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偷尸 (1)
第四章偷尸(1)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蒋杰率领的警队与案情相关的人员绷紧神经,对这件外籍人士遭到分尸杀害的命案不敢大意。我轻装赶到,推门进入会议室,白茫茫的烟雾从里头飘出,逼得我只好站在外面等待那些臭死人的烟雾散去才敢进门。
这间会议室我来过不只一次,一年前才重新粉刷的雪白墙壁如今被男人们的烟熏成了淡黄色,长桌两侧坐满了人,蒋杰站在会议室的最深处,拿着麦克笔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沛姊赶走坐在他身旁的允成,将椅子拉开招手示意我入坐。
蒋杰等我坐好后,继续了他刚才的谈话,在场的人员显然都是夜不成眠,寻常百姓绝难以理解专办重案的刑警平日压力之大超乎想象。
蒋杰眼带血丝,拿着笔敲了敲写在白板上的文字:「小寒刚到,我先跟妳说明一下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死者是日本人,女性,根据她遗留下来的证件显示,她的名字是加藤麻理子,今年二十四岁,在台北某大学的外国人中文研修中心上课。」
「麻理子?这不是和三年前的……?」我惊讶不已。
「是的,与三年前遭到杀害的山崎麻理子同名,我们不排除其中具有某些关连性。且凶手的犯案手法与山崎麻理子案如出一辙,还有个最大的相同点。」蒋杰缓缓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张a4大小的现场照片,以磁铁吸在白板上。
我掩着嘴说不出话来,那是受害者加藤麻理子的遗体勘验照片,头颅四肢都被砍断,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
沛姊看了照片一眼,又低下头低声说道:「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蒋杰咳嗽一声,说道:「也许两件案子的相似度很高,但是山崎麻理子案凶手已经枪决伏法,我们必须朝模仿犯案的方向去调查。发现尸体的是住在死者隔壁的同学林俞苇,她的证词表示,在昨天晚上三点半听见了尖叫及打斗声,她担心有歹徒侵入出租宿舍,于是报警处理。」
他用力往会议桌上一拍,眼神冷峻:「总而言之,三年前无头命案重演,对我们警队是一大考验,每个人都给我动起来,绝不容许懈怠!」
警队成员倏地站起,大声回应:「报告是!」
会议结束后,我和允成及沛姊回到侦查六室,我问道:「怎么没看见小汪,他偷懒没上班?」
「他护送遗体到法医中心去了,我们人手不足,一个人要兼作好几人份的工作。」沛姊苦笑道。
这倒也是,自从侦查六室成立之后,本来编制于刑警队的小汪、沛姊和允成三人就蜡烛两头烧,没有大案子的时候还算好,一旦发生这么严重的刑案,想兼顾两边的工作还真是不容易。
允成和魏教授端来几杯香气四溢的热咖啡,在场众人中,只有魏教授一人睡了个饱,其余三人都是整晚没睡,接近精疲力尽的状态。
我尝了一口热烫的咖啡,精神大振,于是把昨晚发生在自己家里的事情对众人说了,魏教授啧啧称奇,一只手玩着他下颚的小胡子,说道:「出现在小寒家里的鬼魂会不会是三年前死去的山崎麻理子?」
「她之所以冤魂不散,难道是因为我们一直没找到她的头?」沛姊沉吟道。
我急忙解释:「唉,也不能就这样断定那个无头女鬼就是山崎麻理子吧?况且鬼魂出现的地方与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全然不同啊,一个在木栅一个在桃园,两者相差数十公里耶。」
「桃园乡下农田只是弃尸地点罢了,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一个日籍留学生又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允成突然开口。
我看着允成,从越南回来之后,每周在我家里举办的火锅烤肉聚会他来的次数变少了,虽然他和小汪之间争锋相对的情况减少许多,我却觉得允成的性格变得更冷漠尖锐,他不常说话,但每次开口必定点到重点,这个男人,已经将自己的身心灵都磨练成到担任刑警职业的最佳状态。
但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允成,以前的他冲动莽撞,一心只求表现,藏不住情绪,喜怒哀乐一览无遗,现在的他却变得老谋深算,利益至上。回想着我们两人在葬外树林里的那个下午,冲动之下吻了我之后慌慌张张,红着脸道歉的他,那才是我认识的方允成。
不知不觉,我竟摸着唇边发呆,明知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绝不能让第三者知悉,我却难以抗拒的沉浸于那个下午的回忆中。
「小寒。」沛姊叫了几声,我却浑然不觉,直到她重重捏我的脸颊才让我痛得回过神来。
「好痛!姊姊妳干什么?」我轻叫一声,摸着热烫的双颊说道。
「还发呆,是不是在想什么好事情啊?」沛姊窃笑道。
被她有意无意的猜中我的心事,双颊更是烫得像高烧患者,我满脸通红,急忙转移话题:「没有、没有,妳别乱说,我只是在想案子的细节,咳,妳刚才想说什么?」
「妳这副呆样跟小汪一模一样,人家说男女朋友在一起久了就会越来越相像,果然不是骗人的。」沛姊笑说。
「妳别损我了,我很认真耶。」
「好啦,妳来看这个东西。」沛姊微笑,轻轻拍了我的头,就像对待自己最疼爱的亲妹妹似的。
沛姊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机,键入了一串账号密码后连上了警方的内部数据库,她轻声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放在我心里三年了,但是为了避免影响同仁士气与造成一般民众的恐慌心态,这段影片被高层封锁,下令不得外流。」
「影片?」我好奇说道,允成也随即靠拢过来,连他也不曾听说过这段影片的存在。
「嗯,三年前,蒋杰讯问杀害山崎麻理子的疑犯──杨约克的影片。杀害山崎麻理子前一年内他还涉及三起分尸命案,是个罪大恶极的狂徒。」沛姊十分严肃,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像是即将带领我们进入某种未知空间似的,慎重的点下按钮。
随着沛姊的动作,计算机屏幕上随即秀出一段画质极差的影片,在灯光昏暗的小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圆桌,镜头正对着一位被重度精神病患专用的拘束服牢牢捆缚的男人。那男人的五官非常立体,鹰勾鼻配上双颊凹陷的轮廓,脸色腊黄,就像个病入膏肓的吸毒犯,一头乱发,脸上满布胡渣,但一对瞳孔炯炯有神,直视着镜头。
画面不时产生轻微晃动,沛姊解释这是因为蒋杰自己拿着v8单独讯问犯人的缘故。
「为什么要让他穿上拘束服?一般来说上手铐不就够了吗?」允成疑惑道。
「杨约克是个极度危险的犯人,且精神力很强,不管我们威胁利诱,他就是不肯说出山崎麻理子的头颅究竟藏在哪里。为他穿上拘束服不是怕他攻击人,而是怕他自杀。」
「死刑犯还怕他自杀?」我奇道。
沛姊叹气说道:「在法官还没宣判之前,我们不能把将他当死刑犯看待啊,杨约克在拘留所时就曾多次自杀未遂,却不是因为良心谴责畏罪自杀。」
「那他自杀的动机是?」我问道。
沛姊看了我一眼,从她美丽的双眸中,我看见了蕴藏于内的惧意。
「为了与神缔结契约,最后他定会舍弃肉身。这是他最常说的一句话。」
允成皱着眉头说:「宗教狂热份子?」
画面中蒋杰的声音不断响起,喝令杨约克说出实情:「王八蛋,你还不肯说死者的头藏在哪里吗?」
「呼呼,不管你怎么问也没有用的,她是我最重要的祭品,若不是这次失风被你们抓了,只要再六个人,再六个人我就能超凡入圣,登峰造极。」
「哼!超凡入圣,等你进到刑场吃了子弹后再说大话吧,像你这种丧心病狂的罪犯老子看得多了,别用怪力乱神的说词诳我,告诉我女孩的头在哪里?」蒋杰大喝用力拍桌,画面一阵剧烈震动。
杨约克咧开嘴角,笑容极度邪恶:「凡人,庸俗之辈,你这种货色穷尽一辈子也无法得窥天道,那是神的指引,那些人只是牲畜罢了,杀了几只牲畜,又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不也每天吃猪吃牛,可曾感到罪恶?」
「你无可救药,毫无悔改之意,这些话你去和法官说,看他判你几个死刑。」蒋杰冷笑道。
杨约克却毫无惧色,依然一派轻松的说道:「你们杀不死我的,我是不死之身,就算用枪轰掉我的心脏,我也会从地狱归来……」他眼神阴邪,直直望着镜头,使我一阵发寒。
「届时,就是你们这些矮骡子的死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约克姿态邪佞,目中无人地放声狂笑。
镜头画面突然摇晃不止,随即掉在桌上,画面斜了一边,蒋杰将摄影机丢在桌上,怒气腾腾地朝杨约克扑去,画面在这之后中断。
我喘了口气,方才听杨约克说话,每一字一句都带给人沉重的心理压力,那个人彷佛来自地狱,是幽冥的使者,只是和他的眼神对上都有种灵魂快被吸走的感觉。
沛姊说道:「执行枪决那一刻,杨约克还是不改一贯狂妄态度,据说法警枪响的同时,甚至面带微笑,死后表情怡然自得。虽然他大言不惭说我们杀不死他,但是枪决后法医鉴定报告也说了,杨约克彻头彻尾的死了,心脏被步枪的子弹准确贯穿,当场毙命,就算是华佗也只能大叹回天乏术。我想蒋杰心中或许也有这种想法,会不会是杨约克真的死而复生了?」
我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如果法医验尸后确认死亡,却又转活过来,不是逆天而为吗?」
的确,我们见过太多惨死的冤魂,死而不僵的活尸,蛊惑人心的鬼怪,不论任何不可思议的现象,都不能将之作为无谓妄谈而等闲视之,小看了他们,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很简单。」允成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说道:「开他的棺就知道他是死是活了。」
「沛姊,姓杨的家伙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