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映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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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如此

    假设如此

    “说吧,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要商量什么?”任龙道。

    “自然是商量那十万两银子的事……”

    “不用多说,那银子就是言正给劫走了的,就算你说破了天也改变不了事实!”

    不等马骧驰说完,李天成就截下了口。看他的样子,听他的语气,这十万两银子除了言正就没有别人劫了。他到底有什么把握,既然有这样十足的底气?

    “如此说来,李总镖头是看到言盟主劫镖了?”马骧驰依旧面对着任龙,看也不看他的道。

    “那倒没有。”

    李天成说这句话的时候,本该语声减小,脸上会不由自主的出现一点红晕,或者是说,他本不该说这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话。

    可是他非但说了,而且脸不红,语气不小,底气依旧十足。

    “哦!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言盟主劫走了你们的十万两银子?”马骧驰道。

    “那是因为,我从我那些弟兄们的尸体上的伤口,判断出来的。”李天成依旧有条不紊的道,仿佛,就凭这条理,他就能让言正罪上加罪。

    “就凭简简单单的一道伤口,你凭什么确定就是,言盟主劫走你们的镖?”马骧驰道。

    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他有些底气了。

    从李天成说的这一点上看,他没有看见言正劫镖。

    “我也没在现场,但是我同样确信,我的那些货就是言正给劫走的。我的理由跟李总镖头一样。”陈阳道。

    “我也是一样。”

    “我也是。”

    “嗯,老夫也同样没在现场,也是凭着我押镖的那些弟兄,身上的伤口判断出来的。”

    王文长跟王文超两个人的话,马骧驰可以当做跟风的无脑话,但是任龙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他却不能与他们二人一概而论。

    马骧驰当即拱手作揖,对着任龙道:“既然各位都是凭借那些伤口,来断定言盟主杀人越货,不知那是一道怎样的伤口,能够让在座的前辈,如此确信劫镖的人就是言盟主?”

    任龙一字一句的道:“你可听说过,千山鸟飞绝?”

    马骧驰道:“那是柳宗元《绝句》中的开头一句。”

    任龙眼神坚定的道:“不仅如此,它还是言正成名绝技《孤舟剑法》,第一招的剑法名称。”

    马骧驰的脸色不仅变了变,道:“你的意思是……”

    “哼!任总镖头的意思,你还不懂么?要是不懂我可以解释给你听。”陈阳道。

    “不用了,我明白。”

    马骧驰道。

    马骧驰当然知道,任龙的意思,他们如此确定就是因为,他们那些押镖的弟兄们都是死于言正的《孤舟剑法》之下。

    普天之下,江湖之中,有谁不知《孤舟剑法》乃是言正自创的剑道精粹。

    虽然只有四招,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言正就是靠这四招剑法,独步武林的。

    虽是如此,马骧驰还是要确认一件事。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容忽视。

    因为上次在“花花楼”的时候,黄鹤海一家人不也是,靠着替身设计出,他们是被言正跟刘敬仁害死的么。

    这次,谁知道害言正的人会不会故技重施呢?

    “敢问各位,死者伤口是否是被一剑,从天灵盖贯穿了下巴,从而被剑气刺穿了脚?”马骧驰问道。

    “这不正是言正的独门绝技才能做到的事么?”王文长道。

    “虽是如此……”

    “虽是如此,但是可以先将押镖的人杀死,然后一个一个的用剑从天灵盖贯穿下巴,然后用剑气刺穿死者的脚?”

    李天成不屑的道。马骧驰虽是有这么一点点的想法,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既然已经将人杀死又何必再,费那么大力气呢?

    “不过,那说不定啊!”本以为被李天成嘲讽了一句,马骧驰就会无话可说,谁知道马骧驰来了这么一句。

    他紧接着道:“狼可以为了食物,多在暗处不吃不喝,直到猎物没了防范,放松了警惕。为了达到目的,某些人不也一样可以做到么?”

    “哼哼~照马少侠这么说,还真有人铁了心要陷害言正,将我们押镖的弟兄先杀死,然后一个一个的贯穿脑袋,做出他们是死于言正剑法之下的假象?”王文超冷嘲热讽的道。

    “谁说得到呢,说不定会是这样,上次在花花楼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吗?”马骧驰道。

    “花花楼什么事?”陈阳问道。

    “你还真不知道……”

    “休要听他胡言乱语,花花楼是花花楼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姓马的小子若是不信,可以叫他将一百多个人先杀死再用剑刺穿脑袋。看看这是一件轻松有趣的事?”

    李天成道。

    马骧驰这才转过身子,看看李天成,实在是没想到粗鲁如他这般的人物,竟然也能够说出这么一些讲道理的话来!

    “你看什么?”

    “没什么。”

    “你明明在看我,为何说没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女人的肚兜,仔细看来真的没有,简直是什么都没有。”

    马骧驰故意将“没”字与“什么”这两个字说得重一点,就是为了能够接上他刚才说的话。

    “好了,李总镖头话不粗理也不粗,马少侠我欣赏你能够在如此年纪之下,竟然能够有如此大的本事与胆识。所以,若是你能够然后言正将我们的押货给送还回来,再到我们枉死的弟兄家里,赔礼认错,此事咋们可以既往不咎。”

    任龙的话依旧是那样有震慑力,叫任何一个听了他说话的人,无一不是被其霸气所屈。

    当然了,他这种霸气也不是天生出来的,而是在任龙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当中,无形无意中练就出来的。

    每一次谈生意,那些人大多都是被他这股霸气所屈服,生意也就在几句话中谈成了。

    马骧驰自然是不会被他这股无形的气势所压倒。

    因为他不是来谈生意的!

    “我还是不信。”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任龙突然语气加重,似是要杀人一般。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你们都说,你们不在现场,那么我也有十足的把握相信,这是你们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

    马骧驰的语气态度也不遑多让,输人不输阵。

    今天虽然是他一个人来的,可是他身后有无数个等待真相的灵魂!

    “东西不可以乱吃,话更不可以乱说,我们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力气,编造这么个谎言?”任龙道。

    “我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马骧驰轻飘飘的说道。

    任龙以及在场的人,都被他先前一句话给气上了,现在又被他这种态度给气炸了肺。

    “看来你今日是没打算或者出去是吧。”李天成已经拔出了他腰畔的刀。

    “住手!”

    “任总镖头,为何叫我住手?”

    “本来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我就明白了,言正今日为何不来。”

    别说李天成以及另外三个人了,就连马骧驰也很想知道,言正为何不来。

    “为何?”李天成以及另外三个人齐声道。

    “因为,一旦我们跟这小子谈的不愉快,言正就可以将他刚才那句话,到处乱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言正现在还有何价值。到时候,不但银子回不来,我们的信誉也折损了那还不说,江湖众人都会以为,我们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小人。”

    马骧驰明白了,原来是刚才一句无心的话,让任龙多心了。看李天成他们四个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也明白了,任龙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不在现场,这是你们自己亲口承认的。而你们的弟兄又正在押镖,那么我想问你们是从腐烂的尸体上判断出来的,还是一堆白骨上判断出来的?”

    马骧驰道。

    “有何区别?”陈阳道。

    “当然有。”

    “愿闻其详。”

    “如果是腐烂的尸体,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而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发现他们,要不然早报官了。”

    “那又如何?”

    “刚才李总镖头不是说了吗,叫我可以一个一个的先将人杀死,然后再一个一个的用剑刺穿脑袋。试问,尸体腐烂最起码得有一两个月吧。而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发现他们,那么要是有人存心想陷害言盟主,是否无需顾虑时间问题。”

    “你想说什么,干嘛扯上我?”李天成道。

    “你刚才不是说,像那样做,很费时间吗?如果你们是在腐烂的尸体上,看到伤口,那么我现在就可以驳回这个问题。按综上所述,根本无需顾虑时间问题。”

    “那么要是从一堆白骨上发现伤口,从而推断出来的又如何?”王文长道。

    “那就更能说明,他们死在荒郊野外,超过一两个月,已经成了一堆白骨,但是没有人发现他们。那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要么是押货的时间到了,他们还没有回来,你们出去寻找。要么是那些人当中有一个活口或者是说,等到他们成了白骨,有人在无意之中发现他们然后你们才得知的。”

    马骧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真把他们给问住了。

    “我们被劫走十万两银子,前前后后一共才一个月,而我们大多都是在事后七八天内才得知,他们已死,但是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白骨。所以他们的伤口很明显。”

    王文超道。

    “照你这么说,时间上就不对。我刚才说了,人死后最起码得等待,一两个月后才能完全腐化变成一堆白骨。但是你们在七八天后,见到的一是堆白骨。所以这其中必有蹊跷。陈总镖头,你什么有什么心事?”

    马骧驰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的瞟了陈阳一眼,发现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这时候,任龙他们四个人也发现了,陈阳有些不对劲。

    “啊……没什么,就是我突然想起来,我手里有个弟兄在那一群人当中死里逃生。”

    马骧驰的眼睛亮了。其他人则是在责备他,为什么不早点说。

    “因为,我那个弟兄说,他们是先被箭给射中,然后才被言正给杀死的。但是他聪明,装作被箭射死,这才逃过一难。他自己都说了是被言正杀死的,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被他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来了。”

    “他人呢?”不仅马骧驰问,任龙他们也问,而且是不约而同得问。

    “可惜的是,他到了镖局将事情跟我说明白,他就死了,当场气绝!”陈阳叹道。

    “可歌可泣,如此人物,死的可惜。”任龙一边说,一边将酒倒在地上。马骧驰以及其他三人皆黯然。

    突然想到了什么,马骧驰道:“据我所知,你们护送的都是些贵重东西,所以镖师有一百多个人是吧?”

    “不止呢?我那批货可是要送到前线,我足足派了三百个弟兄。”王文长道。

    “既然如此,刚才陈总镖头说,他的手下是先被人射中,然后才被人用剑杀死。三百个人,别说言盟主了,光是一个普通的猎户,也不可能保证百发百中。再加上护镖的人多,所以光是箭,言盟主一个人就拿不了。”

    这又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他们从未想过的。

    这个问题就说明那个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言正有帮手。

    可是现在的言正还有谁肯帮他?除了马骧驰。

    “对对对对,我刚才就是想到这个问题,我们那护镖的弟兄身上,都没有箭。因为那个死里逃生的弟兄说,那些人将他们杀死之后,又将箭给拿回去了。”

    陈阳道。

    这么一说,任龙他们就都想起来了,他们也没有看到,他们的弟兄的骨头上有中箭的伤口。

    “那么这只能说明,那个人对人体的骨骼有很深的研究,所以才能够避免射到他们的骨头。”马骧驰说道。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天成问道。

    “我想这样是更好的,让你们从尸体的伤口上推断,他们是死于《孤舟剑法》之下。要是有了箭伤,难免会让人多疑。”马骧驰道。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箭给收回去?”任龙问道。

    “我想,大概是那些箭有什么特别的标志,让人一看就能够猜到身份。”马骧驰道。

    “哦,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我那个弟兄说,那些箭的箭镞是锥子状,而且箭羽是用木头做的。我还在想有谁会用这么奇怪的箭,所以就没有当回事”陈阳道。

    “哼!我想,头发长见识短说的就是你。”李天成不屑的道。

    “你说什么?”陈阳怒道。

    “好了,不要又吵了起来。我想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任龙道。

    “是谁?”陈阳问道。

    “项家庄项礼。”马骧驰道。

    “项礼?”王文长奇道。

    “是不是那个兵器世家的项礼?”王文长问道。

    “正是他。”李天成道。

    “他?你的意思是,他劫走了我们的镖?可是我听说,他可是项家庄这一代最好的兵器大师,而立的年纪却有不惑的本事。他做的兵器,又快又好,奇门兵刃或是十八般武艺的兵器他做的都比别处好,因此也要贵一些。”王文超道。

    “就是啊,我也听说了,他家家大业大,而且他自己也争气。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富豪。他怎么会劫我们的镖呢?十万两银子,我看啊,他连看都不会看在眼里。”陈阳道。

    “不然。我听说他最近因为滥赌,所以输的倾家荡产,而且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跟狗抢吃的呢。”李天成道。

    “不会吧,这么惨?”陈阳以及王文长,王文超还是有点不信。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就是项礼因为缺钱而劫走我们的十万两银子。因为不想被人知道身份,所以就嫁祸给言……言正。”任龙道。

    他终究还是叫言正。再没确信之前,他还是有些怀疑的。

    “对。我想的确是这样。”王文长道。

    “不。”马骧驰道。

    “不?马……马兄弟你不是希望杀人越货的不是言正吗?现在我们……”李天成诧异的问道。不过还没有说完就被马骧驰截了下来。

    “这只是我们的假设,还不能当真,我虽然相信不是言盟主,但是我也不能冤枉别人,更何况是一个我素未谋面的人。”

    “好!说的好!起初我还不相信会有谁有这么傻,会在言正……会帮助言正。直到我听说那个人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的时候,我更加不确信了,心想,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这么做只是为了出名或是逞英雄,现在我才知道,马少侠是真的少侠!”

    任龙拍了拍马骧驰的肩膀道。

    任龙说出这话的时候,不仅神情变了,就连态度也变了。李天成,陈阳,王文长,王文超也是的,都是以赞赏的眼神看着马骧驰。

    马骧驰拱手作揖道:“任总镖头过奖了。还请各位镖头,给马骧驰一个机会,找出这件事的真相。还言盟主一个清白,让那些枉死的镖师们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好!马少侠慈悲为怀实在是,难得难得。我李天成愿意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为期限。”

    “那我就给你四个月。”陈阳道。

    “我给五个月。”王文长道。

    “都在往上加,那我可不能给低了。六个月。”王文超道。

    “我给一个月……”

    在这个兴致勃勃的时候,给一个月的人,显然是来砸场子的,李天成,陈阳,以及王文长,王文超都看着任龙。

    “我给一个月零六个月。”任龙捋捋胡子,笑呵呵的说道。

    李天成他们几个这才展开笑容。不过这是有点意外的笑容,没想到,平日里这么严肃的任总镖头居然还会开玩笑。

    “那就多谢各位镖头。”马骧驰拱手作揖的道。

    其实,马骧驰根本用不着这么长时间,只不过他一向是以稳中求胜,谁知道会不会用这么长时间呢?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