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疯魔不成神（四）
眼下齐玉怀带领不足一千靖军突围成功，同时齐玉枫的北疆五万援军前来接应，南奴士兵追出三百余里，阿姆眼看形势不利，只好召回追兵。
阿姆账内。
“报告将军，此次我方战死士兵七万余人，受伤战士一万余人，剩余六万士兵。”
阿姆抬眼看，向他报告战况的是个目测尚未及冠的少年。相貌典型的北境男儿，皮肤黝黑，眼窝深陷，浓眉像弯刀一般拉开，眼睛凌厉有神，而此时眼眶里却满是血丝，想必是强迫自己不在主帅面前流泪睁得双眼通红。
阿姆忽而有些恍惚，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南征北战多年，早已看淡了生死，同僚尸骨未寒，而自己早已学会不看一眼，转身投入杀敌。缅怀死亡毫无意义，而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是保护南奴这辽阔疆土，风沙日晒，为这位南奴将帅戴上了岁月的盔甲，他早已失去了身为人的情愫，变成了铁血杀敌的恶魔。
叹息一声：“传令：行祭天礼，愿我死士魂归雪山，佑我北境世代英杰辈出！”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玉龙雪山位于北境，无论春夏秋冬，始终白雪覆盖，其峰如云，洁白无瑕。北境放眼草原，烈日寒冬让北境满是萧条。雪山自古便是北境神圣之地，无论是北胡还是匈奴，都是草原人，敬畏之心都是一样的。传言玉龙雪山净化世上一切污浊，满手鲜血的战士死后魂归雪山，是一种荣耀。
想到雪山，阿姆不禁心下慌乱。他想起二十年前，雪山之下有个白衣女子，于冬雪之中给他的箴言。
彼时阿姆十七八岁的光景，因为是单于之子，受封左贤王。单于意欲培养阿姆，让其随军征战，保卫疆土。十七岁的阿姆，早已是武艺超群，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魄，风吹日晒，受伤流血早已习惯，唯独不忍便是战士的死亡。阿姆不明白，为何昨日鲜活的生命，可以瞬间消失无踪，而自古不停的战争，又究竟让何人受益？是否只是为了保护这微不足道的统治呢？
跟随自己十七年的侍从穆勒昨日为了救下自己，死在了草原悍匪迟莽的弯刀下，
自己甚至找不到尸首。阿姆拿着侍从曾偷偷赠予自己的短剑，面无表情的走向雪山，不知这神圣的雪山，是否能超度穆勒的灵魂。
“小心！”只听一女声惊呼。
阿姆思绪一紧，本能向后飞身跃出几丈。只见刚才所处之地，瞬间砸下一条冰柱。
好险！若非受到提醒，阿姆如此魂不守舍，此时魂指不定随着穆勒一同去了。
阿木回身，愣住。此时已是深冬，阿姆自幼习武，身着盔甲仍觉一丝寒意，眼前女子一席白衣，柔纱轻卷，竟不觉冷。此女长发漆黑如墨，垂至腰间。女子身姿翩然，面色雪白，是中原女子的体态。又看其剑眉褐瞳，竟是北境女子的风情！两种特征在其身上完美相融，不见丝毫不协调。剑眉星眸，雪颜樱唇，虽不见丝毫粉黛，却显精灵气。女子周身散发神圣之气，衣袂飘摇，向阿姆走来，阿姆愣在那，许久竟忘了道谢。
“这是哪家的孩子，若我不言，你便命丧于此了。”白衣女子说道，她的声音有些笑意，就像是责怪少未经世的孩子。
“你便不说，我也发现了！”阿姆回过神，有些不服气。
“这么沉不住气，可不像汉王的少主啊。果然还是个孩子。”白衣女子道。
阿姆听到“孩子”二字，怒从中来，生气的不是这女子对他的轻视，而是女子将他像孩子般看待，他竟有些失落。
“你是何人？看你不像我草原人士，为何在此地，又为何救我？”
“贤王问题真多，小女子也要一个个来呀！我叫雪龙儿，我救你，是因为你命数未尽，或许该尽，但又不该尽。如今我可助贤王破阵杀敌，一统北地，保北地再无异匪。”说罢，一阵狂风席卷起了一地白雪，雪花迷眼之后，雪龙儿竟悄然消失了！
阿姆四下张望，竟怀疑眼前不过是梦一场，便收拾起慌乱的心，双膝跪地，用短剑割破手腕，用自己的血祭奠穆勒的英魂。
随后几年，阿姆渐渐长大，也逐渐成熟和刚毅了起来。在一统北境，除暴平反上战无不胜，人封“不败将军”。这一切过于顺利
，战争中即使遇到不利，也会奇迹般的化险为夷，一次阿姆遭到敌人围攻，眼看形势不利，敌人竟全部暴毙身亡。此次之后，阿姆回想起雪山奇遇，不禁开始相信雪龙儿的存在以及她说的那番话。
他将此经历告诉了他的老师，未曾想老师竟震惊不已，他告诉阿姆：“传说雪龙儿乃是上古中原神女朗玥与北胡一男子相爱所生，其母因为触犯戒律被天界封印，其父因为不见其母郁郁而终，将雪龙儿置于二人初见之地，玉龙雪山脚下。雪山慈悲，而多灵气，雪龙儿便成了这玉龙雪山的仙女，负责传达神谕。老朽不才，以为这是传说，未曾想这竟是真的！雪龙儿与贤王所言，证明贤王乃是神谕所定之人啊。”
阿姆心中震惊，又有几分失落，果真如此，那为何雪龙儿不再出现？当年惊鸿一瞥，却在阿姆心中留下深深烙印。那样美丽的女子，果然只能是神吧，即使这些年来自己成为了万人景仰的的常胜将军，而神仙依旧不是自己可以触碰的。
当夜，阿姆伏案研究兵法，帐中忽然吹进凉风一席，眨眼之间阿姆竟然身处雪山脚下！这场景，甚至那把短剑，那几滴血迹，都和那时一模一样！阿姆呼吸有些紧张又期待的急促起来……
“将军，近来可好？”果然，是雪龙儿！岁月不曾伤她分毫，依然是明澈的双眸，依然是那么坦荡的笑意，依然一席白纱，轻柔如雪。
阿姆看的痴了，竟不知说什么。
“小女子此番前来，怕是要和将军告别。将军年少有为，也翻覆不得天下。此后小女子再不得护你周全，再见之时，将军便是命数尽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今日一场血战，阿姆佩服战王齐怀玉的英勇盖世，但从小征战的他，并不真正感到恐惧。令他惊惶的，却是他坐镇上观时，战王身边的一个战士，令他炫目。目光不由自主追随他，竟发现，一刀一剑不能伤他分毫。
不，是她。她抬头望向阿姆，只那一望，前尘旧事涌上心头，雪龙儿。
“阿姆将军，龙儿如约来了。”她笑道，眼神不染尘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