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怨:清宫良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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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影疏棂_0116兰和意香

元旦,天没亮,玄烨头戴黑狐皮缎台朝冠,身穿黄缂丝面白狐膁接青白膁朝袍,外面套着黄面黑狐皮芝麻花朝端罩,胸前挂着东珠朝珠系自鸣钟,腰上束金镶珠松石四块瓦圆朝带,脚蹬蓝缎毡?狼皮里皂靴。

一切妥当,爆竹声中,玄烨依次到天一门、钦安殿、前代帝后御容或神牌前、堂子、奉先殿各处拈香行礼。

玄烨再率诸王、大臣等行三跪九叩礼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算是把昨晚的事已经搁到了一边,亲手接过了玄烨递来的如意,笑着跟玄烨道过了吉祥。

等玄烨和诸王、大臣出了慈宁宫去宁寿宫请安,这里太后、佟氏一帮后宫的嫔妃们再给太皇太皇请安。

太皇太后越过了所有人跪那低下的脑袋,捧着手里才接的如意,指甲抠进手心里,恨不得把如意往站在门边上的霁兰头上打去,就是这些狐狸精搅得后宫里连个安生年也不能过。

太后不知道太皇太后这么想,离了慈宁宫就回了宁寿宫,那还有等着给她请安的玄烨和诸王、大臣呢。

新年总是开心的,太后接着玄烨递来的如意,贵妃佟氏递来的如意。太后瞧了眼佟氏,若是托娅格格递上来就更好了。

霁兰跟着嫔妃们一道给太皇太后、太后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知道她这已经算是没名没分铁定了后宫嫔妃中的一员了。把头抬起看看如水洗过般纯净的蓝天,还是想着家里的阿玛额涅,却是再也不能回去了。她的家日后只能是紫围子了,可是她很想再见到阿玛额涅、噶达浑,还有石涛师傅……

玄烨回了乾清宫,升了御座,瞧着迈过乾清宫门槛的佟氏、六个嫔都穿着吉服龙褂,庶妃们一色的石青色褂服,一个个脸上都带着过年特有的喜气。

玄烨张望寻找霁兰的身影,目光扫到石青色的庶妃那里,眉头微微皱了下,霁兰湮没在人群中,若不是小模样着实出众,玄烨真不能一眼就瞧出来。这身衣裳不好看,哪是霁兰该穿的,还是换身的好。

佟氏带头依次给玄烨行六肃三跪三拜礼,一个个上来给玄烨递着如意。有些后宫女子也就一年这两天才能见到玄烨,新年这一天又是离玄烨最近的时候,行礼的时候,那眼神忍不住就多瞅了会儿玄烨。

玄烨也知道,默默叹口气,到底还是他负了这些女子,只是帝王之家哪能像寻常百姓家。他是君王,只能是万民之主,哪能只当几人之夫君。

终于等到霁兰上来了,玄烨倒是想着从霁兰手里拿过如意,却只能忍着,先由梁九功接了下来,再交到他的怀里。玄烨瞧着跪着的霁兰,摸摸如意,好像还有霁兰的体温,湿润入怀。

一年到头玄烨跟嫔妃们也只能一块吃两次饭,昨日吃了次除夕宴,今天就吃个元旦的早餐。一家子一年就团圆两次,还不包括皇子、皇女。

太监用比昨日小了一号的金龙盒抬着煮饽饽来了,放到了楠木矮桌,这是给佟妃们吃的。玄烨远远瞧了眼,可比昨晚跟霁兰吃得差了些,独食就是好吃。不贪吃的玄烨都偷偷乐了,吃了一筷子金饯碗里的碎剽野鸡。

玄烨瞧了眼跟前的鹿尾酱,这个火性大了些,霁兰年纪小,不适合。指着边上的年糕、点心对着梁九功:“给卫……,赏给她们吃吧。”到底还是不能只赏霁兰一个,玄烨怎么也觉得有点难爱。

各宫嫔妃各回各宫,玄烨再去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贺,再接百官如意,再赐宴。这么着一折腾就到了申时(下午3点到5点)这才回到了昭仁殿西暖阁。

霁兰早得了信,等在那,身上也换掉了那件石青色的褂袍,穿了件粉红缎底百蝶戏牡丹缂丝银鼠出锋的棉袍,瞧到玄烨进来,跪了下来:“奴才给主子道吉祥。”

“吉祥,吉祥。”玄烨扶起了霁兰,扯着往悬着明黄缎底五*线绣鸳鸯戏水百年好合帐子的镶螺钿紫檀木床走去。

那张镶着螺钿的紫檀木床,瞧着就很大,上面能睡下五、六个人,铺着雪白闪着银光的兽毛皮。霁兰的心跳了起来,不是因为那张床大,而是霁兰又想起了,她曾仿佛看到玄烨卧在上面幻化成个狮子的那个图来。

玄烨喜滋滋地拉着霁兰坐到了床沿上:“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霁兰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已经见了星光,屋子里点起了两尺多高的红油蜡烛,照得通亮。霁兰的脸给映得通红,发着烫,她知道今晚要发生些什么,只是嬷嬷还没有跟她说,她该怎么办。

她抬起惊慌的眼睛看着玄烨,像要得到些支持,这些日子来一直是玄烨握着她的小手,给着她支持,就像那时在仙楼一样。

现在她好像又一次遇到地震了,她希望玄烨可以拉着她的小手往外跑,跟她说:“别怕!”可是玄烨却没有动,是握着她的小手,却只是来回抚摸。

玄烨不知道霁兰的心思,只顾着今晚的心思,瞧着俩人的袍子摆,放下了霁兰的小手,极慢地却是极果断地把俩人的袍子下摆系在了一起,低着声极是温柔地道:“咱俩这袍子角系一块,这一辈子就不分开了。”

霁兰看着这袍子角,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满洲人婚礼上新郞新娘的袍子角要系在一块儿,是“坐帐”。可她只是个奴才,霁兰的声音抖着:“奴才卑贱……”

玄烨伸手捂住了霁兰的嘴:“你怎么会是卑贱,你在我心里就像雪后的兰花一样,芳兰独秀,王者也……”

霁兰的眼睛有些湿润:“承蒙主子错爱,奴才不配,怕担不起……”

“还说。”玄烨似是愠怒了,两只眼睛撑圆了瞪着霁兰。

霁兰惶恐地看着玄烨的眼睛,急促着想要解释,嘴只是动了下,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玄烨瞧着霁兰的样,笑了,双手捧起了霁兰的脸,双手摩挲着掌间的细腻柔滑,头抵上了霁兰的额头,梦里呢喃般:“记着,莫再说这样的话儿了。配不配,担得起担不起,咱俩都是要过一辈子的……”

霁兰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泪,不知道是喜悦还是难过。她应该高兴吗?她应该难过吗?霁兰不知道,只是任着眼角的泪慢慢地渗着流着,一直流到了玄烨的嘴里,再流进了她的嘴里……

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两只袍子打在一起的结,霁兰的心动了,她是要跟玄烨过一阵子的。穆然耳际却冒出了这些天不再想到的石涛师傅艰涩的声音:“我明白……”

霁兰惊恐地想要说什么,玄烨的声音又打断了:“今天是‘四季新元旦,万寿初春朝’,也是咱俩的‘一岁节序,此为之首’……”

下一刻,霁兰只惊呼出“狮子……”便觉得身子已经软如一滴水,酝兰为酒浆。而玄烨就像在饮一杯最醇的兰香美酒的狮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一小口一小口地舔食,不肯遗漏了分毫。

“今生今世,你我生则同衾,死则共穴……”玄烨喃喃着。

霁兰的心惊了下,才要张嘴,玄烨又似梦语般:“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咱们要这样一辈子……”

一层层的叠浪与云急奔涌而来,无穷无尽,霁兰的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玄烨已经醉在了翠兰和意香,唯有风流化为雨,日暮下巫阳……

初二的这一天,紫围子里所有的人都觉得可以舒一口气了。紫围子里没有走亲戚拜年的说法,只是紫围子里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该多点钟起来就多点钟起来。就算只在自己的屋子里坐着,也得头面整齐干净利索着。

昭仁殿西暖阁子今天却是到了点也没有起来。梁九功在昭仁殿外面对着昨晚在殿门口打了地铺的青青使着眼色,努着嘴,意思是暖阁子里的俩位主子可有动静?

青青微微摇了摇头,脸上却带着喜色。她怎么这么有福气,前面侍候的是孝昭皇后,瞧着主子待着孝昭皇后就不错。要说凭孝昭皇后的阿玛遏必隆跟着鳌拜那罪名,砍头都可以了。结果呢,孝昭皇后还不是封了后,主子还给遏必隆夫妇立庙,连孝昭皇后的生母小妾都给说成了侧室。

眼下侍候的卫主子看来也是个有福的人。瞧瞧,主子何曾晚起过。这大过年的就晚起了。

唉,这就叫福气呀。青青的嘴角都要弯到耳朵边了,忍着不笑出来。

梁九功瞧着青青这样,就知道别指望能早起了,等着吧。

玄烨瞧着枕在自己胳膊上的霁兰这么看,嘴角也是弯着的,跟青青一样快弯到了耳朵边,却不想忍住,只是怕吵醒了霁兰。昨晚怕是累到了霁兰,怪不得听到霁兰似乎惊呼了声“狮子……”

不错,玄烨对这点很满意,男人就要像狮子才好,像病猫那算什么。

霁兰睁开了眼,想要动下。玄烨却按住了:“昨夜,你喊我什么?”

霁兰瞧着玄烨雪白有力的臂膀,为着昨晚的那声惶恐起来,只是浑身的疼痛,身上的红色剌目的点点花瓣,好像都在说明她那句没叫错:“奴才好像没喊什么……”

“欺君……”玄烨板起了脸,手臂用了劲,牢牢地箍住了霁兰柔软的身子,像怕这个囚犯要逃跑一般。

“奴才不敢欺君。主子是圣明之主……”霁兰想着词儿。却不知怎么想到了一首咏兰诗“下有贤公卿,上有圣明王。无阶答风雨,愿献兰一筐”,似乎就是昨夜的写照似的,小脸不自禁地红了。

玄烨的眼眯了起来,在霁兰的脸上一点点移动着,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口气长长地舒了出来,脸色也和缓起来,往霁兰那靠过去:“你在想什么?”

“回主子的话,奴才没想什么?”霁兰躲着玄烨的目光。

“哦,我以为你想到了陈陶的《种兰》要背给我听呢”玄烨调侃着。

霁兰把头躲着,却只能往玄烨的臂弯里躲。

玄烨不去理会霁兰的害羞,似得意似玩笑似调侃般道:“这首诗的最后几后,若是改改,怕就更应了景,你可知道怎么改?”

霁兰紧紧贴着玄烨,闷声说:“回主子的话,奴才于这诗词一道,一向才浅,不知道怎么改。”

玄炫瞧了霁兰半侧着的脸,笑盈盈地道:“嗯,你不知道,那我来改。‘下有贤卫卿,上有圣明王。无阶答风雨,交颈为鸳鸯。’卫卿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