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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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一楼之人,万千姿态

    诗月楼,江汉王朝京城最负盛名的风月之地。极尽繁华的扬州建安城内,风月场所数不胜数,但诗月楼却是独立鳌头,成为京城声名远扬的销金窟。

    诗月楼之所以能脱颖而出,靠的不是皮肉生意,而是极尽风雅的诗词歌乐,舞艺曲赋。正如它的名字一般,诗月楼:取自诗情画意,风花雪月。

    诗月楼刚一出现,就如一股清流迅速席卷京城,让那些附庸风雅的王孙贵族、富甲豪绅趋之若鹜。

    楼中女子尽皆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亦是出众。引来达官贵人的争相追捧,在上层人物中甚至流传出,没去过诗月楼,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个懂雅趣的风流人物。

    到后来诗月楼便渐渐不复当时名声,因为那些不幸流落红尘中的女子,虽说有几分自命清高,手里亦有拿的出手的几分真风雅,但在这些上层人物面前,却争先恐后的尽展所学。往自己身上卖力的贴金添瓦,好给自己待价而沽添几分筹码!渐渐和寻常风月之所变得一样,便失去了往日光芒。

    在这兵荒马乱的世代中,女子本就不易,尤其是还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更是身不由己,否则谁又会进入风月之所抛头露脸呢?既然有机会接近那些遥不可及的人物,谁又不想傍上靠山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做凤凰呢?哪怕这只“凤凰”或许只是这些达官贵人的笼中雀,亦好过在诗月楼抛头露面!

    虽说诗月楼不比一般风月之所,但根本同源,都是吃青春这碗饭的。别看这些达官贵人现在一个个趋之若鹜,但等到人老珠黄时,恐怕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了。

    但正如诗月楼在风月之所中别具一格般,在诗月楼中亦有这么一位别具一格的女子。

    此女子几月前突然进入诗月楼,一袭青衣,一场舞剑,那日有幸见到此景之人皆齐齐秒赞:仙子下凡。此女子更是一举被封为整个扬州的花魁,一时风头无两,诗月楼又重现当年开楼荣光,想观此女子风情的人更是挤的头破血流。

    不过,纵使他们如何拥挤成堆想见此女子,还是无门可入。因为,那女子那日舞剑之后,便闭门谢客,任你如何腰缠万贯,家世背景如何唬人亦是无用,那女子亦不会假以颜色。

    那些被诗月楼抢走风头,无客临门的同行见那新任的扬州花魁如此行事,心中窃喜,正想观其笑话,却不想物极必反,反而让诗月楼更是名声再上一层楼,引来无数人的拜访,差点踏破门槛。

    最后更是惊动了数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王林长大人。王大人素来喜好风流,更是朝中二品大员,深得广陵王的看重,是王朝中权势滔天的人物。王林长往日来过几次诗月楼,起先倒是兴致高昂,过些时日便无甚兴趣了。

    而那王林长听闻此事,亦是颇感好奇的前来一观!数次来到诗月楼,却还是败兴而归,反而勾起他的无限遐想。他倒是不想用强,因为如此风雅之地还从未有人强来过,倘若自己用权势压人,被传出去定会让世人心中耻笑不已。

    突然得闻花魁仙子仅此一次开门见客,仅有一人能入。王林长遂再次登门,最后更是豪饮连连,一掷千金,为了一睹扬州花魁风采更是和另一位官居二品的左仆射大人大打出手。

    被王林长“感动”的花魁仙子,钦点王大人而入。此后王大人更是每日来访,最后赢得佳人“芳心”,此事传遍京城,一时被世人传为“佳话”!

    “我的河大小姐,河姑奶奶,日思夜盼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你这回家探亲,一走就是月余,再不回来,诗月楼就让王大人给拆了啊!”

    说话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婆姨,即便岁月这把刻刀在其脸上留下无情划痕,还是风采依旧,可见年轻时定是一位颠倒众生的尤物。

    河韶倾调笑道:“谢姨,哪有这么严重啊!”

    谢姨紧蹙秀眉,连连叹声道:“岂止是严重,你倘若再不回来,诗月楼肯定是保不住了。那王大人数次皆是怒气冲冲而来,见不到你更是怒火滔天,东西都被砸烂无数,就差把楼拆了。还说倘若最后一次在见不到你,诗月楼就真的要在建安城消失了啊!”

    河韶倾伸手将谢姨眉上山丘抚平,轻声道:“谢姨,别皱眉,这样皱纹来的快,就不美了!”

    谢姨无奈的说道:“哎……老都老了,还说什么美不美的。我看那王大人,可不像是因为思念于你见不到才这么大火气的,到底生了何事?”

    河韶倾调笑道:“谢姨风情尤在,怎么不美了!冲着你来诗月楼的贵人可不少啊!”

    谢姨给了河韶倾一个白眼,那股子媚意不减当年,着急的说道:“都什么时候,还开你谢姨玩笑,你是不是吃罪了王大人,他才发如此大的火气?”

    河韶倾给她一个安稳的眼神,说道:“谢姨放心,没事的。”

    谢姨摇头道:“你越说没事,我越感觉定是有事,要不你连夜收拾行李,赶紧离开京城,找个安稳的地方避避风头吧!”

    河韶倾见她一副焦急的关切眼神,心中一甜,开心的笑道:“谢姨,真没事的,你刚刚还说盼我回来,又怎么赶我走了。诗月楼不是你的心血吗?我走了,诗月楼真被拆了,你怎么办?”

    谢姨心中一酸,眼眶略有微红,诗月楼陪她二十年了,更是自己毕生心血所在。对自己有无比重要的意义,是自己的精神寄托,更是自己的家,说不在意无异于睁开说瞎话。

    谢姨强自收起愁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只是这个笑容比哭脸亦强不到哪去,缓缓开口说道:“你啊你……傻丫头,诗月楼再怎么重要,也是死物,又如何比人重要。我观那王大人的面容火气,定不是小事,说不定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的啊。”

    河韶倾听此一眼,轻轻抿嘴,拉起她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歉然道:“谢姨,真没事的!你是个好人,我要给你道个歉,我无意间进诗月楼,后来另有目的,不想却害了你,你放心,我定会保下诗月楼,不让它受丁点损伤。”

    谢姨满含深意的看着河韶倾,轻声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来历不凡,进诗月楼只是一时兴起,但诗月楼能重返当年荣光更是再上一层楼,我要谢谢你。曾有人对我说过:乱世女子皆不易,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不是很好吗?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更不能看你白白遭此大难,你别说傻话了,赶紧离去吧!”

    河韶倾脸色凝重的看着她,摇头不说话。

    谢姨微怒道:“你怎的这般固执,那王林长在朝中素来名声不怎么好,但偏偏权势滔天,你还能祈祷他怜香惜玉吗?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还是走吧,我就当没见过你回来,刚好其他之人亦不知你回来了,不会走漏风声的。”

    河韶倾抱了一下谢姨,笑道:“谢姨,我说了会保下诗月楼就定会做到,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不会有事的,你看我像是不惜命的傻子吗?”

    谢姨唉声叹气,不知如何劝解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河韶倾止住,只能连连摇头的退出房门,一脸的不忍。

    谢姨刚刚开门而出,见到一女子正站在房门之外,吃了一惊问道:“绿画,你怎么在这里?”

    绿画面无表情的说道:“谢姨,她回来了?”

    谢姨冷冷的看着她,笑道:“你很久就站在门外听到我们谈话了吧?”

    绿画冷笑道:“是又怎样?听不得吗?那个贱人装什么清高,抢我花魁,勾引王大人,现在还为诗月楼带来祸事,还假惺惺的说些什么大话,真是叫人可耻。”

    谢姨怒极的扬起自己的手,停在半空的手掌微微颤抖,还是没朝她脸打去,长叹一声收回了手,轻声说道:“我知道韶倾夺了你花魁之名,你心中有气,但你自己留不住王大人的心谁都怪不了,这样话我以后不想听到,同为女子何苦为难女子,韶倾可对你冷嘲热讽过吗?”

    绿画失声笑出口,正色道:“那贱人素来故作清高,除了对你谢姨有几分敬意外,都恨不得鼻孔朝天出气了,平日里都懒得看我们姐妹一眼,又何来的冷嘲热讽!偏偏她那副清高还让那些虚情假意之人无比的朝思暮想,一个个挤破头颅就想见她一面,她还故作双耳不闻。这便是她对我们最好的讽刺了!”

    谢姨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好似眼中这个相处了许久的女子变得突然有点陌生起来,无奈一笑,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绿画看谢姨走后,回头看向那间屋子,伸手去开门便想进去。

    “滚!”

    绿画听此一言,眼中怒火腾升,笑骂道:“贱……”

    绿画刚刚出口的声音瞬间被止住,因为她此刻已经被一只破窗而出的鞋子打翻在地,嘴上清晰的留着鞋底印记,整个俏脸已经红肿不堪,口中鲜血横流,说不出半句话来。

    河韶倾冷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叫你滚没听到吗?几个只知争风吃醋,搔首弄姿傍靠山的肮脏之人,还没资格议论我。平日懒的和你们说话是怕脏了耳朵,还不自知!谢姨当年创立此楼不是为你们争风吃醋做买卖用的,她心地善良不忍多说你们,但你们应有自知之明,不要辱没了诗月楼的名声,诗月楼不是那般把皮肉卖斤两的风月楼!再不滚,我不介意帮谢姨清理清理淤泥。”

    绿画被这一鞋底抽的神魂颠倒,而那传入耳中的话语更是透着一股杀气,让她再也不敢在此地多留一刻,连滚带爬的起身跑了,跑的太急,还丢了一只鞋。

    河韶倾轻声叹息道:“真是一样米养百种人,一楼人展万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