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与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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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如一场梦

    在暗中人使出飞刀后,他的实力才真正显露。

    “你要小心摇光这个门派,据我所知,这个门派的名字起的虽然有些意思,但实际上这帮人却是使用暗器的,个个都不能小看。”

    胡长生的话在徐生耳旁响起,他记得,对方在信里面还提到过杀他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来自这个门派。

    两道身影在他眼前浮现,一男一女,杨凡很是儒雅,面上似乎永远带着微笑,而李幽幽与他似乎刚好相反。

    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手上拿着的扇子,以及出身的门派。

    摇光。

    在被叶片袭击时,徐生就曾想过会不会是这个门派出的手,而眼下这柄飞刀,则是让他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对方为什么要出手呢?他与这些人应该没有过交集才对。

    徐生不明白,也没时间去将它想明白。

    钢制的长剑被震成长短不一的几块,只剩一个握柄还在徐生手中,但也已经失去了作用。

    那柄当面而来的飞刀也是被阻断,在空中转了几圈后,与长剑碎块一同往地上落去,但徐生的压力却没因此缓解。

    在后面,仍有两道乌光冲来,这次他手里可没有东西抵挡了,且人还在半空,想要逆转身子躲避几乎也不可能。

    两片飞刀划破空气,带着呜呜的啸声,足以见其威力,如果说先前的树叶是狂风骤雨,只为了将徐生困住,那眼下的飞刀就是雷雨中的闪电,要将一切击毁。

    看不到的红色游丝还在眼底闪烁。

    徐生仿佛回到了昨天夜里,那时他在林中拿着未破碎的剑,眼前的世界如同浸没在鲜血之中,触目所在无一不是惊心的红。

    飞刀突然变慢了。

    红色的世界像是由最浓的血浆砌成,将其中的任何东西都牢牢拖住,雷云中的闪电变成了草叶上的蜗牛,明明是绝杀的一击,此刻却显得有心无力。

    徐生几乎是毫不费力的躲过了它们,一抬头,世界里多出来一道缓缓逃离的背影。

    找到了。

    他不可能让对方离开,这样的敌人藏在暗处,谁都不会安心。

    胡长生于他而言是一个特别的路人,那封厚厚的信上写的事情在普通与不可思议之间徘徊,徐生不相信仙的存在,但有些事情他无法反驳。

    那个所谓的“四海”,在王朝图鉴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地方,明明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却在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口中出现。

    还为他指明了线索。

    徐生吸了一口气,不管是为自己这几天的安危也好,为了苏秦一家也好,为了胡长生也好,这个人,他必须擒下。

    眼前依然红彤彤一片,徐生终于确信那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那人影背对着自己,缓缓地起身,缓缓地想要离去,这样的逃离实在可笑。

    但徐生知道,不是对方慢了,而是有些莫名地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就像天鹰帮的羽箭,

    自己在林中看到的阴暗身影,

    又或是眼前慢吞吞的飞刀,

    他不知道这事情是什么,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但眼下,它看起来百利而无一害。

    血红的世界里,人影还在慢吞吞的移动,他看起来有些瘦小,动作迟钝而可笑,树叶几乎静止,风不能再将它吹起。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此刻停顿。

    “你跑不了的。”

    徐生朝着人影扑去,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一阵剧痛从脑海最深处袭来,方才还浓厚的血红光影如同日下冰雪,极速消融。

    普拉。

    树叶又开始随风摆动,人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遁入林中消失不见。

    扑通。

    徐生从空中跌落,双手撑在地上,双目紧闭,在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从肌肤中争相涌出,一颗颗渗入地里。

    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红色的游丝为他带来了极大的帮助,但此刻,它似乎要收取一点好处了。

    痛,

    无与伦比的痛,

    像是脑海中有东西在撕裂,这痛感甚至让他眼前的世界都开始崩塌,而后重新组成,只是却换了一个模样。

    换了一些地方。

    “重光少侠,我们又见面了。”

    石桥上的女子掩嘴轻笑,眼眸中的笑意却无论如何都挡不住,桥下的一艘老船船头上,少年还以微笑,在他手中,拿着一根凤尾的金簪。

    “卿姑娘,好久不见。”

    ……

    “重光少侠,你把我的金簪弄坏了…”绿袍女子皱着眉头,似乎很不高兴,

    “不行,你要赔我。”

    “啊…这个,过些日子我还你一个更漂亮的。”

    被称作重光的男子还以为她真的生气,当下忙不迭地道歉,却没注意到身前人的窃笑。

    画面一转再转,陌生的建筑组成的陌生城镇里似乎永远都在温馨中度过,只是这温馨总有尽头,悲伤在哪里都不会缺席。

    “你总说仙凡有别,和我在一起有百害无一利处,可你究竟有没有想过…”

    女子趴在妆台上,平日里最喜爱的胭脂红妆此刻被弄得满地都是,口中的话语不时被哽咽所打断。

    “可你有没想过,我从不在意那些害处的…”

    她抬起头,眼眶里红彤一片。

    “我真的不在意的…”

    云端之上,一个青衣男子负手而立,触目所及,满是孤寂。

    “这世界公平的很,从没有无缘由的馈赠,天上的馅饼往往藏着最让人绝望的毒药。”

    “徐生。”

    夜里的草原格外冰冷,少年以木剑抵地,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看着身前那苍老身影道,

    “老头儿,你又怎么了?临死前还想说教我一番?”

    话语里的凄然毫不掩饰,老头儿却没受影响,只是转过身子,一只手搭在他头上。

    莫名的气机从他手掌处传来,朦胧中,少年只听到一句话。

    “再等等吧。”

    四个字如同封印一般,深深刻入他的脑海,要将一切都掩埋。

    少年没有反抗,手中的木剑跌落在地,老人将它捡起,而后摘下了脑后悬浮的长剑。

    那柄剑和夜一样漆黑。

    轻轻将他放入少年怀中,老人叹了一口气。

    “可不要再弄丢了呀…”

    “妖道,束手就擒,给你一个痛快!”

    随后是一阵喊杀声,兵刃交接声,面上有些温热,仿佛有血液涌溅到了脸上,最后,哗啦一声响起,漫天水花飞溅,周身一片冰凉。

    一切都归于平静,只有流水之声不绝于耳,他像是在大河里漂流,任由风吹雨打。

    没有人同他说话,只有这被动的流浪,无力选择,也不能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阴恻地声音突然在他耳旁响起。

    “神魂…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天赐的机缘,有了她…有了她我就能离开这个地方,我就能…就能真正的活下去…”

    那声音带着癫狂和阴冷,凄然如厉鬼,又像是女子在哭泣。

    阴冷的气息开始弥漫,它想有所动作。

    嗡。

    怀中有什么东西在动,随后,那股气息消失了。

    “他好像还活着!”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带着些激动与犹豫,过了一阵后,又有人开口。

    “将他捞过来!”

    ……

    脑海中的疼痛渐渐消失,徐生从地上坐起,茫然看着周围。

    断剑的握柄留在他手中,破碎的剑身还在远处,阳光下的它们闪着光亮。

    徐生抬头看去,顿时觉得一阵刺眼。

    此时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他忽然有些茫然,刚才的一切,如同梦境,只有手中的短剑与周身几乎堆积起来的碎叶在诉说着,这不是梦,是真实。

    不远处,一柄飞刀直直插在地上。

    徐生愣坐在原地,目光里一片空洞。

    不为这柄飞刀,而是为刚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那些场景。

    那是,自己的经历吗?那个女子又是谁呢?

    重光……

    是我吗?

    他心中莫名一痛。

    “徐生!”

    柳乐生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经过了这么远的传递之后,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他听到。

    徐生突然有些心安。

    这声音至少说明了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同时他又有些疑惑。

    挣扎着起身,身子还有些踉跄,他想回应对方,却发现自己暂时没有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对此刻的他而言,那是一件极为吃力的事情。

    徐生只得慢慢往回走,路过飞刀之时,他顺手将它抄入了怀中。

    秦川的出现,胡长生的莫名身死,十三年前被灭门的居东铁手,擅使暗器的摇光,雇用地的李幽幽……

    进入枫桥镇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眼前闪过,徐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此刻他绝不好过,但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了,就会给人以无尽的安慰。

    “徐生!你去哪儿了!他们要走了!”

    柳乐生的声音渐渐变大,显然他也在朝这边找来。

    徐生摇摇晃晃地走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

    他在庆幸,自己带上了柳乐生。

    平常对方总是自诩为“救世主”,徐生还只觉得是个笑话。

    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真的在往那个词靠拢。

    至少现在是这样。

    在徐生往回走时,百里外的青州主城,一座府邸之中。

    白眉老人端坐在中堂大椅上,悠然饮着茶水。

    一张口,清香自舌尖升起,而后灌满整个口腔,顺着喉道向下流溢。

    这是最上等的恩施玉露,放眼整个青州,能喝到它的人寥寥无几。

    老人细细品味,懂茶人才知杯中清香有多来之不易。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放下茶杯,看向旁边悬挂着的长剑。

    那是一把木剑。

    枯老的手掌移到花梨木桌上,指节轻轻敲打,在这轻微的击打声里,一双浑浊的眼睛遥望远方。

    “快点来吧,”

    “我还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