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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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二百三十章:番外一

八月,扶桑遣使御田锹,药师惠日等来唐,是为扶桑第一次遣唐使。

鸿胪寺中,鸿胪卿带着扶桑的使臣进入,路过一处文馆时,扶桑的使臣药师惠日驻足,望着那幅壮丽的万里江山图,赞叹道:“好一幅壮丽的山河图啊!”

御田锹也驻足转首望去,望着那幅巨大的绣画,他点头赞赏道:“唐朝文化,令人羡艳!”

鸿胪寺卿也望向了那幅绣画,感叹惋惜道:“可惜啊!作此绣画的人,已不在人世了。她此一生曾绣过三副名作,曾经玉梨坊的镇店之宝,青山绿水,水上落日,一面小屏风便让惊叹不已!而这幅万里江山图,则是她最后一件作品。”

“不是说三副作品吗?还有一幅是什么?”御田锹望着那鸿胪卿,微皱眉问道。

鸿胪卿摇头叹了声气:“那幅山河图扇面,现在已是我皇手中折扇,可而今……皇上也已不再摇扇了!只为怕睹物思人啊!”

药师惠日和御田锹,都不太了解这鸿胪卿为何这样感叹?

之后他们再多问,这鸿胪卿似乎有对这绣娘有着什么忌讳,怎么也不肯再多与他们说了。

贞观四年,十二月李世民生辰那日,鸿胪寺的那幅万里江山绣画,便被李世民收起放在锦盒中,上了金锁,供奉在了流云水榭中。

自此,有关苏云烟的一切,彻底消失在了唐朝。

帝王一梦,终是在那人消亡后,前尘过往,一并封印,自此再也无人提起过苏云烟这个名字。

千秋万古,苏云烟这个名字,不曾出现在一片纸张上,更未曾有只字半言记载。

苏云烟,终是化作了云烟,消失在了红尘世间。

随着年月的流逝,人们也慢慢地淡忘了这名御封的无敌绣娘。

贞观七年,已三十多岁的夙沙明亮,携带妻子阮爽爽回到了苏州。

在苏州城中转了一圈,他们到了芳洲,进门看到的依旧是那个微笑淡然的秋涟漪。

秋涟漪微笑着在柜台后招呼了他们声:“故人来访,请入内!涟漪这就亲手烹茶,以待故人。”

阮爽爽望着双眸空洞的秋涟漪,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便和夙沙明亮一起离开了芳洲。

在他们走后,秋涟漪脸上便浮现了淡淡的哀伤:“终是消失了吗?”

司城阳雪,传言是真的吗?你真的和即墨二公子一样,都去世了吗?

芳洲依旧是苏州最安静的茶馆,无论世事再多变,这芳洲也亦如当年,不曾有过丝毫改变。

芳洲的秋涟漪依旧淡然微笑的招待着客人,那似疯似癫的老者,也依旧神情悲伤,不言不语,黯然抚着那张黑色七弦古琴。

文人雅士依旧会来这里寻清净,那些有了烦恼的人,也依旧会来此喝茶,解疲惫忧愁!

妙利普明塔院

老主持当见到夙沙明亮时,不由惊讶道:“你……阿弥陀佛!原来施主仍然还在世!”

夙沙明亮被他这句似诅咒的话,给弄得一时糊涂了起来。这老主持怎么这样说话?难道他应该是早死的吗?

老主持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房中,房中挂着一幅释迦牟尼绣画,左边是一幅画卷,上写着一个墨黑的大大佛字。而右边则是一幅巨大篇幅的刺绣经文,上面注明着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绣文。

老主持双手合什,跪在莲花黄蒲团上,对着释迦摩尼绣画拜了拜,之后才起身弯腰,伸手取了那佛案上供奉的一个素白长条锦盒。

夙沙明亮看着老主持转身向他走来,伸手将那锦盒交给他,他皱眉一脸疑惑的伸手接过锦盒,低头小心打开了那锦盒。

老主持双手合什,微笑慈悲望着她,淡淡说道:“这幅绣画,是苏施主三年前托人送来的。在这卷绣画中,画轴上刻着两句梵文,大概的意思,是希望有故人来访时,拜托老衲将此物交于她的故人。”

阮爽爽看着那被打开的绣画,画中的人物景象,赫然就是那年的冬雪赏梅,在梅林中苏云烟用那个手机拍下的图像。

夙沙明亮和阮爽爽带着那幅绣画,来到了后山梅林。

望着那三座坟,阮爽爽不由悲伤落泪道:“当年我们一群人来这里赏雪品梅,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可而今呢?故人痴傻的痴傻,昏迷不醒的昏迷不醒,失踪不见的不见,死的……却连尸骨也不见踪影,只能立上这样一座空空的衣冠冢。”

夙沙明亮望着那三座坟,他手中托着那幅绣画,他低头再次打开绣画,眉心紧皱道:“云烟妹子绣这幅绣画必有深意!她不可能托人千里迢迢送一幅绣画回苏州,就只是为了送到妙利普明塔院来供奉。”

阮爽爽这时也抬手拭去了眼泪,

她伸手拿过那幅绣画,看着画轴上的两句梵文,她眼睛红红的点头道:“确实不想云烟的作风!她平日里都懒得握笔写字……这梵文显然是用针尖细描在画轴上的,这种费力麻烦的活儿,确实不像是云烟会做的。”

夙沙明亮看着那幅绣画,眉头深皱道:“云烟妹子连篆文都不会写,这两句梵文……至少要费时一日,她才能查出来是什么意思,并且再细细的描刻上去。她弄这样麻烦的藏字刻文,不可能只是为了这幅绣画……能交托到故人手中留念。”

“是啊!你这样一说……云烟费尽心思,要将绣画交到我们这些故人手中……确实太怪异了!”阮爽爽来回翻过来的看着这幅绣画,忽而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那疑惑的目光,落在了那乌木画轴上:“夙沙,这画轴好像有问题,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夙沙明亮接过那绣画,检查了下画轴两头,发现有一头是活动的,他用力拉开那画轴一头,看到这画轴竟然是空心的。

阮爽爽和他一样惊讶,她伸手倒出里面的东西,发现是一张白纸,和一张羊皮纸。她转头和夙沙明亮对视一眼,便先打开了那张素白纸张,纸张之上写着……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阮爽爽手中紧握那纸卷,目光落在了那幅绣画的上方,上方有两行黑色的绣字,赫然便是那两句: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他们夫妇此刻终于明白,这两句莫名的绣文,是何意了!

夙沙明亮拿过阮爽爽手中的羊皮纸,上面写着天极宝藏。他合起那宝藏,苦笑摇头道:“原来那苏氏家族的天极之洞,竟在那三峡之中的巫峡中。”

云烟妹子也算是够小心了!竟然用郦道元的《水经注》的《三峡》来作提醒,让他们怀疑古怪,找到这画中之谜。

阮爽爽眉头深皱,望着手中的画,感到很是奇怪道:“云烟怎么会有藏宝图呢?难道她真的是苏氏后人吗?”

夙沙明亮看着那有着针眼的羊皮纸,他勾唇一笑,没有回答阮爽爽的疑问,而是摇头叹息道:“难怪啊!云烟妹子一直很紧张她的那个荷包,就算睡觉也要放在枕头底下压着。呵呵!任世人再聪明,谁又会想到这丫头会把如此重要的藏宝图,给缝在了随身装钱的荷包之中呢?”

阮爽爽此刻也不知道,是该佩服她师父的胆量,还是该感叹她那师父太过于聪明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不引他人怀疑的地方。

藏宝于闹市之中,才是最智慧之人啊!

任谁都不回去怀疑,自己脚下踩着的土地深处,竟然可能会有个大宝藏。

更不会有人想到,那大大咧咧野蛮的苏云烟身上,竟然会显摆的藏着一幅藏宝图。

“苏氏的天极宝藏,应该是在苏渊临死前,就交给了他的长女了。而他的长女,便是司城家的老祖宗。”夙沙明亮拿着那张宝藏,看了看,勾唇轻笑道:“爷爷真的很信任云烟妹子,竟然将如此珍贵之物,交给了那个……算是丝毫不知底细的丫头吧!”

阮爽爽看着手中的美丽绣画,眸中流露追忆之色道:“也许云烟就是苏氏后裔吧!所以爷爷才会如此信任她,才会将如此重任托于她。不过她真的没让人失望,她在临死之前,还是将此物归还给了四大家族。”

云烟,你是我最敬重的师父!可惜我太笨,没有学到你聪明的万分之一。

夙沙明亮望着那三座坟,苦涩的微微一笑:“她一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而世人中,包括我们这些人,对她不住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阮爽爽最后看一眼那三座空坟,转身和夙沙明亮一起,离开了这里。

云烟,是否当年你不入长安,你不听爷爷的话去保护他们四人,你便不会落到这般……不得善终的悲苦下场了吧?

九月重阳日,枫桥,妙利普明塔院。

在这梅林后山,迎风伫立着一个素衣白裳的女子,木簪轻挽长发披白纱,风呼啸的狂吹着,吹动那发后披着的白纱,缕缕发丝随风无力的飞舞。

此女不是别人,而是那芳洲的老板娘秋涟漪。她望着三座无字碑,轻声问向旁边的白衣老琴师:“前辈,你等到

……你要等的人了吗?”

“没有!也许我自此一生,都等不到她了!”老怀中抱着古琴,望着三座坟墓,开口淡淡问旁边女子道:“你呢?等到,你要等到的人了吗?”

秋涟漪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笑意,摇头落泪道:“我再也等不到了!因为……他已化为了这世间的尘埃!”

老者脸上神情很淡然,似一个无悲无喜的人,微叹息道:“也好!知道等不到,也总比一生执着,牵肠挂肚……就此蹉跎了人生,负了那韶华青春,来得要好!”

“那前辈……”秋涟漪微转过头去,空洞的双眸,无焦距的望着空无,淡笑问道:“你还要一直……等下去吗?”

“ 等!当然要等了!”老者的话音虽然很轻很淡,可那浑浊眸子中的坚定,却说着他此生不悔的执着,坚持不移的等待心。

“真羡慕前辈呢!”秋涟漪似叹息一声,微笑淡淡道:“至少,前辈还有一个可等之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呢!”

老者转过头去,望着那双眸已渺的女子,微蹙眉心关心道:“那姑娘以后有何打算?是离开这里,还是继续留在此地?”

“天下虽大,却难容一人之身呢!”秋涟漪转头仰首,用那双再也看不到世间的眸子,空洞的望着天,唇含苦涩笑意道:“我已习惯了有他的姑苏!纵然他已不在了,可那长街楼阁中,却依然可寻到……他曾留下过的痕迹。”

“天下之大,却难容一人之身……”老者喃喃着秋涟漪的话,望着她侧颜摇头苦笑道:“姑娘,你也是个痴人呢!”

秋涟漪淡笑而不答,转头微笑对老者道:“我陪前辈一起等那个人,可好?”

老者望着那微笑的女子,也回以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好!那就让我们一起等,一起痴傻下去吧!”

秋涟漪,李建成之人。

于六年前,化名柳晓莺,被司城阳雪自贼人手中救出,感念司城阳雪救命之恩,留于天下第一府。

二人日久生情,在预备成亲的前一个月,柳晓莺的身份被即墨白逸揭穿……她竟然是他人派来,盗取司城家守护的宝藏,密钥之人。

即墨白逸本欲一掌击杀她,耐不住司城阳雪跪地苦苦哀求。

即墨白逸虽放了她一条生路,可却没有轻饶了她。

两根魔蝎针,让她自此与世隔绝。繁华世间再美,她也再看不到一丝浮光掠影。

她离开后,并未回到李建成身边,一人盲目地游走与这危机重重的无人荒野,失误滚落山下,幸被神医孙思邈所救。

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孙思邈方医好了她的脸。

脸上虽然疤痕已消,肌肤完好如初。可她原本的容颜,却已不在。

现在的她,当真蜕去了柳晓莺的样子,变成了一个司城阳雪……也不再认识的陌生人了。

她执意回到苏州,孙思邈,亦不强留于她。

回到苏州,却已是人事全非昨!

昔年的纯真少年,已变成了寻花问柳的风流公子。

是她毁了司城阳雪,纵然她倾尽一生,也再换不回那个纯真少年。

她在那人流稀少的长街旁,开了一间茶馆,取名“芳洲”。

开张第一天,便来了一个半痴半癫的老者。

此人在茶馆里,从早上开门,一直坐到星子缀满夜空,明月高悬。

一个人,一壶茶,轻哼着哀伤的曲调,暗自啜泣。

自那以后,时隔三日,那人再次来到她的茶馆。依旧一个人,一壶茶,默默坐到天黑。轻哼着哀伤的曲调,暗自啜泣。

当他第三此来时,她为他准备了一张通体莹黑的七弦古琴。

同样的,一个人,一壶茶,默默无语!

唯一不同的,也只有他不再是轻哼着哀伤的曲调,而是轻弹着琴,暗自哀伤的落泪。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两年的时光里,她不曾开口问过老者一句来自何方?为谁牵挂哀伤?

老者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未曾抬头看过茶馆中来来往往的人。。

四大世家消失了!

而这个一直清幽的小茶馆,却依旧沉寂的存在于这个喧嚣的世间里,为世人留有一个清静歇憩的方寸之地。

小小《芳洲》

让失落哀伤者,得已忘记人间悲苦!

让劳碌奔忙者,得已驻足休息片刻!

让文人书生者,得已寻得一片清静之地。

让那些痴傻等待者,得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独坐独饮,待那人归来!

世上,有一种名曰等待的伤。

世上,亦有一种名曰忘记的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