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里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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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笑死人的广播

    wed feb 25 23:37:07 cst 2015

    村民们端着碗,三五成群地像往常一样,蹲在唐水生家门口的平地上一边吃早饭,一边东扯葫芦西扯瓢地唠着闲篇,这是村子里常见的场景,基本上村子里的人没几个老老实实蹲在自个家里安生吃饭的,很多人都是吃一碗饭能溜达完整个村,顺便碰到谁家有点稀罕的吃食,就随意地停留下来跟着主人家共享。只不过吃饭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大家聚在一起扯闲篇,东家长西家短地议论一番,毕竟村子里没啥好消遣的,这就是他们打发时间的主要方式,或许对城里人来说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在农村里可是屡见不鲜的常见场景。大家正在嬉笑着谈笑风生,村头的大广播突然响了起来,传出村主任丁保华那官腔十足的声音。

    “这个――村民同志们请注意啊。请注意了,下边播送一个紧急通知!……这个接到上级政府计生部门刚刚传达过来的通知,要求我村的这个育龄妇女啊到这个政委计生办接受妇检,这个凡是被念到名字的育龄妇女请抓紧时间去,到时候凡是没去的,一律罚款五十!……这个罚款啊可是认真的,不是说笑的,是镇计生办研究决定的,是镇委镇政府批准的,请广大育龄妇女认真对待这件事,不要掉以轻心,更不要不当一回事,啊,别到时候真的罚你们的钱了,你们这些老娘们又罗里吧嗦,说村里没通知你们,又该倒打一耙胡搅蛮缠了!……这个下边就播送要去妇检的育龄妇女名单,请大家注意听,这个别有漏报的啊未报的,如果有,请抓紧时间到村委会来补名单!――下边开始播名单了啊,大家注意听!――唐玉秀、李金凤、胡香芹、曹杏花、薛景岚、郑碧琴……”

    广播播到这里,丁保华的声音戛然而止,听到广播的村民们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不知是谁带头吃吃笑了出来,接着众人哄然大笑起来,一个个乐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唐水生笑的差点把手里的饭碗给打翻在地,笑骂道:“徐老三这狗日的瘪犊子可真会整,居然让莲婶去妇检,这开啥玩笑呢?这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让她去妇检,这不糟践人么?徐老三这瘪犊子玩意也不怕王大顺剥了他的皮!……”

    “是啊,还有人家那老薛家的景岚丫头,人家可还是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呢,让人家妇检个啥玩意?!――徐老三这王八犊子,一准是昨晚上猫尿灌多了,再不然就是脑子里进水淌屎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笑骂不一,一时间几乎笑坏了村子里所有人。却说王大顺家里,一家三口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子上吃饭,闻听得这个笑死人的广播,胡香芹一个忍俊不禁,满嘴的饭便喷了出来,惹得王大顺皱起眉头,训斥道:“你埋汰不埋汰啊?!――吃饭咋吃出这个德行来,这还让人吃不吃了?――不就是一个广播么,至于让你笑成这副德性么?好好的吃你的饭不就得了?……”

    “你没听到那广播么?”胡香芹嗤嗤笑道。

    “听到了,不就是让你们去妇检么?你下午去不就完了,至于笑成这样么?”王大顺没好气地道。

    “妈,啥叫妇检啊?”

    王大顺的儿子小虎停下往嘴里扒拉饭的筷子,歪着头看向胡香芹,好奇地问。胡香芹推了小虎的脑门一下,斥道:“去,吃你的饭去,这不是你小孩子该知道的事!……”

    “哦!――”

    小虎扁着嘴应了一声,继续扒拉着饭。王大顺送到嘴边的筷子这时候倏地也停了下来,皱皱眉头:“我咋觉着似乎听到咱妈的名字了,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那广播里丁保华可不是念了咱妈的名字了么,所以我才忍不住笑啊,咱妈都那么大岁数了,咋还要去妇检呢?”胡香芹憋着笑,“大顺,你说村委这帮犊子都整的这叫啥事啊?这不埋汰咱妈么?”

    “这帮狗日的瘪犊子玩意!――不行,我得去村委问问这咋回事,埋汰人也不是这么埋汰的啊!”

    王大顺气恼地啪地放下碗筷,饭也不吃了,径自前去村委会找丁保华和徐老三他们理论。村委会里,丁保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念到了莲婶的名字也就是郑碧琴之后,赶紧掐断了广播。这时,喝酒喝到半夜的徐老三刚从城里回来没多久,就被丁保华给喊到了村委会,把丁保华要的妇检名单给了丁保华就趴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呼呼睡起来,他刚睡着,就被丁保华敲了敲他的光脑门给敲醒了过来。

    “嗨嗨嗨,醒醒,醒醒!――”

    徐老三迷迷糊糊地揉揉眼,嘟哝道:“我说大哥啊,我昨晚上和人家谈工程谈到大半夜,你这让我睡一会儿不行么?”

    “还睡呢,你看看,你看看!――老三,你这整的啥玩意啊就给我念呐?这不是搞笑呢么?”丁保华抖了抖手里的名单,“我问你,这名单是你写的?”

    “是啊,不是你说要啥妇检名单么?是你让我写的啊?……咋地了,出、出啥事了?”

    “出啥事了?出糗事了!――我让你写妇检名单没错,可我让你写老薛家那丫头和莲婶那老太太了么?……”丁保华气道,“那薛家的丫头还是个姑娘,一没说亲,二没对象,更还没有结婚,你让人家一个丫头片子妇的哪门子检啊?还有这莲婶,土都堆到脖子了,你让她也去妇检,这不让人笑掉大牙么?你就不怕王大顺那个愣头青来削你啊?!”丁保华越说越郁闷:“老三啊老三,我可他妈算服了你了,这样的稀罕事你都能给我整出来,合着你是存心想让大家伙儿看我的笑话是不?”

    徐老三被丁保华说的没头没脑,疑惑地接过丁保华递过来的名单,看过之后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不觉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哎妈呀,都是酒精惹的祸啊!――昨晚有点喝高了,这回整错了!……昨晚上就不该再去ktv接着喝二场,瞧这酒给闹的,惹出大笑话来了!……”

    王大顺从家里出来,路过唐水生家门前,唐水生和唐玉山几人见了王大顺,如此这般一说,王大顺心里更是有气,加快了脚步,自然,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全涌到了村委会来,众人到时,丁保华兀自在数落着徐老三,不住口地骂着徐老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大顺一脚踹开掩了一半的门,几步跨过去,一把抓住徐老三的衣领把徐老三给提留了起来,双目圆瞪:“狗日的秃三,你埋汰谁呢?让我妈去妇检,你咋不把你妈从坟坑里刨出来拉去妇检呢?……信不信我削死你个王八犊子?”

    徐老三自知道理亏,不住地陪着笑脸:“大顺兄弟,哥错了,实在是对不起,实在是哥昨晚上猫尿灌多了,这才闹出笑话来!……兄弟啊千万别介意,我哪能让莲婶去妇检呢!……这不,为这事,主任正教训我呢,真是对不起兄弟了!……”

    “是啊,大顺呐,实在是不好意思,为这事,我已经把老三狠狠骂了一通,也批评过了,这事啊的确是我们闹笑话了,你可千万别生气!……”

    伸掌不打笑脸人,这个乌龙也的确是徐老三的无心之过,王大顺也真不能就为这事就把徐老三给揍一顿,如今丁保华和徐老三都赔了不是,王大顺也算出了气,再说多少也得给二人一点面子,毕竟俩人好歹是村干部,再加上唐玉秀也从中婉言说辞,王大顺也就坡下驴,冷冷哼了一声,悻悻地一把推开徐老三,挖苦了徐老三几句就此作罢。

    唐玉山笑道:“徐老三啊徐老三,就你这水平还有脸做这计生专干,真是笑死人了,我看你还是趁早歇火,老老实实做你的包工头好了!”

    唐水生也跟着附和,几个人把徐老三好一通窝囊,捎带着连丁保华也没放过。众人离去,丁保华和徐老三俩人面面相觑,各自脸上白也不是,红也不是,最后,丁保华把火全发到了徐老三头上,埋怨道:“老三,你说你整的这叫啥事啊,连我都跟着你他妈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说我咋就想起来让你当这计生专干呢,净他妈给我丢脸丢大了!……”

    徐老三耷拉着脑袋:“大哥,咱这话说的可得凭良心啊,你说我一个大老粗,成天吧只知道跟这砖瓦石块黄沙水泥的打交道,整那玩意我在行,可这计生专干……我可真的做不来,当初我就不愿意干的,是你非逼着我赶鸭子上架,这本来人家李清河干得好好的,你非得整给我,这不,现在闹出笑话来了吧!……大哥,不是我不支持你,我真不是干这活的这块料,若不是月秀嫂子帮我,我连这报表都整不明白呢!……”说着,徐老三对着丁保华拱了拱手:“大哥啊,我求求你了,你就饶了我吧。计生专干这活我真的干不了!……这回啊,我他妈算是整明白了,我徐老三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你呀,还是让李清河接着干,再不然就另请高明,这破官啊我不干了!”

    徐老三说到做到,话未落音,就把一串钥匙呱唧撂在了桌上:“我他妈以后说啥也不干这得罪人的差事了!……谁爱干谁干!”

    丁保华见许老三认真起来,不像说笑,愣了一下,吭哧说道:“老三,你在说气话吧,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当然是认真的!……大哥啊,我求求你就给我一条生路吧,再干下去,我都快疯了我!……这玩意我真的整不来,我情愿回家啃我的老米饭去!……”徐老三道。

    “老三,你知不知道,村里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这个肥差事呢,――老三,你就不再想想?”

    丁保华见徐老三动了真格的,试图劝说徐老三回心转意,便苦口婆心地继续诱惑徐老三,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徐老三在这个位子上,他才好卡徐老三的油水,这才努力地打消徐老三辞职的念头,奈何徐老三这一回是铁了心坚决不干,打定了主意,是以,任凭丁保华说的天花乱坠,他也根本不为之所动。

    “得了吧大哥,你也甭在那净整那虚头巴脑的来唬我,更别说莱蒙我了,经过这一年多的贴身体会,我算是把你们这些当官的给看透了,你们也就吃点喝点拿点贪点还行,真的要干点正事是一点儿也不行!――别的不说,就拿这计生专干来说吧,得罪人的是我,拿好处的是你们,一到计划生育交罚款,村里的老少爷们一个个骂我徐老三是狗日的王八犊子,黑心短命,合着你是一点事儿没有,谁知道我他妈比窦娥还冤呐!……就说那村头的水井吧,你说让我发扬一下雷锋精神,好吧,我听你的了,结果一年的工资没见一分全让你们拿去修了那水井不说,还自己个儿掏腰包贴了好几百进去,结果呢,水井原来啥样现在还啥样,那钱全让你们哥几个给分了揣自己腰包里了,为这事俺们家金凤没少骂我,现在想起来还唠叨呢,大哥,你说你干的那些破事让我这当兄弟的寒心不寒心?……得,我也不在乎这俩钱,我要是指着跟你发财,恐怕到头来只能喝西北风了!……人家当大哥的都是照顾兄弟,哪有你这样的,一天到晚的别说照顾了,能不坑兄弟一把就算兄弟我烧高香了!――行了,这破差事谁爱干谁干,我是坚决不干了!”

    徐老三这些话憋了许久,总算是说了出来,让丁保华老脸止不住的发烫。丁保华讪讪地,一时间无言以对,突然间烟瘾又来了,立即下意识地瞄向徐老三,他知道徐老三虽然不怎么吸烟,但是兜里却从来不断烟,而且基本上全是他舍不得买的高档烟。望着丁保华那眼神,徐老三自然明白丁保华又对他的烟有了想法,只是他这一次未让丁保华如愿,自打上一次被丁保华敲诈了一包中华烟之后,他在丁保华面前就兜里再也不装烟了,当即不悦地把身上所有的衣兜全部当着丁保华的面翻了个底朝天,奚落道:“大哥,我们家凤让我戒烟了,一包烟都不让我装了,所以要让你失望了!……”

    说完,徐老三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委会,丁保华连喊了几遍,让徐老三回来,徐老三只当没听见,愈发走的快了。唐玉全上完厕所走进来,疑惑地问:“徐老三咋地了,跟他说话也爱答不理的,还在为早上的事闹情绪呀?”

    “别提这狗日的徐老三了,他撂挑子不干了!……”

    丁保华悻悻地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摸出兜里的香烟,抽了一支叼在嘴里。唐玉全急忙殷勤地给丁保华点着,有些奇怪:“徐老三不干了?为啥啊?”

    “谁知道这狗日的抽什么风,说不干就不干了!”

    丁保华郁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