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七十六章 冰冷
……
车厢摇摇晃晃，领头的马儿打了个响鼻，车老大也放缓了速度。
从枫桥镇到青州主城间的路大都是比较好走的，唯有中间一小段例外，这里磷石遍地，虽然不算多大，但却是密密麻麻一路铺的满满，对马儿来说，这造不成太多困扰，但车辙就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了。
几个车夫眼眶都有些泛红，显然，昨晚他们并没有休息好，有时还止不住的打哈欠，但之前的那副谨慎模样总算没了，昨晚的事情他们自然都知道。
苏秦又一次与车老大并排坐到了前头，苏夫人则仍是留在车厢内照看女儿。
一大早起来，对于昨晚的事情众人并没有多问，对于他们而言，那是可怕的东西，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不要多提。
车夫们不时互相吆喝几声，算是提醒精神，即使有些疲倦，他们也透着一些兴奋劲儿，昨晚的场面他们没看到，但光听动静就够想象了。
此时正逢七月中的上午，正是徐王朝一年里最炎热的时节，太阳像一颗金色的珠子在东方升起，好在此时它还没起来多久，空气里暂时没有那股炎热。
一阵微风，带来远处山花香。
徐生握着缰绳，坐在最后的位置，听着前面传来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美好，在他身旁，已经变成黑发的柳乐生见状用手肘捅了捅他。
“喂，他们在夸你呢，当英雄的感觉怎么样。”
的确，前面的声音里，大部分都是一些夸赞之词，谁都能听出来，这并不是什么阿谀，而是发自真心。
徐生一紧手中的缰绳，“英雄是什么感觉我真不知道，不过当个车夫好像还不错的。”
两人都笑了一阵，有了那个“右将军”以及紫衣女子的搅局，直到最后那追随柳乐生而来的灰袍人加入后，秦川的拦截被有惊无险的度过，而柳乐生突然变了模样，也让那“执法者”无功而返。
不过也有个问题，就是李复。
在了解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后，柳乐生明白过来，那天来找自己说话其实并不是车夫本人，而是那天他在寻找徐生时的那个巨大骑士，而在执法者出现后，他又莫名消失了，这样一来，李复自然又回归了他本来的状态，继续昏迷不醒。
“啧，你居然都不告诉我，害我闹了不小的笑话。”
柳乐生靠在车厢上，李复此刻和他只隔着一张木板。在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的黑书为什么没了作用。
徐生闻言眉头挑了挑，道，“他也没跟我说过，我也是到最后才知道。”
“戚。”
柳乐生白了他一眼，低头摆弄起自己的头发，乌黑的发梢被他捏到眼前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
“还是黑色顺眼。”
徐生挥了下马鞭，道，“你就不怕？”
对于柳乐生突然变了一副容貌这个事情，他总觉得很怪异，单纯的头发变个颜色还好，但问题是连带着脸都变了，这就不太正常了，而且这件事情柳乐生本人还不知道。
这事情在任何人看起来都是有些诡异的，至少徐生觉得很奇怪，但柳乐生却坦然的多，
“怕什么，我都说了，在下就是主角，主角嘛，肯定是逢凶化吉无所不能杀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啦，有点奇遇而已，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徐生偏过头看向身旁男子，没有作声，过了好一阵后，他突然伸出手，在那张有些陌生的脸上捏了捏。
柳乐生一把将他的手抓住，眼里满是惊恐。
“兄弟，你干嘛？”
“我还要问你抓我手干嘛？”
徐生将手抽出来，又专心致志的驾驶马车了，一边缓缓驱赶着马儿，一边细细念叨道，
“奇怪，不像是易容啊。”
柳乐生：“……你怕是思想出了问题。”
两人没再就这件事情讨论，车队摇摇晃晃，不多久后，前方的马车停了下来。
“停在这里干嘛？”
柳乐生不解，这地方路窄又不好走，两旁都是石头，就算是休整也不该在这里才对。
徐生摇摇头，他也有同样的疑惑，但这里的车夫除了自己以外都算得上行当里的老人了，自己都能知道的事情他们肯定也明白，这样做必然是有一些理由。
很快，苏秦走了过来，将这理由告诉了他。
“少侠，你看那里。”
他将两人带到一旁，指向前方，徐生朝那边看去，心里不由有些震撼。
刚才他被马车遮挡住，又一直与柳乐生说法，所以不怎么看得到前面，此刻没了障碍，前方景象一览无遗。
往前面去，嶙石路渐渐抬高，再前行七八百米，一座黝黑的石山横在了路前，犹如天堑。
如果没有那道自山顶裂下的缝隙的话。
“那座山有什么问题吗？”
柳乐生挠头，“虽然很大很高，但我看他中间有条挺大的缝的，应该能过人吧。”
的确，在眼下看来，那道缝隙似乎并不算大，但毕竟也隔了这么远，实际可能比两辆马车还要宽敞。
对此，苏秦笑道，“柳少侠说的不错，这山下面确实是有条过道的，不过有一点两位少侠可能不知道。”
“这山还有什么讲究吗？”
苏秦微微点头，“确实是有些讲究的，这山名为鬼叫山…”
“鬼叫山？”
柳乐生皱眉，“谁取的名字啊，这么难听。”
苏秦哂笑，“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第一次来路过时，才不过七岁，比青青还小些，那时候也是听父亲这样讲，才知道这个名字…”
“那你爸怎么说…”
柳乐生话没说完，徐生就在他背上敲了一下，惹得他当即回头，道，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人换了一幅样子，但性格还是没变，徐生眉头跳了跳，道，
“你别老插嘴，听苏先生说完不行吗？现在我们还赶着时间要去主城呢。”
“哈哈，无关紧要，这一点时间也耽误不了多久。”
没了柳乐生的打扰，苏秦继续为二人解释，徐生也终于得知，原来这鬼叫山的名字并不是什么随意取的，而是人在经过这山谷时，总会听到莫名的呜咽之声，像是有许多厉鬼在耳边凄嚎，于是久而久之，便有了鬼叫山的名头。
这些声音虽然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但也让人极其烦扰，况且这条道又长，就连最胆大的人跑进去走到一半，听到满耳朵的凄嚎之声也会觉得毛骨悚然，如果有妇人的话，那就基本是绕远路走了。
但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一些时间后，有人发现，只要在进山之前，用山边的溪水洗了脸再进去，情况就会好上很多，甚至，一路上都不会受到那呜咽之声的烦扰。
“这么玄？不太可能吧，说不定是风声呢？”
知道这些后，柳乐生没忍住，又一次开口，这次徐生没拦着，他也觉得这事情听着不太可能。
对于两人的反应，苏秦似是早有预料，面对质疑，也没多解释，只是笑道，“两位少侠不用去管真假，就当成一个习俗好了。”
话说到这样，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跟着苏秦到了他说的溪水旁，只是到了那里后，柳乐生又忍不住说话了。
“苏先生…这就是你说的溪水？”
他指着前面几个水洼，嘴角微微抽动。徐生也是不解，这东西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下了雨生成的一个水坑而已，过不了多久就会干涸。
对此，旁边的苏秦无奈道，
“以前我来的时候是有一条小溪的，但这些年越来越小，渐渐地就成了这样，不过说也奇怪，前些年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大的水洼，本以为会干的差不多了，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它也没什么变化。”
一个水坑是不可能几年都在那里的，尤其是这种，最多不过几天就会渗到地下去，消失的干干净净，但苏秦那么模样又不像在开玩笑。
徐生一时有些不解，但柳乐生听了这话后却是高高兴兴走到水洼旁蹲下了身子，眨着眼睛仔仔细细打量，还不时掏出黑书在上面晃动。
“你知道什么吗？”
徐生看他这模样，不由开口询问，他清楚眼前这个人虽然性格奇怪，但身上一定有着些惊人的秘密。
遗憾的是，柳乐生并没能发现什么，黑书没有任何反应。
“看起来平平无奇啊，苏先生说的这么玄乎，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天材地宝呢……”
他一脸失望地将手探进水里，就要往脸上抹，但手刚一伸进去，又马上缩了回来。
“好冷啊这水，跟冰一样。”
徐生闻言走了过去，将手探向水中，还没进到水里，便觉得一股寒气涌到了手上，他没停下，继续将手放到水中。
“嘶…”
寒冷在水中顿时翻了数倍，刺骨的冰寒如同钢针一般沿着肌肤往手指里钻去，让徐生忍不住有些皱眉。
见他这模样，柳乐生翻了个白眼，道，“没骗你吧。”
随后他站起身来，四下望了望，此时苏秦已经回去，柳乐生撇撇嘴，“不洗了不洗了，这水冷死了，我可不想感冒。”
随后，他往回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下，对着身后的徐生道，“你不走吗？难不成你真想用这水洗脸啊，我跟你讲别看他说的这么认真你就信了，人不能太迷信，要相信科学。”
徐生回头，“你又在说什么古怪的东西。”
柳乐生耸耸肩，道，“当然是坚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咯。”
徐生眉头一皱。
柳乐生见他这样，干脆转身走了，“算了算了，跟你说也不懂，到时候感冒了可别找我来哔哔。”
徐生回过头，再一次将目光转向身前的水洼，它虽然冰寒的过了分，但好像能让人精神清醒许多。
徐生双手掬起一捧水抹在脸上，像是捧了一手冰雪，寒气透过了他脸上的面具，如同虫子一般往脑袋钻去，给他有些疲乏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缓解。
篆器虽好，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等这冰寒将脑子里的闷热驱散后，徐生睁开眼睛，就要转身离去，然而他身子刚转到一半，又硬生生的停下，往一旁看去。
在离他不过十几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这人藏在如墨一般漆黑的袍子里，兜帽下是一团同样漆黑的黑气，如同铁甲骑士一样，它也没有肉体。
甚至于，连脚都没有，他就那样浮在地面上，动起来时，比昨夜的灰袍人还要寂静无声，还要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