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北京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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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乡里街道景色

    thu mar 19 18:01:10 cst 2015

    9、乡里街道景色

    由于这件事是特殊事情,晓非知道在办公时间去,不但不能有机会办成,反而会使事情更糟。所以他又选择放晚学后去,像去校长家一样,他飞车穿过了尘土飞扬的干燥的马路,路上乡邻们忙碌而疲惫;穿过那个忧郁女孩居住过的村庄,那村庄依旧是一片破烂不堪,几条狗在摇尾游荡,不时追着一头黑猪狂吠,有个女婴瞪着大眼站在院栅边发呆,那狗吠引出了一个老妇,披头散发,慌忙搂起婴儿一边叫哄一边冲向草屋;晓非飞过这片村庄,来到了那片曾经钓鱼的池塘,水早已为霉绿浮涨的世界,几只鸭子嘎嘎地扑水而飞,惊诧于水底的神秘之手?有多少个夜晚他曾一路飞车来到塘边的窗下,在窗前的古柳下徘徊复徘徊,又匆匆离去,象个影子。到了公路时,他遇到了一个熟人,挥手招呼,一晃而过。快到小镇时,晓非把墨镜罩在眼前,把衣领也竖起来,车速也变成最快的了,他要避开从前许多熟悉的眼睛。从一堆堆从北京驮回的旧家具前经过时,他扫了一眼,看到自己的身影从那偌大的玻璃镜上一闪而过,卖旧货的汉子正躺在油污的席梦思上做着北京的旧梦,一团苍蝇围着他飞舞,也学着蜜蜂跳忠字舞呢。旧家具一直绵延到一堵灰青残墙下,那是乡直小学的围墙,据说被野猪拱倒了,上面几个“一不怕苦”的白漆字还依稀可辨;旁边的白铁皮牌子上的红色口号“宁愿苦干 不愿苦熬”正歇斯底里地咣啷咣啷狂叫,每一个走进的人都要被这声音震得回首又回首;那旁边的卖油条老头倒仍然在炸他的油条,永不间断的油条,头低着,把面团玩魔术般地搓成长城式的油条了,似乎没有听到这铁皮的呼喊,要么就是早已听惯,麻木了耳朵;拐过与油条锅对峙的寒呛的披棚小店,还是一家同样萧索的小店,皮纸棚在风中鼓舞,手指样的竹杆更像是一条线,两条板凳支撑的竹笆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塑料袋小吃与玩具,最大的一堆是鱼眼睛样的串珠糖,几个小学生正叽叽喳喳地寻觅想吃想玩的物品;街道在此更旧了,两旁的臭水沟里塞满了各色垃圾,一滩滩的血污鱼鳞与腐臭鸡毛在那儿养肥了无数的绿头苍蝇,甚至还有血污的纸巾混着老式破鞋沤在铁纱窗下,那纱窗上灰垢如绦,似乎几百年没有打扫过。那些进进出出的男女并没有一人皱鼻或象晓非强抑呼吸的,有个黑胖男人鼓着两只青蛙眼与大肚子,摇摇摆摆走过晓非的面前。几个五颜六色的发廊女子一边挤眉弄眼地笑一边打摸着相互的腰脯拐进了彩浪不息的“梦上海发坞”,半明半暗的玻璃门上“正在营业 welcome to you 5元1小时 按摩保健”等字样也象五彩的女子一样用多种彩纸剪成。晓非听到了一男子嗡声嗡气地与女子调笑的声音从浑浊的玻璃门里溢出。过了这个污黑狭窄的路口,街道变阔了,两旁还有几株法国梧桐为路人送来浓浓的绿荫,树下挤满了塑料皮纸棚,各式各样的拖鞋、皮鞋与棉鞋正趾高气昂地排在那儿等待这个乡镇中的泥腿顾客的光临,其中一种猫头的大棉鞋十分抢眼地卧在那鞋丛中认真地瞅着每一只过街老鼠,摊主们已有的在点蜡烛了,山里的乡镇也正在响应不夜城的号召,要把生意做到天明,让一天24小时都能为国家创造财富。那蜡烛燃在一只桃红灯笼里,悬在棚前,倒别有一段玲珑风光。棚后面的公社农机站与公社供销社的门头牌子依然刷在那儿,只不过污迹斑驳,里面依然有柜台,堆满了锋利的镰刀与铁锹,仿佛磨刀霍霍一般,紧挨关的是老供销社,柜台里堆的是鞋子与毛线等,柜台外悬着一列列比较新的服装,只不过全是劣质布料的新款。像城市一样,女装最多,有些扎着辫子,满眼惊羡的女孩跟在粗朴的妇人后面打转,正吵要衣服。紧接着这些老房子的是乡粮管所,牌子早换了,但两旁也开了无数的门,蜂窝样,那是粮管所职员们开办的米行、电器维修铺、茶叶铺、服装店等,录音机轰天炸地响着,但播放的都是小寡妇上坟,不知从哪弄来的凄凉调子。在音乐店旁是一间精致的门面,老街农行营业所的金字招牌闪闪发光,那个早年的主任高大地耸立在银光发亮的栅门前,一边剔牙一边瞅着路人。

    走出老街后,道路拐入时代大道,这是新书记上台的最重要工程,晓非也为这道路捡过一筐碎砖,捐了几十元钱。路灯柱早已分列两旁,就是没电。两层整齐的磁砖楼房将街道夸张得倒很现代,统一的白磁现代。这些门里卖的货物依旧是盆盆罐罐,香蜡纸炮,家家的中堂都是玻璃制的福禄寿禧、金玉满堂等字样。位于街道中心的是乡政府新建的办公大楼与无边无际的大院,大楼里灯火通明,照得全乡都能看见乡长的不朽光明。门前车水马龙。架子车、手推车、自行车、婴儿摇车、学生的玩具火车与乡长的新标致车交相辉映,蔚为壮观。乡长下令抓赌,战果辉煌。男女老幼一齐拘来,忙得派出所的黄吉普与面包车整整连载了24小时方才收工。那些大车小车的主人们全部衣衫褴褛,神情凄惶,黑压压的站了半街道,快赶上夏秋交粮时的盛大场面了。不过比之更有异处,那是体力活,所以从四乡八野拽粮食的多为壮年人。但这回是赌牌,纸牌、骨牌、麻将、干子宝是轻身活,连三月婴儿也参与了,因为婴儿父母全是赌鬼,一边带孩子一边赌牌,被一同提来,婴儿不能不乘着派出所小车,坐着自己的摇车一齐驶来。

    穿过人群分列两旁的是乡派出所大厦,吨重的胖所长正在掐腰指挥联防队员训练,像学戏般的认真。所长说执行乡长的命令来不得半点含糊。乡长说不抓人那麻将比麦子还多了。所长说乡长有没事时爱抓人的毛病,可我们干警不能有这毛病,我们把乡长的话当枪扛就行了。晓非知道每年春节是赌季也是乡长最忙着抓人的时候。春耕开始时,乡长又有事干了,开着车全乡兜风,指导农业生产,用游玩的方式来迎接新一年的到来。这是这个新任乡长的特色,全乡无人不知。

    乡财政所大楼,人影幢幢,忙着统计每一棵麦穗有多少粒,除去瘪的、虫咬的、药坏的、老百姓填肚子的、上交上级的、抵建勤工的,还要有多少交给乡里?

    乡计生所大楼里,几个白衣护士戴着黑色口罩与墨镜正在院子里排练临时解扎技术。为了控制人口,县计划生育小分队兵分多路,日夜在古蓼大地上开着三轮车打游击,见着孕妇都要先捆上三轮车中的流动手术台,那是乡里的一块旧门板,杀猪时用来宰猪的;另一些男指挥员比电影里的探子还嗅得准,日夜追捕孕妇那些外逃的公公、婆婆、娘家亲人等,见着就抓,一律关到乡电影院里,一度使霉烂潮湿的八十年代的旧影院爆满,而票价更是比国民生产总值翻得快得多多了。这些影迷们日夜观看着那些无声无像的枪战武打与洋妞辣妹们在墙壁上闪烁。也许多年来这些老婆婆们从来不知乡电影院门朝哪开,这回算是看够了这份想象的电影。晓非朝计生所旁边的影院望了望,一片漆黑,好象有很多人在黑影里进进出出,手里都统一地提着一个饭罐子,那是送饭来的。据说有人还把煤炉担来影院 ,整天自烧自吃。有的老太婆,夜里失禁就在院子里小解,以至于其中的空气可想而知。

    再朝前是乡畜牧兽医站,一个牛头马面的图悬在那大铁门边。接着是乡水管所、电管所、司法所、农科站等单位对偶排列,像律诗样整齐。

    隔不远是农行营业所新街大门面,全面用银光夺目的栅栏包围,仿佛金鸡笼子,里面住着一群会生钱的公鸡母鸡。

    与之相对的是乡税务所大楼,耸入云雾,依旧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全是可爱的纳税人熙来攘往。一个乡的七所八站全被乡长集中到这条新街上来了。乡长说这是办公一体化,一条龙服务于民,还迅速使这一时代大道生意兴隆,地价翻番,吸引外商投资,让富裕农民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