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中专生亲历广东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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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_第一百九十六节(二)

有一天晚上易找到我,告诉我,他母亲病重,他得回家一个月。我说:“你回去就是了。”易说:“我请了假,公司就会派一个人来顶替我,等我回来的时候,我或许就不会再调来三峰了。”这个问题他不说我也懂。对于公司的命令,他只有服从的份儿。我心里虽然很难过,但是嘴上却说:“这个没有什么啊,你当然得听公司的命令。”其实,我真的希望易不要请假回去。因为这一走,或许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戏了。三峰离东正那样远,他走了,就算我想去东正找他,东正那样大,我还能找得着吗?不知道那个时候易的心里在想着什么。不过可以看出,他真的舍不得离开。离别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不过,再痛苦,还是得离别,身不由已。

因为离别,本来很好的天气,晚上却突然下起了雨,一直下到早晨,看样子不会停下来。早晨起来,看见易还在。我对他说:“等会儿我送你去公交车站吧。”那天我们是下午出车去东正,他当然不能等到下午回去。他说:“不用了,我看完货就走。”我没有心情上班,站在窗前,远远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只要他的背影还在,他就还没有离开。不过早晨是我最忙的时候,当仓管员拿了写满数据的小单上来时,我得开送货单了。即使心里牵挂着易,但是我不能放下手头上的工作。等我开完了送货单,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我远远地搜索着易的背景,却没有找到。我去车间里面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他。我去他的宿舍,宿舍里面没有人,但是属于他的衣物,他已经全部拿走了。

回到办公室,我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儿。他告诉我,他已经在车上了。后来有同事告诉我,易走的时候,雨好大呀,他没有带伞,有人要拿伞给他,他没有要,说这次回去了或许不会再来三峰了,借了人家的东西,不知道怎样还给人家。

易走了,我特别不习惯。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帮我,但是我自己知道坚强。但是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易,他仿佛是我的一根拐杖。现在,拐杖没有了,我试着让自己慢慢地回到过去。这样的时候,只能自己给自己疗伤。

可是,疗伤谈何容易?心里的伤,只有心上人才能疗好呀!我坐在办公室里面,心不在鄢地过了三天。易走的第一天,我魂不守舍;第二天,我依旧魂不守舍;第三天中午下午,我突然想听听易的声音。不知道他到家没有?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易打过来的。易告诉我,他已经到了他家乡小县城的医院。他母亲在那儿住院。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我心里特别高兴。不过,易给我说他母亲的病,我却高兴不起来。老太太此时正在打着点滴,闭着眼睛躺在**呢。我对易说,你去照顾你妈吧。易却说:“我现在就在住院部的走廊上,这个位置是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的,在这儿我可以看到我妈那儿的动静,我现在一边打电话给你,一边观察那边的情况呢。这个家伙真够精的,两不相误。这时我想起了中国一个老得掉渣的问题:一个女人问一个男人,要是你妈和我同时落水,你先救哪一个?不过,在那时,不适合问那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问过易,因为这个世上没有那样巧合的事情。如果真遇上了那样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罢了。

易买了一张老家的电话卡,每天中午和下午打一次电话给我。在电话里面,我知道易那几天三餐都吃面条,没有吃过饭;我知道老太太那段时间脾气特别暴躁,易只要有一点小事得罪了她,她就要拔掉胳膊上的针头,口里还喊着说自己不想活了,死了干净,然后逐一数落自己的孩子。整个病房的人,都以为老太太的孩子们不孝呢。易是家中的老幺,老太太叫他幺儿的。平时老太太最疼他,不过在老太太生病的时候,骂他也最多。有时候他无缘无故地就被骂一顿。老太太骂他不孝,骂他去外面打工一去就是几年也不回家。老太太骂孩子们一顿,骂累了,就叫易倒水递药。易兄弟姐妹四个人,但是老太太生病的时候,却只有易和他大姐服侍她。易的大姐服侍了老太太一段时间,等到易来医院的时候才回家去。至于易的二姐和哥哥,他们压根儿连医院都没有去过。易的哥哥和老太太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不过分了家,老太太病得起不了床了,易的哥哥都懒得送她去医院,还是易的大姐背着她去坐车,送她进医院。易每隔一两个月就给老太太寄钱回去,老太太把钱存起来,每次易二姐家的孩子去了,老太太就偷偷地塞钱给他们。结果这次生病了,却不够钱治病,易离开惠州的时候,还找同事借了一点钱才敢回去。这次老太太住院的钱,也全部是易出的,易的哥哥从未送过钱来。我对易说,你哥哥不养你妈,你就一个人养他好了,老人家也花不了你多少钱。他不给治病的钱,你一个人出就是了。回了广东,好好地存钱,几个月功夫就把钱挣回来了。

那段时间我在电话里面安慰易,每天下午,我还准备着头痛来袭击我。每天早晨去上班,我总是先吃了一包中药小丸子才敢开始工作,下午上班也是先服了药再上班。尽管如此,头痛还是照样继续。每天下午三点多钟,头痛就开始了,痛得两眼直冒金花,痛得双腿发软,晚上下班的时候,走路都没有力气。医生开的中药小丸子吃完了,我自己又去药店买,我想着:等吃完两个疗程,病或许就好了。医院是个恐怖的地方,我一个人实在不想去医院。

有一天晚上,易打电话告诉我,老太太第二天出院。他幽默地说:“我买的电话卡,每天给你打电话,话费快打完了,我妈也要出院了。”也就是从第二天开始,易的手机就关机了。后来他告诉我,他家没有座机,他想着,反正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想给我一个惊喜,所以就没有打电话给我,不声不响地回惠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