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_第165章 祥和开泰
年少时的往事太多,他还没有一桩桩地慢慢回忆起,就已经走到了勤恪斋门前。勤恪斋因为是太傅处理政事的地方,所以是整个太傅府守卫最森严的之处。门口立着两个身手不凡的侍卫只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里面有多少暗卫埋伏着仅仅用脚趾头也能想象的出来。
每每回忆起少年时候到宁元重这里来受教学习,宁元重总是端坐在书斋正堂的酸枝木长案后面,他的手里是卷宗书册,听到宁韬络的声音也没有将头抬起来,宁韬络便也知道这个时候的父亲是不能打扰的,于是也就端立在一旁,等着宁元重处理完自己手里的事情。
一生中,唯有一次是宁元重在等他。那一次,宁元重身旁站着一个个头跟他差不多的少年,宁元重见到他来了,起身就带着那少年到了宁韬络的身边。声音温和,但是嗓子却有些嘶哑:“络儿,这是你失散在外的兄长,宁郁庭,今后你们在一处学习,你也要叫他一声大哥。”
大哥?兄长?在那时的宁韬络眼中,自己的兄长只有颜家的那几个以及贤妃姨母的大皇子,但那都不是跟他一个姓的。他知道自己以后会有个兄弟,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还会有个兄长。他本就是宁家的嫡长子了,怎么无端冒出来一个兄长了?
那时候的他心气多高,只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宁郁庭,虽然对方比他年长,但是个头却不必他高。眼前的少年,一点也不像自己也不像跟自己打过交道的任何一个贵族公子,身上没有一丝温润清贵的气息,那一双眼睛里只有难以被人察觉的的怨愤。
就这样一眼,宁韬络就把宁郁庭当做是了异类,更遑论后来知道了他身后的故事。
而今天,宁元重竟然也如同上次那样,一早就等在了门口,见到自己几年都在外的儿子,宁元重只将宁韬络慈爱地看着,可饶是如此,宁韬络还是在那慈爱中找到了探寻和不安。
探寻他回来的态度,不安的是他是否能坦然接受胞妹的死?
宁韬络在心里苦笑,面上却很恭敬,抢先地给宁元重行了一个礼:“多年未见,父亲可还好?”
没有料到曾经几乎是要扬言跟自己断绝夫子关系的儿子这一次回来竟然会那样地像一个儿子,宁元重怔忪了片刻,但还是颇为欣慰:“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虽然有些小风波,但总归日子还是过得差强人意。”
丝毫没有提到抒儿的死,仅仅用一个不如意给一笔盖过了。宁韬络只觉得心里一片沁凉。
“父亲过得好,儿子便也放心了。”
看到宁韬络神色平静,宁元重心里也十分欣慰,只亲切地说道:“难得来一次勤恪斋,过来瞧瞧看上次你托瑞王殿下带来的那一方砚台,我觉得用起来甚好,闲暇时候拿来磨墨写字,用起来也是十分的舒坦。你过来看看方才我等你时随意写的这几个字。”
砚台?还是托瑞王殿下带的,宁韬络先是疑惑,然后心里了然。当初弈澜到边关来时,跟他促膝长谈,话里话外都还是想要他跟宁元重握手言和。只是那时候他的心气还没有退散下去,怎么可能就这样同意了。弈澜也没有再多劝,只是说希望他能早日想明白就可以了。现在想起来,自己当初真是够蠢的,如果那时候他就能够听进去弈澜的劝阻,尽快地借个机会回到宁府来,一直在宁府孤立无援的抒儿兴许就不会无辜地丧命。
宁元重心情甚好,也没有猜到宁韬络的那些心里的思量,倒是因为宁韬络态度大改,所以给宁韬络看自己的书法时都带着一些兴冲冲的意思,看起来也没有平日的端方稳重。
正如宁元重自己所说,他是在等宁韬络的路上写的,所以铺在酸枝木书案上的宣纸上的字迹还未完全干掉。因为墨迹未干,所以宁元重所写的“祥和开泰”几个字也带着点莹润的水光。宁元重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却才华横溢,当年一举就博得了一个状元的名号,所以他的字也是不差的。都说字如其人,在宁元重这里倒也一点不差,每一笔都透着圆润和保守,虽然看上去十分的美观,但却少了洒脱和大气。
宁韬络的眼睛只滞留在那四个字上,因为那莹莹的水光,看上去倒像是泛着泪光一般。祥和开泰?只怕只能是宁元重自己对今后的一个期许
了。既然是期许,也就说明是现在所缺少的。说得也是,嫡女死得蹊跷,当家主母在这个关头上又被禁足的,怎么可能祥和开泰!
“父亲的字更见功底了,只希望来年咱们家里能够一片祥和,亨通开泰。”是家里,而不是宁府,他们兄妹俩在这个宅院里受尽了委屈,别人也甭想得到他的嘱咐和庇护。
宁元重笑意渐深:“如今你带着功名回家了,咱们家自然是一片祥和,亨通开泰了。”
从头至尾,宁元重都没有提起抒儿半分,好像她的离去并没有给这个家里带来一丝一毫的影响一般,不知道九泉之下的抒儿会不会觉得委屈难过?苦意爬上了宁韬络的嘴角,他再也不想装着若无其事,也不能再这样装着若无其事:“只可惜,抒儿却是没有能见到这样的一天。”就算他今后为抒儿报仇,那么抒儿也没有办法亲眼见到了。宁韬络的心里十分的惆怅哀伤,深觉自己当年一气之下的离去,只顾着想着自己却没有顾虑到妹妹的处境。
本来宁元重还以为父子俩有着难得的默契,不去提让他们伤心的事情,哪里料到宁韬络会突然提起此事,这是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吗?宁元重的笑意已经消散了,眼睛看着别处,却没有再发一言。好像是一个因为爱女去世,伤心之事猛地被人提起,所以一时间伤心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的慈父,看得宁韬络在心里万分的鄙夷。
“我已经三年未曾回京,母亲想必都在怪孩儿了,所以,府里也是一点也不好多逗留,一会我就去给母亲上香,另外,不知道抒儿的长眠之地在何处……”
宁元重缓慢地应道:“一会我陪你去,抒儿离你母亲并不远。”
“那倒是不必了,父亲一直在帝京,想来父亲也是经常去母亲的坟前陪她说话,也不缺这一次,儿子只是想单独陪母亲坐一会。”宁韬络态度疏离地拒绝了宁元重,甚至在说到宁元重经常去配颜氏说话时还加重了语气,见到宁元重脸上的 尴尬之色,他心里对这个父亲更加的厌恶。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个父亲肯定没有去母亲的坟前,更遑论“经常”二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