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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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飘荡在湖面的哭声

    fri mar 25 14:43:51 cst 2016

    我的家乡座落在美丽富饶的洞庭湖滨,堪称“鱼米之乡”。

    涛涛汨罗江畔,巍巍玉笥山前,有屈子行吟的足迹,有弼石播种的青春,(好像是母校校歌的歌词,汗!)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北靠岳阳,南抵长沙,京广铁路,武广高铁,107国道,京珠高速并行贯穿南北,交通发达,人民生活幸福安康!(此处在得瑟中省略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赞……)

    因为是平原,又是江南,自然水就特别多,大大小小的沟渠连着水库,水库连着小河,小河连着大河,大河连着江,江连着湖。所有的水最后随着密集的网路注入烟波浩渺的洞庭湖。虽然号称八百里洞庭天下水的全国第一大淡水湖随着毛爷爷一声令下的围湖造田而变得名不副实,但它依旧是我们湖南人心目中的八百里洞庭。鄱阳湖再大,那也是在江西,况且里面的大闸蟹还卖得那么贵,味道甚至比不上我们的口味虾。

    我们的一切离不开水,水孕育了自然,滋润了我们的生活,但同时也造成了很多的不幸,不说暴雨之后的洪涝卷走了多少牲口,淹没了多少庄稼,单是每年在水里溺亡的人就很多很多,几乎每个镇,每个村都有那样让人心酸的往事,鬼的故事就从我们村前面的那个湖开始……

    说是湖,其实就是一个大水库,还是在解放后不久的大集体时代为灌溉而挖掘修筑的。因为面积大,满水的时候几乎看不到对岸,所以就叫九雁湖。湖边是农田,东南西面的湖堤上都种了柳树。春风荡漾,湖光潋滟,乳燕翻飞,柳丝翩跹,是一个消遣休闲的好去处。湖的东面不远处就是本镇的初中,很多同学都听从老师的严谨不去湖边玩,但放学后总有几个大胆的学生跑去游泳。悲剧就发生在那个血色的夕阳里: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我刚刚初一,那个我们村有名的双胞胎上初二。放学后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回家,回家的公路就是湖的北堤。那天的天气很好,湖水映着夕阳金光闪闪,突然,我们都看到了不远处悠闲着的两只大水鸭子,刚好两天后是两个人的生日,所以他们兄弟俩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停下来把单车停在一边,脱掉衣服跃进水里,把老师的告诫扔到脑后。虽然他们自小在水边长大,游泳的技术也非常好,但快靠近时还是惊动了水鸭子,它们惊慌的扑打了几下翅膀在不远的前方停下,他们接着游过去抓,但每次都差一点点,两只水鸭子好像知道他们的目的故意跟他们捉迷藏一样总出现在他们不远的地方,诱着他们去追。

    他们两个离岸越来越远,任凭我们几个在岸上怎么喊也不回头。看着他们不断浮沉的身体越来越渺小,我的心里慌张起来,几乎只在眨眼间,他们的头就消失了,两个大水鸭子也没有了踪迹。

    “不会淹死了吧?”我害怕的发起抖来。

    “不好!要淹死人了!”刚刚看到这一幕的两个路过的叔叔连忙丢下单车裤子没脱就扑通跳进水里,等他们把那对兄弟拖上岸,双胞胎兄弟的脸早已惨白,肚子圆鼓鼓的,没有了一点呼吸。看着不久前还白里透红满是青春朝气但此刻苍白如纸的面孔,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一样难受,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路过的人是怎么慌慌张张地去报信,他们的妈妈赶来后看到他们那个样子的呼天抢地和悲痛欲绝,也清楚的记得别人把他们仰放在锅背上从他们口中倒流出来的浑浊而灰色的湖水。

    两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因为两只鸭子戛然而止。他们的死,也许带给别人的只是不能下湖游泳的深刻教训,但带给他们的亲人却是刻骨铭心的无穷伤害。他们的妈妈整天以泪洗面精神恍惚,终于在半年后的一个夜晚在当时他们落水的地方投湖自尽了。他们的爸爸也大病一场,后来去了广州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一个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就这样被两只水鸭子毁灭了,后来学校严禁学生去游泳,甚至都不可以去湖边行走。

    一连怨死了三条人命,对于我们敬神信鬼的当地人来说那个地方就是不祥之地。一个月后的一个大雨天一辆拉鱼苗的大卡车冲下堤翻倒在那里,司机反应灵敏意外逃生,他说为了避让突然出现在车前面的一个妇女和两个孩子,意外的是那年以后湖里的鱼都长得特别肥大,而且味道更好。后来镇里就把那里搞成养鱼示范基地,承包给了几个不明真相的外镇人。等到鱼苗长大,他们就在离湖岸不远的水里搭了高脚凉棚看守,不让别人把鱼偷了去。

    一个没有月亮的闷热夜晚,半夜时分,值夜的小胡(承包人之一的侄子)被蚊子叮得睡不着,正当他郁闷地翻来覆去时,他好像听到水面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哭泣声,时大时小,连绵不绝。他赶忙熄灭手里的电筒,把耳朵贴在棚壁上听,的的确确是一个女人的哭声,好像在哭她的两个儿子都下水了还没有上来。

    “一定是来偷鱼的!好啊!做贼还做成一家了,儿子负责下水拉网,老妈负责放哨,看我不把你们抓住送派出所!”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下了竹棚,蹑手蹑脚地放下船,轻轻地循着哭声划去,一边小心的划一边借着依稀的星光观察水面的动静,奇怪的是离哭声越来越近周围的水面却没有一丝动静。

    船快靠岸了,他清楚的看见一个身穿灰白衬衣的中年妇女光着脚站在水里,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额头,双手抱着脸在那里哭泣,嘴里喊着宝儿你们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见妇女对自己不管不顾,小胡有点气愤这个偷鱼妇女的胆大,他忍着怒气沉声打断并质问她们有几个人?为什么要偷他的鱼?

    妇女闻言朝他转过身,把手放下来,面无表情的说:

    “谁要偷你家的鱼,这里的鱼是你们养的吗?听他们说我两个宝是下湖去捉水鸭子的。”

    “你有毛病吧?这深更半夜的哪里有什么水鸭子,你吹牛也不打下草稿!”

    女人盯着莫名其妙的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嘴里也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小胡被眼前突然变得峥嵘的面孔吓得目瞪口呆,身体猛地一抖,差点翻下船去。

    小胡扑通的心一下子跳到嗓眼,脑袋中闪过小时候看吓哭的《画皮》的片段,他全身的肌肉一阵痉挛,一个趔趄从船里跌倒出来,上半身砸在堤坡上,下半身落在湖水里。

    “肯定是你这个砍脑壳的放的鸭子!你为什么要放鸭子让他们抓?你就是存心要害死他们,你赔我两个宝的命来……”中年妇女突然跳过来抓住他的衣服把他往水里拉,那凸起的大黑眼珠和凄厉的叫喊声把小胡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妈妈呀,鬼啊!”他哭喊起来,颤抖的双手本能地抠着堤缝拼命往上爬,但女人的力气似乎比他还要大,拉着他的衣服狠命往水里拖。

    小胡的双手死死的刨着地,但他绝望的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穷的吸力牵引着往下滑,凉凉的湖水很快浸没双腿,接着漫过臀,漫过腰,接着滑上后背……

    “救命啊!……”他昂着头绝望的大哭起来。

    这时两道遥远的白光突兀的照射过来,接着传来一阵沉闷的发动机响声,一辆满载饲料的东风牌大卡车隆隆地驶过来,又隆隆地开了过去,卡车司机全然不知道车轮旁边的湖堤下面因为他而差点阴阳永隔的那个可怜的守鱼人。

    当那两道白光照射过来时,小胡突然感到脚下一松,那个有千斤之重的拉力顷刻消失,连耳边那个可怕的声音也突然没有了,他一头撞到前面的水泥砖上,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他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发现了满脸是血,全身还在发着抖,嘴里不停说着胡话的自己并且把他送到市人民医院,他只知道从此大病了一场,很多夜晚都从恶梦中惊醒,更不知道自己一年后的同一个夜晚滑倒在自己家的水塘里意外去世。

    后来几个胆大艺高的准备为民除害,他们两个一组共四组一起蹲守,虽然没有看见那个女的,但他们个个赌注发誓真的听到了她的哭声,而且在湖面飘荡。

    再后来,几个做生意半夜路过北堤的人也传说一个女人坐在堤岸的柳树下哭,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几年前镇里搞开发,工厂多了起来,沿湖搞了个生态公园,人气慢慢旺了以后,再加之后来承包鱼场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枪杀过死刑犯的老公安,那个哭声也就渐渐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