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夜途浅议

青色天空渐渐暗了下去，幽冥神殿上空沿着四根梁柱升起了四盏灯火，两排黑衣侍卫井然有序站在大殿两侧，上方摇摆的火光在大殿中央投下一长一短两抹相对的身影，神殿高台之下冥尊负手而立，离他不远处一袭银色披风的人正半跪于地，俯首道，“回禀尊上，属下未将其带回。”

幽冥烬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不到你也会失手。”

追命隐约从他话中察觉出一丝嘲讽，想必尊上也猜到了是自己有意放了她，他若怪罪下来自己难道也要像其他人一样被困炼狱？想到这里追命坦言道，“属下未完成任务，请尊上责罚。”

幽冥烬回身看了他一眼，目光余光扫到了独自站在窗前的决儿，忍不住朝她望去，火红的衣衫被吹得飘飘然，那扇大大的窗子将她身影衬托的极为瘦小，宛如一株开在夜空的曼莎珠华，虽是渺小却引人注目。通过窗子隐约可以看到外面暗暗的天色，从回到幽冥神殿到现在，她一直不言不语，只是独自站在窗前遥望着，看不到她什么表情，但可以猜出她在担忧什么，幽冥烬意识到身边的追命正在仰头看着自己，他收回眼神，只是淡淡一句，“三日之内务必将其带回，否则两罪并罚。”

追命心中突生一阵疑惑，但立刻恭敬道，“是，尊上。”

冥界三日，相当于凡界三个月，幽冥烬心头暗叹，夭灼若是永远回不来，决儿便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这样确实不是自己勉强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自私，他便转身道，“下去吧。”

“是，尊上！”追命慢慢起身退出大殿，路过窗子时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那个奇怪的幽冥月妃，那个自己和尊上从黄泉路上带回来的女子，更准确说只是一只觉魂，近来颇多情况似乎都和她有关，包括那个妖孽，但幽冥月妃究竟怎样也不是自己职责之内的事情，还是计划一下如何抓回那个妖孽。想到这里，他收回目光，加快步伐离去。

幽冥烬缓步走向决儿，开口道，“风很大……”

阑珊这才回头问道，“烬，岁寒为什么还不回来？”

幽冥烬心中会意，脸色有些凝重，“决儿担心的不是岁寒吧。”他转身往回走了几步道，“想不想随我去忘川看他。”

“其实，我只是想去看看所谓的情丝……”阑珊说着慢慢走进他，看着他满脸凝重之色，她小心翼翼问道，“你会生气吗？”

幽冥烬转头，看着她脸上略带害怕，神色稍缓的摇了摇头，“决儿害怕我生气？”

阑珊垂下眸子点头道，“你生气的样子……很吓人，我心里就会一团糟……”

幽冥烬看着她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低着头，齐齐的刘海垂在额前，只有这样的瞬间她更像决儿吧，但她的性情乖巧温顺，丝毫及不上决儿一丝的决绝，他心中再次一震，她终究不是决儿！“走吧。”说完他没有拉她，而是直接拂袖向前走去。

身旁一黑衣侍卫跟上去小声问道，“尊上可需要銮驾？”

幽冥烬并未止步，朗声道，“不必。”

阑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那墨色轻袍变得愈发无法靠近，心头猛地升起一丝寒意，第一次被他丢在身后，他似乎故意在冷落自己，但是想到要去忘川心里又忍不住一丝丝期待。

二人一前一后步出幽冥神殿，阑珊看着周遭昏暗的天色，每次抬头都是一片黑暗，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更觉寒风习习，在前带路的他速度似乎越来越快，自己怎么加快步伐都追不上，加上周遭环境的混沌，思绪变得凌乱，而且不光是体力不支，心里也慢慢变得迟疑。

察觉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幽冥烬回头看着她，阑珊见他停了便快步走过去，“烬，我不想去了……”

幽冥烬略带疑惑看着她，“为何？”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见他，更不知道他为何要救我。更何况现在脑海中一片混沌，根本搞不懂我和你，还有他……”阑珊抬起头，眼中满是不解。

“除了月魄之灵，我对你的来历并不十分清楚。”幽冥烬避开她的怀疑的眼光，“我和你都只是彼此心中的替代品……”

阑珊迟疑着问道，“那……我和他呢？”

幽冥烬感叹道，“连一个觉魂都忘不了他，在你心中，我终究只是他的替代品。”

阑珊低头‘哦’了一声，问道，“我和他是夫妻？”

“浮生相悦，此情不渝，他不是告诉你了吗？”他语气稍稍缓和道，“那天在忘川见到的白衣女子便是你的凡界之体。”

“凡界之体？”阑珊回忆着那女子一言一行，自言自语道，“她好像很讨厌我。”

“她是妖，只是暂时借用你的身体。你若想要，我自会帮你寻回。”

“我为何会来到这里？”

“如果是被他所迫，你还要听吗？”幽冥烬说完看着她，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他到底是谁？”阑珊苦笑道，“我居然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

“神英山庄英驰。”听到这声响亮回答，二人循声望去，竟是岁寒带着他们二人往这边走来，英驰上前继续道，“不管你是季言珊还是月阑珊，我们曾以明月为证，浮生相悦，此情不灭。”

“属下见过尊上，见过月妃。”岁寒上前俯身到。

幽冥烬略微点头，看着三人问道，“情丝有了眉目？”

岁寒回到，“属下查过情丝典，以其二人所历之事，若是以雪月双生为引，加上玄日刃和月妃身上的月魄之灵，或许可以找到。”

“情丝典？”幽冥烬看着岁寒道，“你倒是对他的事情格外用心。”

“只是属下分内之事。”岁寒话语有些底气不足，毕竟如此费心的帮助他们多少有自己的私心，让月妃快点离开冥界的私心。

幽冥烬把决儿拉到身后，对着英驰道，“你当初将她逼迫至此，连彼此之间该有的信任底线都不给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带她走？”

“她有自己选择的自由，我只是负责找回灵魂。”英驰看着阑珊道，“到时候去留自然由你决定。”

阑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熟悉又陌生的白衣少年，“我的过去真的如你所说？”

幽冥烬回答道，“你的来历我不是没查，而是冥界《轮回录》之内并无你的前世今生相关记载，甚至连‘季言珊’这个名字都是从你那里才得知。”

季言珊？他们都提到了季言珊，好熟悉的感觉划过心头，明明一直在心间回荡，此刻却硬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阑珊眼中一阵惊疑，忙问道，“那我到底是谁？”

英驰和星魂也是一愣，对她的来历确实没有深究，冥尊这么一说，似乎她变得更加令人难以捉摸。

此时，岁寒上前道，“没有载入《轮回录》的约为三种，其一是修成仙界神灵超脱轮回宿命，其二是沦为妖魔异类无法进入轮回之道，其三，其本身只是意念或是灵力所幻化而成，无实无形，不死不灭。”

“不错。对你而言，应属于第三种。”幽冥烬看着阑珊继续道，“毕竟，你身上有月魄之灵。”

阑珊追问道，“月魄之灵到底是何物？”

“天地滋生灵气，凝聚日月精华孕育出上界仙物，玄日刃和幻月珠，之后仙界横遭变故，玄日刃被封印于凡界，幻月珠灵力涣散分作月魄之灵和星魂之灵。”幽冥烬说完颇有深意的看着那蓝色华服的少年，他是星魂之灵的承载者，带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深沉，资质果然异于常人。

星魂突然察觉一股阴暗力量正慢慢靠近，意识到幽冥烬正在试探自己，便不动声色的召唤星魂之灵铸造护体结界。

“月魄之灵和星魂之灵……”阑珊费力重复了一遍，转头问道，“遭遇什么变故才会至此？”

幽冥烬暗暗撤回试探星魂的术法，“幻月珠本属洛水女神掌控，只是……”说到这里他不由心头微动，那变故似乎就在不久以前，一场被隐匿的洛神之劫，又惊动了武曲命盘。幻月珠莫名其妙涣散于世，河伯之神强行将其封印于洛水之滨。甚至神器玄日也和战神七杀一同遁入轮回，这中间究竟是何联系，自己也尚未彻查过，况且知道太多对决儿来说不会是好事，想到这里，他望向英驰，“你们过往的恩怨，你应该更清楚。”

“我和她有过往恩怨？”英驰有些不解道。

幽冥烬回道，“你遁入轮回本是劫数，却有违天道，私放亡音，这又该如何收场？”

“亡音的事情不牢阁下费心。”英驰握紧手中的玄日，面色凛然道，“现在重要的是寻到情丝。”

“英驰……”阑珊轻声问道，“难道你也不是凡人？”

英驰一愣，“我们都是凡人，所以不可长留在冥界。”

幽冥烬转身看着远处的混沌，语气捎带严肃，“三界同源，无论天界仙尊，无论鬼怪妖魔，神灵异类皆出于物之灵性，只有凝聚神识灵力才可修炼成三魂七魄，才算的上真正意义的人，才得以入轮回之道进一步修行。如上所言，我等都是由人修炼而来。”

阑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语气迟疑道，“我的过去会是……”

“所谓过去，必定喜忧参半，而记忆，必是忧过于喜。你不应该执念于过去。”幽冥烬顿了顿，才道，“况且，若是你回去要面对是无边浩劫，你愿意回去吗？”

阑珊突然脸色一变，摇了摇头，接着道，“为什么是无边浩劫？你能预知我的宿命？”

幽冥烬盯着她的眼睛，心头话语又吞了回去，看她一直低头不语，他转移话题，“决儿害怕失望？”

阑珊愣了愣，反问道，“你害怕吗？”

幽冥烬摇了摇头道，“没有希望，便无所谓失望。”

阑珊心头一震，看着他深邃的眸子，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个不抱希望的人会是怎样的人呢？

“生于世间，命盘一出，宿命已定，何必……”幽冥烬话未说完便被英驰打断道，“父亲生前曾说，人应先竭尽全力，再听天由命……”说完忽觉心中一痛，他对着幽冥烬道，“阁下可知双亲的亡灵会在哪里……”

“寻常魂魄自然是落入轮回之道，重入人间再度轮回。”幽冥烬浅叹一声，“逝者已矣，何必执念……”

逝者已矣，何必执念，英驰心中默默哀叹，无意间瞥到阑珊正满目担忧的看着自己，他收起悲伤正了正神色，“我们也应竭尽全力，再听天由命。找到了情丝，命运就在你手中！”

阑珊心头再次一震，眼前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衣袂摆在夜色中更显飘逸而不染尘埃，似乎全身都散发着浩然正气，他眼中的坚毅让人放心，好像有他在身边就让人安心，阑珊点头道，“好，我随你去忘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