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中专生亲历广东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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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_第一百五十三节

工厂在遣散工人的时候,那些随厂的工人,也一批一批地往惠州工厂去了。不几天功夫,东莞这边就没有多少人了。这些留在东莞的人,每天就在李小姐的带领下,把工厂里面的物件从工厂的各个角落搬出来,装上货车。全厂最清闲的人,恐怕是我了。我一个人呆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面接电话。其实这部电话要不要人接听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这个时候工厂已经停止生产,也不用采购物料,供应商自然不会打电话过来;客户那边,年前该出的货也已经出完了,也不会打电话过来。有可能打电话过的,就只有李生了。不过这段时间,他也没有来过电话。办公室里面只留下了三张凳子,一张是李小姐的,一张是林叔的,一张是我的。至于办公桌,早已经送上了开往惠州的货车。一个人守着空旷的办公室,无聊死了。我把凳子搬到窗前,太阳出来的时候,靠在窗户边上晒太阳。坐累了,就站起来,在办公室里面走上几圈。这样过了几天以后,实在是玩累了,于是对李小姐说:“你给我安排一点事情做吧。”李小姐看了看我,对我说:“好吧,你拿扫帚把仓库打扫一下。”仓库已经搬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灰。不用半个钟的功夫,仓库就已经打扫完了,我又回到办公室里面晒太阳去了。

办公室里面还有另一个无聊的人,那就是阿伟。刚开始搬厂的时候,他还猫在工程部里面画图,画了两天,也觉得无聊,于是加入到李小姐的大队伍里面去。如此做了两天,他还是觉得无聊,于是想去惠州。有一天吃了中午饭,总务的车刚好来了,阿伟对我说:“我去惠州了。”我说:“等几天我们一起去,听说惠州那边很辛苦。”他说,反正迟早要去,干脆早些去,先去摸一下地形,春节的时候我们才有地方玩。说完他就把自己的行李搬出来,“我也没有多少行李,大件一点的,就是箱子,于是把箱子拖出来,让他给我带走了。

阿伟走了,阿华每天下班以后又去外面打麻将,吴兵失恋了,下了班要独自伤心呢,我下班以后只能一个人玩了。就要离开东坑了,突然对东坑有几份不舍。每天下班以后,我就一个人去街上玩。快过年了,街上热闹起来,到处喜气洋洋的。要在这样一个时刻离开东坑,去所说特别荒凉的惠州,心里总是有一份不舍。但是不舍归不舍,我始终是要跟着工厂走的。

有一天下午,阿华对我说:“小屁孩,我明天就要回家啦,我们年后见。”这个阿华,平时不回家,过年的时候才想着回家看一看老婆孩子。我笑他说:“你都一年没有回去了,小心刚进家门就被你老婆一拳打过来。”因为阿华平时对我说,他老婆以前学过武。阿华摇了摇头说:“她要打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挨打了。”随知第二天早晨,阿华居然又出现在李小姐的队伍中。我问阿华:“华哥,怎么还没有回去?”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昨天晚上打牌,输了个精光,没有钱买车票了。”他不回去正好,过年的时候更热闹一些。

关于过年,早在前些天就和阿伟商量好了,我和他一起开伙做饭吃。阿伟找工模部的师傅借了一只电饭煲,这只电饭煲就是我们的厨具了。用阿伟的话说,我们两个人都是没有地方可去的,凑合在一起过个年。记得当阿伟借到电饭煲的时候,一只手提着那只陈旧的三角牌电饭煲,笑呵呵地对我说:“我们过年的时候,就用它煮饭吃!”就是那只旧电饭煲,陪着我们度过了刚到惠州的那一段清苦却很快乐的日子。

我去惠州是在腊月二十九,在东莞吃过了午饭,李小姐说:“阿芳,收拾行李,跟我一起去惠州吧。”工厂里面的人,走得只剩几个了。厂里面的物件,顶多两车就可以拉完了。我的箱子前几天阿伟帮我带走了,要收拾的也就是被子和几件衣服。三两下打好包,装到车上,坐进了驾驶室后排,总务发动了货车。车子驶出厂门,走上马路,很快就驶出了东坑,向着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驶出去。我就这样告别了东坑。虽然几个月之后,我又回来过,但是却没有留下来。东坑,一个我曾经付出过汗水的地方,一个我至今都还在怀念的地方,我就这样与它告别了。我没有徐志摩那样的气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虽然我未曾从东坑带走一片云彩,但是东坑,却一直让我牵挂着,很多次,都想再回去那儿,但是时间和空间拉开了距离,想回去却不容易。

坐在驾驶室后排,一边看风景一边想象着惠州的样子,算起来还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工厂不少工人,都是坐在货车的车厢里面,吹着外面的寒风一路去惠州的。所以在路上,总务对我和李小姐说:“我这一趟车,是你们两个人的专车了,连车厢里面都没有坐人。”算起来跟了李小姐大半年,在这个时候却沾了一点光。仔细算算,这大半年时间,李小姐身边的人,除了我一直跟着她,人事文员却换了好几次了。小文走了以后,来了刘艳。刘艳走了,又来了一个叫阿梅的女孩子,阿梅做了不到一个星期,在工厂要告别东莞的时候,她突然对李小姐说,不想去惠州,也走了,到现在人事文员的位置还空缺着。工厂就是这样,不管是生产一线,还是办公室,人员总是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人会在一个位置上老老实实地呆一辈子。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的车驶进惠州工厂的时候,阿伟正戴着一顶小帽子,拿着锄头在铲地。工厂的院子正如传说中的那样,高低不平,而且长满了杂草。我从车上跳下来,看了看阿伟,阿伟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又拍了拍粘了灰的衣服,对我说:“不要看了,我都变成灰老鼠了。”朝工厂院子里面望过去,灰头灰脸的人还多着呢。先到惠州的人,不分级别,不分年龄,全都在干着体力活儿。

放下行李,我去了办公室。办公室的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灰,桌椅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摆好了桌椅,绕着办公室走了一圈。感觉还不如东莞的办公室。东莞的办公室布置虽然简单,但是还算是封闭式的,如果装上一部好空调,或许还特别凉快。但是这间办公室,完全是一间敞蓬式的了,办公室前面就是一条通道,其实按照布局,在办公室与通道之间装上玻璃门是再好不过了,但是却没有。要是在夏天,即使是开了空调,也不会觉得凉快。唯一一处赛过东莞的,就是办公室后面,有一个片沼泽地。沼泽地中间形成了一个小池塘,站在窗前望过去,还可以看见一点大自然创造出来的东西。我想,如果池塘里面有鱼,夏天或者是秋天的时候,站在窗前看鱼浮出水面透气,那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我望着沼泽地浮想连翩的时候,李小姐进来了。她对我说:“阿芳,把办公室的桌椅摆放一下,摆好桌椅你就可以下班了。”这也简单,办公室里面本来就没有几张桌椅,我把那几张桌子靠着两边的墙放好,又用抹布擦了擦,自己觉得过得去了,就离开了办公室,沿着工厂四周转悠去了。在院子里面遇见了经理老婆,她正背着一个孩子在院子里面走来走去。孩子在背上一个劲儿地哭,仔细一问,原来孩子饿了,找遍了工厂却没有吃的,外面也没有吃饭的地方,可把她急得没有办法。要是在东坑,当然不会有这种情况了。我对她说:“你倒不如自己煮一点饭给孩子吃。”她告诉我,宿舍的插座是坏的,还要等电工修好了,才可以自己做饭。然后她小声对我说:“这个地方,简直是荒无人烟。”

说这里荒无人烟还算不上,说这儿偏僻,我倒要举双手赞成。这个名为沥林的小镇,是惠州的边缘地区,当惠州其他的镇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的时候,沥林却依旧静悄悄的。它仿佛被惠州遗忘了,多少年过去了,现在每次路过沥林,坐在车上向外面望过去,它还是我刚来沥林时的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工厂对面确实有一家酒店,是不是五星级我并不知道,但是凭我的直觉,应该够不上五星级吧,那家酒店我闪去k过歌,酒店外面布置得很漂亮,但是里面的布置却一般般,过在沥林这个地方,它已经是最好的酒店了。我们刚到沥林的时候,酒店还在装修,酒店外面的椰子树很漂亮,只是如此而已。我们这些单身汉,进了工厂自然是住工厂宿舍,随便找一张床,铺上被子就睡觉了,可是那些有家人的,就不太方便了,工厂旁边又没有出租屋,他们只好跑到村庄里面租了房子,每天上下班要跑好长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