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暗度红妆
大婚之日，甘泉宫中，阑珊和红袖相邻而坐，二人对着铜镜各怀心事，任由身边梳妆的宫女们来回摆布。阑珊看着镜中那被胭脂涂得过于红艳的脸，心头再次升起疑惑，转头问道，“今日真的是初六吗？”
红袖一笑，“阑珊姐姐问了五遍了，今日是九月初六，你我二人大婚之日！”
阑珊再次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也是她第五次摆出这种表情，心下暗叹：出嫁是女孩子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就是今天？心中再次升起怀疑，怎么会这么快呢？紧张，似乎在惧怕什么？阑珊迅速安慰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嫁人，怕什么啊？不由的想到和英驰在荒郊野岭拜堂的情景，“今夜不拜天地，只拜明月；不拜高堂，只拜雪月双生花！不拜彼此，而是拜他！”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而今，却要和他同日而婚，真是天意弄人！
其次是和幽冥烬的大婚，幽冥神殿上册封大典之时硬是被英驰他们打断，不了了之，而自己当时只是一缕觉魂，浑浑噩噩也就混过去了。第一次是和英驰，第二次是和幽冥烬，两次都是止于半道，这次呢？这次会不会……阑珊忍不住开始幻想：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面前，婚礼进行时，英驰突然走向自己，含情脉脉望着自己，一把抓住自己的手，大声对嬴政道，“陛下，我和阑珊是真心相爱！请成全我们！”
嬴政定是满脸大怒，“你妄想！”
英驰便毫不犹豫拔出玄日，大声喝道，“那我们只能杀出宫了！”于是不顾众人阻拦，带着自己浴血奋战拼死杀出皇宫……
想到这里，阑珊迅速摇了摇头，心里暗骂：真够狗血！英驰向来沉稳，一定不会这么鲁莽冲动！
那么，在花轿抬出宫门的道路上，英驰猛地冲出来拦在花轿前，对花轿中的自己哀求道，“阑珊，不要嫁给他！我才是真心爱你的！”
此时扶苏定然满脸大怒道，“你妄想！”说着一挥手，大批侍卫便将英驰强行拖走，英驰再恋恋不舍的喊道，“阑珊，求你跟我走，跟我走……”
而自己只能从花轿中探出头，满含泪水的望着他，再哭着喊道，“不要啊……”
想到这里，阑珊心里再次暗骂：真够狗血！英驰这么高傲，一定不会这么低声下气！
那么，在洞房之中，阑珊正和扶苏喝交杯酒，英驰猛地破门而入，大喝道，“阑珊，跟我走！”
扶苏定然满脸大怒道，“你妄想！”说着拔出佩剑刺向英驰，英驰也毫不示弱的拔出玄日迎击而上。而自己不忍心看他们厮杀，一定会拦着剑身，再哀求扶苏道，“不要啊……”
扶苏再狠狠的问自己，“你真的喜欢他？”
自己泪流满面的点头，终于感动了扶苏，他愤然扔下剑，道，“我成全你们！”
想到这里阑珊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狗血的场景自己都能想到？英驰这么淡定，才不会这般意气用事！
红袖听着笑声望了过去，“想到什么这么开心？”
阑珊立刻止住笑容，收回飘离的思绪，一时间不知作何解释，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嫁衣，见到身前绣的图文酷似燕子，便继续笑道，“我笑这嫁衣之上不绣龙凤，竟是一只大鸟！”
红袖随之拿出一枚玉佩，上面雕纹亦是燕子图样，她解释道，“那是玄鸟，是我秦人先祖。传说，帝颛顼之苗裔曰女修，女修纺织之时，看见一只玄鸟掉下一个卵，女修食后竟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大业，他就是秦人的祖先。故此，大秦饰物多以玄鸟为主。”
阑珊也不在意，随意‘哦’了一声，心中暗叹：这么说你们都是一群鸟人了？再次低头看着嫁衣，脑海中却想到了他给的‘凤舞九天’，忍不住一声浅叹。
虽是轻微，但一旁的红袖还是捕捉到了，她转头看着旁边镜中的女子，发髻高盘，金银钗饰左右生辉，加施粉黛胭脂，人面堪比桃花，朱唇一抿，仪容万千，虽是身着艳丽，却自有一股风采雅韵如月般流动，红袖一时看的有些失神，想到她刚才的一声叹息，不由问道，“怎么又不开心了？”
阑珊猛地收起不悦，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心，哪里会不开心？”但心中却暗道，有什么可开心呢？刚刚才恍惚接受扶苏，突然又要成亲？一想到要拜堂，甚至要入洞房……阑珊禁不住一阵悚然，随之转头看着红袖，此时，她精致的装束加上一副天真纯净的笑容，让人瞬间就想到
了那日万花园中枝头盛开的芙蓉花，脱俗却不含孤高，占尽深秋风情。但仔细观之，她眸光点点，隐约透着一股忧郁之色，阑珊问道：“红袖公主有心事？”
红袖眨了眨眼睛，笑道：“怎么会呢？今天是成婚的大好日子，是这一生中最美的时候，与心爱之人共结连理，怎么会不开心呢？”
听到‘心爱之人’，阑珊忍不住心中一痛，转口赞道：“公主天生丽质，秀外慧中，今日更是艳丽无双，和英将军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我等。”
“哪里哪里……”红袖看着她，“阑珊姑娘和殿下才是天生一对。”红袖突然止了口，稍稍犹豫便问道，“阑珊姑娘，放下英驰嫁给扶苏哥哥，你后悔吗？”看着阑珊面色微变，她随即道，“我并无他意，只是随口问问，若是冒犯了你，请海涵。”
“后悔？”阑珊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深吸一口气，思考了半晌终究只是摇了摇头，好像是回答‘不后悔’，又好像在回答‘不知道’。
红袖一笑，过了今晚，无论哪个答案对自己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礼乐之声由远而近，随着外面迎亲的仪仗到来，她扶着阑珊起身道，“他们来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霎时间，两位凤冠霞帔穿戴整齐的新娘出现在大殿门口，台阶之下便是两支浩大的迎亲队伍，站在最前面的，便是身着玄色盛装的英驰和扶苏二人。
甘泉宫大殿门口，阑珊和红袖皆是凤冠霞帔，笑容灿若桃花，紧接着阑珊笑容一滞，察觉到他们二人目光同时在望向自己时，不由的低头避开。
英驰慌忙将目光移到红袖身上，微笑着回应红袖略带羞涩的微笑，她们二人在夕阳映照之下，嫁衣如火，一颦一笑，风华天成。
扶苏忍不住赞道：“彼其之子，美如玉！”
英驰接着道，“殊异乎公族……”
扶苏听到之后，不由看了他一眼，心下腹议：英驰口中的‘公族’定是指红袖，他的意思难道是在夸阑珊胜过红袖？
此时，台阶之上的几名宫女齐齐喊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扶苏满脸欣然之色，望了英驰一眼，道，“出发吧？”
英驰微笑着点头，朗声道：“出发！”
于是，两位新娘分别被扶入装饰华丽的马车，璎珞纷扬，红绸飘荡，不一会儿两支迎亲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到了咸阳宫朝殿门口。
马车一停，两位新娘各自被喜婆从花车中搀扶而出，送到新郎手上。
英驰接过红袖的手，竟发现她的手冰凉到让人一寒，这种感觉让他立刻想到了阑珊，他控制住自己没有转头看阑珊一眼，只是认真盯着眼前的红袖，她眸中竟是泪光涟涟，脸上的神情融合着几丝倦意和几分恋恋不舍，英驰心中一阵狐疑，猜不透她那复杂的眼神，犹豫之际，红袖已经示意他迈步上了台阶。
扶苏紧紧握住阑珊的手，看惯了一身月白色长衫的装束，不知道嫁衣装束的她竟是这般风华绝代，艳丽而不张扬，骨子里透着皓月般素然风韵，对视瞬间，竟让扶苏有些失神，阑珊也是一愣，看着面前一身锦袍华服的扶苏，明黄绶带束在腰间，环形佩玉平添了几分神韵，眉宇之间满是儒雅之感，眸中浅浅的温柔，沉静而优雅，让人观之如沐春风，温润之余不失俊逸。尤其是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有力而坚定，让阑珊想到了曾经的英驰……她迅速压下那缕思绪，冲着眼前的男子一笑，既然要和他成婚，那便试着喜欢他一点点吧，转身随着他一步一步踏上那高升的台阶。
大殿之上，红绸萦绕，红烛高照之下，嬴政以及诸位嫔妃皆是盛装端坐高座之上，整个大殿给人以庄重肃穆之感，诸位文臣武将纷纷站立两侧，流出中间的通道让两对新人施施然而过。
礼乐奏起，立刻有个人在前高声喊，“一行沃盥之礼。”
话音刚落，便有宫女上前呈上青铜浅盘，盘中清水荡漾，阑珊见扶苏郑重将手放入其中清洗，便学着他的样子随便一洗，再用宫女递来的方巾擦干，算是过了第一关。
那人继续喊，“二行同牢之礼。”古人有云：男女七岁坐不同席，食不共器。而从今天起，一对新人就要开始同席而坐，同餐而食，称为同牢之礼。
只是阑珊不懂何为‘同牢’，看着宫女们呈上盘中之物，依据古代礼数，新人将依次食用黍、稷和肺。阑珊再次看了看扶苏，这才拿着那盘中的实物示意性的咬
了咬，匆匆中也没尝出什么味道。转头看了看英驰二人，见他们竟是一副颇为认真的模样，心中突然感到自己似乎是在亵渎这隆重的大婚仪式。
那人再次高喊道，“三行合卺之礼。”合卺的本意是指把一分为二的葫芦，合成一完整器物。因为葫芦是苦的，用来盛酒必是苦酒。所以，夫妻共饮合卺酒，不仅意味着夫妻由婚礼开始合二为一，永结同好，并含有同甘共苦之深意。
此时，立刻有人上前为他们呈上两枚半截状的葫芦，阑珊学着扶苏的样子拿起来一仰头喝下去，瞬间瞪大了眼睛，又苦涩又辛辣，滋味当真是难以下咽。她看了看扶苏，勉强咽了下去。
随着那人高喊，“礼毕，参拜。”
终于完了，阑珊便随着他们一起朝嬴政跪拜下去。
嬴政平举双手，满脸喜色，昂然道，“好！”
群臣应声高呼，“恭贺陛下，恭贺大秦千秋万代，兴盛昌隆！”
两对新人这才各自相携出了朝殿，新娘再次上了花车，而新郎则是在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两支仪仗队伍浩浩荡荡的奔向宫门处，礼乐之声飘飘，一路宫灯高展，到处喜气盈盈之象。
英驰和扶苏骑马走在最前面，率先出了宫门，身后的仪仗队伍便稍稍停顿，等着他们二位的告别。
扶苏一拱手，“恭喜恭喜，来日再去府上叨扰！”
英驰回礼，“同喜同喜……”英驰忍不住咽下了那一句‘早生贵子’不知怎的，就是不想祝福他们！
两支队伍就此分道，一路往城西巷将军府，一路往城东巷长公子府。
夜空似乎有些阴郁，迎着淡淡月光，坐在高头大马，扶苏有些喜不自胜，终于娶到了那如月般让他心动的女子，和她初识的种种尽数在脑海中闪过，一时百感交集。想着想着便到了府门口，一派张灯结彩繁华之景，扶苏下马，看着喜婆将新娘从马车里搀扶出来，火红的嫁衣加上火红的盖头，让扶苏竟有些按捺不住。
接过新娘的手时，不由一愣，如此冰冷还有些颤抖，她是紧张吗？扶苏立即坚定有力的执起她的双手，试图给她带来一丝暖意，慢慢扶着她进了寝殿。
二人同坐床边，扶苏爽朗一笑，“虽是经历波折，但是终成眷属，可见上天都是好事多磨。”听她不说话，料想是羞涩之故，扶苏便起身将两支斟满酒的酒杯端过来，“阑珊，我们……不如先喝了这交杯酒吧。”
不想，新娘猛然将盖头一揭开，扶苏顿时怔住了，手中酒杯双双坠落于地。
“红……红袖！”扶苏满眼的不可置信，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泪水夺眶而出，红袖低头道，“扶苏哥哥，你会原谅我吗？”
“你！”扶苏迅速深吸一口气，“阑珊呢？”
红袖起身道，“不要怪她，她也不知情，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花车在宫门处停顿之时，我和她作了交换，她被星魂封住了穴道，对此毫不知情。”
“你为何要如此？”扶苏追问道，“那她现在呢？”
“应该到了将军府，或者，他们已经走了……”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子随着向后倒去。
扶苏忙扶住她的身躯，惊慌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袖的全身似乎都在颤抖，双目无神的看着扶苏，“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他不想做却必须做的负担！一厢情愿爱的太深，到最后只能成全了。我这么做，他该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吧……”
扶苏执起她的手腕，察觉到她紊乱的脉象，再次惊疑道，“你中毒了？”
“扶苏哥哥……”红袖又吐出一口鲜血，“本来我恨阑珊，也恨自己没早点遇到他，后来才终是明白，真爱总会来的不早不晚。或早或晚，终究是缘分两拆，有缘无分！”
红袖话中有话，扶苏会意，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道，“别说话了，我这就帮你宣太医！”
“不必……”红袖艰难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扰乱婚典、私放之罪就让红袖一人担着吧！放了他，也放了他们……”
话未说完，“嘭”的一声，一脸怒气的朱砂破门而入，怒视着扶苏怀中的红袖，转头对着身后的白衣男子道，“交给你了！”说着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转身朝外走去。
夏无且迅速上前为红袖诊治，扶苏喊住朱砂：“小荷！”
朱砂停住脚步，道，“放心，我不会杀他们！”说完身形一跃，融入夜色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