前对老儒生深深一揖:“木肴见过韩山长,谢山长为小楼书题眼,山长请上座。”

    老儒生朗声大笑道:“木肴莫怪老夫以己之私定此题眼便好,我听闻那武姓师傅已落至一层,不知今年他是否还会如去年那般‘随心所欲’。”

    李木肴娥眉轻皱:“韩山长说的应是武三思,他于昨日已经离开了孝哲楼,不知去向。”

    “哈哈哈,这五湖四海的好手年年登层楼,武三思这小儿年年下层楼,好不有趣。”老儒生一抚白须继续说道:“天地为炉,武夫自悬菜刀;策马江湖,山海自入我勺。那豪言壮志的武三思好不自在风流啊。”

    李木肴轻啐:“韩山长莫与他一般见识,这武三思江湖气太重,从来都是来去自如。这次回来定不轻饶他!况我孝哲楼人才济济,今年又有四海名厨结伴而至,绝不会让江陵众客失望。”

    老儒生点头轻笑,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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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呦,这不是武三丑的徒弟吗?怎么?没师傅照应着连菜刀都不敢提起来了?”朱守米站在朱雀身后对灶台前沉默不语的贺青庵讥笑道。

    贺青庵望着案几上的菜刀愣神,竟没有听到朱守米的讥讽。朱守米见他不说话变本加厉道:“贺青庵,你朱爷爷问你话呢?三丑不在鹌鹑来凑,莫叫他人笑我孝哲楼再无人才了!”

    朱雀对朱守米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看到李木肴莲步轻跺朝这边走过来,朱雀的眼神瞬间变得炙热,他迫不及待说道:“老板娘,今年登层楼,我定不负孝哲楼之名,一举拿下锦玉阁的主厨之位。”

    李木肴并没有瞧朱雀一眼径直走到贺青庵台前轻声问道:“青庵,你师父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贺青庵默然摇摇头。

    “青庵,你师父走前让你代他参加登层楼,我本是不同意的,但我知道武三思为人虽粗糙了些,可做事却很舍得花心思。他说你是他花了十年雕琢的璞玉,我相信自有他的道理,切莫让他失望。”李木肴说完轻轻摸了摸贺青庵的脑袋,将灶台上的菜刀递到他手里,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贺青庵望着手里的菜刀,刀柄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武字。

    他闭上眼睛抬头吸了吸鼻子,笑出声来:“师父,你的字写的真丑啊。”

    

    玉门关外狂风骤起,天幕坠沉。

    关外不远处独坐一人,此人身着素衣,剑鞘无剑,靜神打坐,身上围的斗篷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远处缓缓走来一支商队,大概二十余人左右,商队众人无一不是被裹在巨大的斗篷里,这在黄沙飞舞的大漠之中显的有些突兀。

    商队明显发现了坐在风沙中一动不动的素衣男子,领队立刻翻身下来,用蹩脚的汉话说问道:“是否遇到了困难,需不需要同行?”

    素衣男子摇摇头,他指着商队走来的方向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领队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眼窝深邃的面孔,吐蕃人。“远道而来,去往长安。”领队说道。

    “风沙阻拦,山高路远,何不在此止步?”素衣男子缓缓道来。

    领队虽不精通汉话,但听到“止步”一词立刻眼神一冽,扒掉身上的斗篷,露出大领开右襟的氆氇长袍和腰间残月弯刀,商队其余人等皆翻身下马,抽刀而出,将素衣男子团团围住。

    领队沉声道:“我乃大唐皇帝的贵客,你是何人,竟敢拦皇帝的客人?”

    素衣男子慢慢扶起身子说:“我啊,算是个离庙堂很远的人,也是个知去不知还的人,江湖人都称我为勾栏仙客,而你说的大唐皇帝喜欢叫我王季凌。”

    “王之涣!”领队之人怒喝道。“杀!”

    慕然间,二十余人伴着黄沙满天嘶吼着冲杀过去。

    素衣男子轻声道:“王之涣,多久没听人叫过这个名字了,久到我自己都快要忘了。”

    那身为二重武师境的领队,手提残月弯刀,横扫出一片刀光如圆月玉盘般覆盖过来。素衣男子抽出剑鞘竖插于脚下,双手轻轻一压,面前即刻出现一道沙石屏障,那刀光碰之即碎。

    领队之人见杀招无效,嘴里喊了句吐番语,其余人等迅速列阵舞刀,刀起则风起,刀落则沙落。伴随着黄沙狂风,二十余人竟同时消失在了素衣男子面前。

    沙隐阵。数十年来,吐番人在和边关唐军的厮杀中惯用的阵法,借黄沙漫天能见度极低的恶劣气候隐藏于沙漠之中,伺机而动。唐朝的边关将士没少伤亡于此阵,时至今日亦是吐番人最难破解的阵法之一。

    素以男子伸了个懒腰,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轻笑道:“玩刀?这普天之下我王季凌只服一人,就让你们看看他是怎么玩刀的。”

    素衣男子双手握拳,“八阵图!”

    瞬间天崩地裂般飞起无数沙石,漫天沙石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汇聚成一柄铺天盖地的黑色屠刀,似有气劲汇聚成一个书生模样的巨灵,他提起巨刃,携万钧之力向地面贯劈而下。

    周围数百方沙漠被硬生生劈开一道裂谷,二十余吐番人嘶吼着,被黄沙埋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随后,素衣男子腾空而起将巨刃插进深渊,巨灵缓缓消散,那商队像是永远泯灭在了天地之间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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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斩黄沙乱,不度玉门关。

    那名为王之涣的素衣男子再次缓缓坐下,关外的风沙已停,只听他扯着嗓子郎声而歌。

    “赞普北望长安怀,杀马登坛祭几回?莫要雄心落凡尘,玉门关外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