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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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秘密

    thu mar 26 12:26:13 cst 2015

    苏沛醒来的时候,莫东已经离开,按照他的时间规划表,现在应该在忙碌中午的生意,看着桌上被盖起来保温的粥,苏沛伸手裹着碗背,是刚好的温度,可以推测出是刚温出来不久,可以想到莫东一定在床边着急了许久,那种惶急地苦着脸的模样浮在她的脑海里。

    她拿起粥,勺了一口,味道很好,糯糯的,很像那女人的手艺,想起莫东家的垃圾桶里每天都倒掉的粥,她忍不住唏嘘,人要经历很多后,才能明白自己不能缺少的那部分,可失去的已然逝去。她一直这样,空荡荡的房间里,她安静得虚无,可现在,她感觉不到虚无飘渺的人生,反而是一种很温润的东西将她包裹着,一方面,她那弱碱的良心开始慢慢发酸,有些东西,它属于你的,即使你选择丢弃,兜一圈之后,要么你接受它,要么它毁了你。

    “阿婆,您还记得我么?”苏沛站在石板街中央,看着驼背干瘦的老妪拿着鼓鼓的麻袋走向她。

    老妪微颤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从那疑惑的眼神里读出她已经无法辨认眼前这个女人,年逾花甲的她无论是浑浊的眼神还是凌乱的记忆力都不能支持她做出判断。

    “那您还记得十五年前那场大火么?”

    老妪听完后,爬满纹路干瘪的脸部开始抽搐起来,“畜生!”许久后,她才愤然地吐出这个词,可她还是记不得眼前这个女人。

    “您还记得,那个时段的人离开的差不多了,很多人都不在这里,我也是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你。”

    “你是谁?”老妪缓过情绪后,提防地问。

    “我是苏沛。”她满脸的笑容,像极了那个时候温顺无害的小女孩。

    “你回来了?”老妪满脸的疑惑,她颤抖地将麻袋放在旧房子的门口,然后常常地叹气,”该走的人都走了,你还回来干嘛?“

    “跟我说说那场火吧。”苏沛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两人的心里都有各自的答案,心照不宣。

    老妪将房门打开,苏沛跟着进了房子,破旧的砖瓦,低矮的房顶,简陋的家具,被遗弃的人到最后都活得差不多。

    “十五年前,那晚的火很大,几乎要将整个小镇吞噬,刚开始,一看是莫工头家着火,镇上的人都等着看笑话,谁都不愿意出手帮他,活该呀,骗了那么人的钱,报应啊!――愤慨――可火越来越大,根本控制不住,吹着南风,几乎将整个小镇都要覆盖住,那晚,多少人哀嚎,房子没了,家也跟着没了。”老妪越说越愤慨,仿佛那一幕幕还在眼前,这也是很多人离开这个小镇的原因,家没了,可以有理由却没牵挂地走。

    “莫家发生了什么?”

    “听说那晚莫工头偷偷回来,打算接一家人去城里,可那傻子闹得厉害,就给耽误了,谁也没想到半夜会起火,傻子母亲的脸给毁了,毁的厉害,莫工头丢下一家子,自己去城里享福,――叹了口气――当初也是图那女人漂亮,丑了自然就丢了,镇上那些舍不得走的人,就没那个胸怀,常常拿那傻子出气,那孩子也不吭声,任打任骂,越是这样就越招人欺,有一次,就在我家门口吐白沫还抽搐,一看就知道被人下药了,还好我给他灌了肥皂水,不然,早没命了。――顿了顿――不过,这孩子,命硬,知道疼人,也不惹事,现在政府管得也严,没人敢对他怎样,还自己做起小生意,过得也挺好的。”

    “他母亲是怎么死的?”

    “你怎么知道她死了?”看着没回答的苏沛,老妪继续说:“听说是咳血咳死的,老院长最清楚了,还是以前起火时落下的病根,六年前,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救了。现在就剩兄妹两人,日子过得也还可以,前些日子路过学校时,还看他在摆摊,生意挺好的,现在开放后,很多人都喜欢来咱们小镇,不一样了。”

    “谢谢您。”苏沛起身打算离开时,被老妪拉住,“孩子,你还回来干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活到这岁数上才算明白,报应啊,一定会有的。“

    “是么?”苏沛回头看了看满脸沧桑的老妪,有些话不能说,一旦说开了,就不能成为秘密。她挣脱老妪干瘪的手,决定离开。

    苏沛从老妪那里出来后,直接去了医院,她的内心已经开始膨胀,是一种恐惧的膨胀,而且她不知道怎么去说服自己做到理所当然,甚至是保持表面上的平静。一个人,到底要做到多恶心,才能让自己也变得厌恶自己,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力,一切都不能挽回,一切又不能丢弃。她开始渴望下起一场大雨,地面标识全都被冲洗,流向遥远的黑暗。

    “莫东的母亲?”老院长看着突兀的苏沛,还有一个没有来由的问题,他放下文件,望了望苏沛,半天才开口回应。

    “她患了严重的咳血病,常年又不愿出门,家里也贫瘠,不能得到很好的治疗,不过能活这么久,已经是很理想的状态了。”

    “是转成肺癌了么?”

    “他们也没能力做检查,可能吧。”

    苏沛抬头久久地凝望着穿着白大褂的老院长,这真的是一个德高望重老院长该有的反应?

    “你也别这么看着我,你也是当医生的,应该知道,医院也有医院的规矩,我也只能尽力。”是的,她确实没有资格去指责这个事件中的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因她而起。

    她在回来的路上,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的人群,冷漠、残忍、失去温度,跟她一样。于是,她的思绪又飘到了一个女人在心爱的孩子面前,被病痛折磨,哀嚎,挣扎,咳血,日复一日,走向衰竭。她不敢再往下去想,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往下想,再多承受一点,她就会失去控制。可眼前,却又出现十三岁那年,母亲的离开,她失去了依靠,饿倒在雪地里,如果不是莫东拉来自己的母亲,跟着也就没那些事了。那男人还活着,丢下了妻儿,自己活得好好的,莫东每天都在等的人是他,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