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七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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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琴诗二仙(下)

    这时韩山童却不闲着,带领孟兰和孟小七找来破布,将蒙克、隆赫丹和千户长三人的双眼蒙上、口耳塞住,提到半里地开外的野枣林内扔下,而后才携着孟兰和孟小七来到二女子近前一抱拳,道:“在下永年白鹿庄韩山童,拜谢二位侠女救命之恩。请二位侠女赐下贵姓芳名,我等终生不忘、徐图后报!”孟兰和小七也忙跪倒在地,给这抚琴女子和女儒生连连叩头。

    盛文郁见大哥来到,解了他尴尬羞惭的窘境,暗自长出一口气,借口安抚孟兰和小七,携着两个孩子的手远远退在一旁。

    当下抚琴女子敛衽还礼,说道:“韩壮士不必多礼,小女名叫梁琴瑞,这是我五妹魏诗琳。我姐妹二人为了追这银贼,巧遇壮士等遭兵燹之危,同为大宋遗民、江湖中人,焉有不救之理。”

    女儒生魏诗琳却向着韩山童一拱手,笑道:“这位韩壮士,我这一番谈诗论道,功效何如?”

    韩山童大笑:“魏姑娘一语点醒梦中人,若不是姑娘提醒我们擒贼先擒王,此时被绑缚在地的,恐怕就是在下啦!姑娘临敌不慌、指挥若定,愧煞我这须眉男儿,实在是帅才!帅才!”

    魏诗琳闻言喜不自胜,折扇轻摇、微微颔首,心中端的是受用不已。

    “非也非也!差矣差矣!”汪赤威插言道,“这位韩兄,琳姑娘吟诗擒敌酋,自然功不可没。但若不是瑞姑娘一曲瑶琴迷惑三百军马,你又哪能如此轻松脱困?”

    韩山童道:“这位汪先生说得对,梁姑娘这琴艺真是出神入化,在下平生闻所未闻,真可称天下第一琴师!”

    魏诗琳笑道:“姐姐,别看这壮士容貌粗豪,夸起人来却是至诚至恳、至真至信,比这油嘴滑舌的汪赤威可强太多了!嘻嘻!”说完,向着汪赤威做个鬼脸。

    汪赤威也不介意,对韩山童说道:“我说韩大个子,我真是看走了眼,你跟你那兄弟都是吃着蜜糖长大的吧?奉承美人不遗余力。你说瑞姑娘是天下第一琴师,实在是过誉已极,连我都说不出这样厚脸皮的话!”

    “怎么,难道天下还有比梁姑娘更加神乎其技的琴师吗?”

    “梁姑娘是琴仙不假,不过她家主人浮……”

    “住口,”汪赤威话没说完,却被梁琴瑞打断,“你这银贼,敢说出我家主人名姓,真的是不想要性命了吗?”

    汪赤威忽然醒悟,讪笑道:“多谢姑娘提醒!你家主人有规矩,任何男子敢从口中说出他的尊号,不是割舌头就是削脑袋。嘿嘿,小生差点忘了。瑞姑娘如此怜惜小生,一句话救下我一条小命,哈哈,小生幸何如之,感激莫名!”

    韩山童忽然一脸惶恐,小心翼翼地道:“敢问梁姑娘,莫非贵主人是……是东海浮……是浮……”

    梁琴瑞笑道:“壮士不必如此,‘浮鹰岛主’这四个字,还是能说的,呵呵!”

    汪赤威冲着韩山童一伸舌头,笑道:“韩大哥还真有见识,不错,这位瑞姑娘就是岛主他老人家座下‘琴棋书画诗酒茶’七仙女第一名,琴仙梁琴瑞,这位风雅儒生嘛,乃是她的五妹,诗仙魏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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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韩山童等人先是听见盛文郁一声惨叫!接着野枣林内一阵“呜呜”的号角声吹响!只见周围三百匹军马一阵躁动,骤然奋蹄而起,一齐向着野枣林方向飞奔。

    众人叫声不好,齐向野枣林跑去寻看。此时夜色四合、视物不清,在加上三百匹军马同时飞奔,不但阻住去路,而且众人的视线也被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遮挡。好不容易跑到野枣林近旁,韩山童首先发现盛文郁和小孟兰倒在一个土坑之内。盛文郁双手按住胸口,痛苦难当,旁边的孟兰瘫软而卧毫无声息,不知是生是死。再向左右看时,却哪里还有孟小七的踪影?蒙克、隆赫丹、千户长,这三人又在何处?

    韩山童惶急不已,摇晃着盛文郁问道:“五弟,出了什么事?”

    盛文郁嘴角挂着献血,艰难张口说道:“那喇嘛僧……掌法好毒!”

    此时,众军马好像一阵狂风一般,在野枣林边一转弯,向着东边德州方向飞驰。韩山童站起身来,透过马蹄荡起的烟尘仔细辨认,依稀可见三个白色的人影在马群中忽隐忽现,应该是梁琴瑞、魏诗琳、汪赤威三人正在马群中搜寻着孟小七和蒙克等人。

    韩山童暂且放下盛文郁,拔足向着马群的方向狂追,怎奈轻功太弱,眼睁睁地看着马群离他越来越远。直追出去二里多地,忽然看见前面梁琴瑞、魏诗琳、汪赤威三人迎着他走来,汪赤威怀里抱着一个小小身躯,正是孟小七。

    韩山童驻足叫道:“出了什么事?小娃娃怎样了?”说着跑上去从汪赤威手中接过小七一看,只见小七昏迷不醒,手中紧紧握着那把蝉翼刀,尘土遍布的小脸上,口鼻、耳孔、眼角之中似都有鲜血流出!

    汪赤威道:“那三个家伙好邪门,我明明看见韩大哥把他们捆得结结实实扔在枣林里,怎么会挣脱了绑绳纵马逃走?嗨!韩大哥你当时真应该一掌拍死他们算了!”

    魏诗琳道:“先别多说,快回去看看盛先生和那个女孩儿怎样了!”

    于是,四人又急匆匆往野枣林方向折回。一边走,魏诗琳一边问:

    “韩大哥,你捆绑他们三人的时候,用的绳索可结实?”

    “当然结实,用的是骑兵甩出来抓我的那几根套索!我把他们每人都倒剪双手捆上,脚脖子上又给他们紧紧捆了三四匝,就算有力举千斤的本事,也绝对挣脱不开!”

    “这就奇了,难道是有哪个骑兵胆大,没有列队先走,溜回来偷偷救了他们头领?”

    “五妹,韩壮士捆绑那三个人之前,我还在树顶远观全局,三百士兵一个没剩,已经走出去了四五里之遥,咱们说话交谈这一会儿的工夫,不可能有人这么快折返。何况那盛先生一直在三个人近旁监视,有人来救,早就该当发现了。”

    说着,四人已经跑到盛文郁和孟兰近前,却见盛文郁此时也已经是昏迷不醒。

    魏诗琳道:“韩大哥,盛先生和这两个娃娃伤得都很重,这里太黑,得找个去处仔细诊看诊看。”

    韩山童道:“拜托诸位跟我回村!鞑子兵重新整队回来,至少也要半个时辰,救人要紧!”

    当下韩山童将孟小七交给魏诗琳,抱起盛文郁当先就走。梁琴瑞俯身看了看孟兰的伤势,忽然对汪赤威道:“汪先生,脱下衣服!”

    汪赤威不解,道:“脱衣服做什么?瑞姑娘,小生怕怕!”

    梁琴瑞骂道:“什么时候了还在贫嘴,快脱!”

    汪赤威依言脱下白袍递给梁琴瑞,梁琴瑞将白袍平铺在地上,命汪赤威抱起孟小七先走,她自己和魏诗琳小心翼翼地将孟兰平放在白袍之上,两人一手抓着白袍两端、一手托在孟兰身下,轻轻把孟兰抬起,这才急忙向李家窝棚走去。

    梁、魏二人轻功极佳,不多时就先后追上了韩山童与汪赤威,韩山童一来轻功有限,二来抱着盛文郁,离村口还有一里地时,先行奔回的他此时反而落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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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笼罩下的小村,家家关门闭户、灯火全无。村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来了那么多的兵马,寻常百姓早就吓得三魂出窍,一家一家聚在一起口念弥陀乞求老母保佑,哪还有人敢出来探看。

    回到栖身的那院落,韩山童见人去院空,知道刘福通、王显忠、贺咬儿以及那老仆都已逃走,略略松了口气,带领大家进了上房。点上灯火之后,梁琴瑞和魏诗琳先细细查看孟兰的伤势。汪赤威一边擦着汗,一边对韩山童道:“韩大哥请放宽心,浮鹰岛琴、诗二位姑娘的医道通神,大人娃娃都不会有事!”

    韩山童却哪里能宽得了心,抱着盛文郁解开衣襟查看,却见盛文郁后背正中一个大大的手印,颜色鲜红,内中又夹杂着许多黑色淤青,急道:“不好!这定是中了那番僧的毒掌!”

    此时,梁琴瑞和魏诗琳看完了孟兰之伤,对视一眼,神色又像是宽慰、又像是有些恍然大悟。只听魏诗琳道:“韩大哥、汪先生,请你们二人先到门外去!”

    韩山童和汪赤威会意,急忙退到门外放下帘栊。韩山童低声问道:“汪先生,你们三人轻功那么好,怎么方才竟没追上那三个恶贼?”

    “多谢老兄,称赞两位仙姑的功夫,哈哈却连我也算在内,荣幸荣幸!”汪赤威又要开始贫嘴,见韩山童表情严肃,大睁着的双眼目眦欲裂,连忙又正色道,“要是一味追杀,这三人还真是跑不了。只是追到一半,我看见那男娃娃突然从番僧的马上摔了下来。这后面正有几百匹马狂奔,所以两位仙姑和我只好全都赶紧上前保护娃娃,这就缓了老半天。再一看娃娃这伤,就更没心思再追啦!救人要紧,你老兄不也这么说不是?”

    在韩、汪二人说话的工夫,梁琴瑞和魏诗琳已将孟兰身上的衣裙用利器割开,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些药水来,细细地抹遍孟兰的全身,而后又用汪赤威的白袍将孟兰裹好,再将剪破了的衣服裁成布条,把孟兰的身子紧紧缚住。

    方才割开孟兰衣服时,魏诗琳发现孟兰的怀里贴身放着一个小布包,打开来看,却是一个极破旧的红肚兜和一只银手镯。此时重把孟兰包裹紧缚,她便又将这小布包也包在了里面。

    “二位进来吧!女孩儿的伤暂时没有大碍啦!”魏诗琳道。

    韩山童和汪赤威在门外已经就闻见一股奇香,听见魏诗琳召唤,连忙进到屋内。却见梁、魏二人又已开始查看盛文郁和孟小七的伤势,盛文郁是被毒掌击中后背,孟小七却是前胸中了一掌。没多久,二人交换一下眼神,先是摇摇头,又长出一口气。

    “他们二人都中了毒掌,无甚大碍,能治好,”说着,魏诗琳让韩山童扶起盛文郁身子,对汪赤威道,“你的‘百花散’带没带?”

    “带了带了,行走江湖小命要紧,这百花散怎敢不带?”汪赤威说着,从贴身衣服内掏出一个锦囊。

    “带了就好,还愣着干嘛?桌上有碗、门外水缸里应该有水,快去化开两碗百花散!韩大哥,男女授受不亲,给盛先生疗伤,我们姐妹不便亲自动手。你内功如何?会不会气透檀中的法门?”

    韩山童道:“运气疗伤,在下略知一二。魏姑娘,我五弟中的,这是什么邪门的毒掌?”

    “没什么稀奇,这是西域大雪山门的毒掌,所幸这个喇嘛功夫稀松,若是一个练到五成功力的人打了盛先生一掌,早就立毙于地了。至于这个娃娃,真是英勇,他心口衣服上有鲜血,那柄小刀上也是血,可能是这孩子拿刀刺了这个喇嘛的手心,不然的话,就算喇嘛掌力无毒,娃娃这把瘦巴巴的小骨头也早就被打碎啦!只是这喇嘛僧逃命之余,为何非要抓走这个孩子,我却一时想不通。”

    魏诗琳说得娓娓动听,韩山童听得却是惊心动魄,心中暗替孟小七和盛文郁侥幸。魏诗琳又说:“说来也巧,这毒掌只是专门侵害人的心肺,偏偏汪赤威这银贼的百花散是对付心肺淤塞之内伤的奇药。嘻嘻,省得我和姐姐再想法子配药了!”

    “啊哈,姑娘你看,我又做了一件好事!这回你们不但不能再要我的小命,还得每人再香我一口!”汪赤威已将百花散化开了两碗端来,口中又开始不三不四地插科打诨。

    梁、魏二人没工夫跟汪赤威计较,急急交代了毒掌的化解之法。然后,梁琴瑞与汪赤威救治孟小七,魏诗琳与韩山童救治盛文郁。先是撬开牙关灌下百花散,接着韩山童与汪赤威各自运起内力,将真气缓缓传入孟小七和盛文郁的檀中穴。只一袋烟功夫,却见孟小七和盛文郁哇的一口黑血喷出,脸上渐渐开始有了血色。盛文郁慢慢睁开双眼,看是韩山童,挣扎着说道:“大哥!怪我一时大意……”

    韩山童止住盛文郁,命他盘腿而坐,运功调息。再看孟小七时,软塌塌躺在梁琴瑞怀中,依旧是昏迷不醒。

    此时,只听梁琴瑞道:“韩大哥,我有两个疑问和两件为难之事,要向你询问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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