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三部曲
字体: 16 + -

第三部 王者归来_卷六_第八章 夏尔平乱

第八章 夏尔平乱

天黑之后,四个又湿又累的旅人终于来到了白兰地河,却发现路被挡住了。桥的两端各立起一道竖着尖桩的大门,他们可以看见河对岸那头盖了几座新房子——两层楼建筑,开着直边的窄窗,空空的没有窗帘,里面灯光昏暗,一切都显得好不阴郁,不合夏尔风俗。

他们用力敲打外侧这道门,大声叫喊,但起初无人回应。接着,令他们吃惊的是,有人吹响了号角,那些窄窗里的灯光也灭了。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大吼:

“谁啊?滚!你们不能进来。你们看不懂告示吗?‘从日落直到日出,不准出入。’”

“天这么黑,我们当然看不见告示!”山姆吼回去,“这么个湿淋淋的晚上,要是夏尔的霍比特人得被关在外头,那等我找到告示,一定要撕烂它。”

听见这话,一扇窗户砰地关上,一群拿着灯笼的霍比特人从左边的房子里涌了出来。他们打开了那一头的大门,一些人走过桥来。等他们看清四个旅人,似乎都吓到了。

“霍伯·篱卫!”梅里认出了其中一个霍比特人,“过来,你不认识我了?你该认识的。我是梅里·白兰地鹿,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你这么个雄鹿地人在这儿干什么。你通常在篱大门那儿。”

“老天保佑!是梅里少爷,千真万确,还是全副武装要去打仗的模样!”老霍伯说,“哎呀,他们说你死啦!人人都说你死在老林子里了。不管怎样,我真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那就别隔着栅栏傻瞪着我,快开门!”梅里说。

“抱歉,梅里少爷,我们有命令。”

“谁的命令?”

“上头袋底洞头头的命令。”

“头头?头头?你是说洛索先生?”弗罗多说。

“我想是吧,巴金斯先生。但是最近我们只能喊他‘头头’啦。”

“真的吗!”弗罗多说,“好吧,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他放弃巴金斯这名字了。不过显然已经到了巴金斯家收拾他,让他安分点的时候了。”

门里的霍比特人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说这种话是要惹祸的。”有人说,“他肯定会听见的。而你们要是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会吵醒头头手下的大块头。”

“我们这就吵醒他,叫他大吃一惊。”梅里说,“如果你的意思是,你们那宝贝头头一直在雇用那些荒野里的恶棍,那么我们还真是回来得晚了。”他从小马上一跃而下,借着灯笼的光看见了告示,一把扯下来扔过了大门。那些霍比特人纷纷后退,没有人打算过来开门。“来吧,皮平!”梅里说,“两个人就够了。”

梅里和皮平翻过大门,那些霍比特人拔腿就跑。另一声号角吹响了。右边那栋大些的房子里出来了一个大个儿人影,挡住了门口的灯光。

“这吵什么哪!”他边上前边咆哮道,“有人破门而入?你们快滚,要不我就扭断你们那肮脏的细脖子!”然后他停下了,因为他看见了宝剑的闪光。

“比尔·蕨尼,”梅里说,“给你十秒钟,要是不开门,你会后悔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你尝尝这剑的滋味。你开了门之后,就得从这两道门走出去,再也别回来。你是个恶棍,还是个拦路强盗。”

比尔·蕨尼畏惧了,他拖着脚步走到门前,开了锁。“把钥匙给我!”梅里说。但那个恶棍把钥匙往他头上一扔,随即拔腿冲进黑暗里。当他冲过那些小马身边时,其中一匹飞起后蹄,将奔跑的他踢个正着。他号叫一声奔进暗夜里,从此再也没人听说他的消息。

“干得漂亮,比尔。”山姆说,他指的是那匹小马。

“你们的大块头也不过如此。”梅里说,“我们稍后再去看看那个头头。眼下我们需要一个过夜的地方。既然你们似乎把大桥客栈给拆了,盖了个这么死气沉沉的房子来代替,你们就得接待我们。”

“我很抱歉,梅里先生,”霍伯说,“这事是不准做的。”

“什么事不准做?”

“接待临时来的人,吃掉额外的食物,所有这类的事。”霍伯说。

“这地方到底怎么了?”梅里说,“是去年收成不好吗?还是别的什么问题?我还以为去年夏天天气挺好,应该丰收呢。”

“哦,不,去年年景挺好的。”霍伯说,“我们收了好多粮食,但我们不是很清楚粮食都哪去了。我想,全都是那些‘收粮员’和‘分粮员’闹的,他们四处数啊称啊,还把东西拿去藏起来。他们收粮多,分粮少,大部分粮食我们再也没见到。”

“噢,行了!”皮平打着呵欠说,“我觉得今晚这些事实在太烦人了。我们行李里还有吃的。只要给我们一个房间能躺下就行,它肯定比我见识过的好多地方都强。”

门口的那些霍比特人看起来仍旧不安,显然这又破坏了某种规定之类的。但要拒绝四个这样的旅人又不可能——他们态度自信,人人都有武器,其中两个的模样还异乎寻常地高大健壮。弗罗多下令把两道门重新锁上。无论如何,附近仍然有恶棍时,保持警戒是有道理的。然后四个伙伴进了霍比特人的守卫房子,尽量舒适地安顿下来。这地方简陋难看,有个寒酸的小炉子,但根本没法把火烧旺。楼上的房间里有短短几排硬床,每面墙上都贴着一张告示和一份规定清单。皮平把它们全撕了下来。没有啤酒,食物也很少,但加上旅人们带来一同分享的那些,大家全都饱餐了一顿。皮平还破坏了第四条规定,把第二天的木柴配额大部分都扔进了火里。

“好了,这会儿来抽个烟吧,你们顺便告诉我们夏尔发生了什么事?”他说。

“现在没有烟斗草啦,”霍伯说,“就算有,也全给头头的手下抽了。所有的存货似乎都不见了。我们倒是听说,有整车整车的货顺着旧大道出了南区,过了萨恩渡口。那是去年年底,你们走了之后的事儿。但在那之前就有这种事,只不过都是小规模,悄悄地干。那个洛索——”

“你快闭嘴,霍伯·篱卫!”好几个人喊道,“你知道不准谈这种事。头头会听见的,然后咱们就都有麻烦了。”

“你们几个要是不去打小报告,他就啥都不会听见。”霍伯生气地顶回去。

“好了,好了!”山姆说,“这就足够了。我不想再听了。没欢迎、没啤酒、没烟抽,反而有一大堆规定,还有奥克词儿。我本来指望能休息的,但我看得出来,前头有活儿得干,还有麻烦。咱们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新“头头”显然有办法得到消息。从大桥到袋底洞有四十哩远,但有人赶着路去了。所以,弗罗多和他的朋友们不久就被揭发了。

他们本来没定任何明确的计划,只是大概想着先一起回克里克洼,在那里休息一阵。但现在看这情况,他们决定直接去霍比屯。所以,第二天他们就出发了,沿着大道稳步前行。风停了,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大地看起来相当悲戚荒凉。但这毕竟是十一月初,已经秋末了。不过,燃烧的规模似乎大得不寻常,从周围许多地方都有浓烟上升,在远方林尾地的方向正有一大团烟云腾起。

暮色降临时,他们接近了蛙泽屯,这个村庄就坐落在大道旁,离大桥约二十二哩。他们打算在那里过夜,蛙泽屯的浮木客栈是家好客栈。然而,他们来到村庄的东端,却碰上了一道栅栏,上面挂着个巨大的告示牌,写着“此路不通”。栅栏后头站着一大群夏警,他们手持大棒,帽子上插着羽毛,一副既神气权威却又相当害怕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弗罗多说,觉得自己快要大笑出来。

“就是这么回事,巴金斯先生。”夏警队长说,他是个帽子上插着两根羽毛的霍比特人,“你们因为下列罪行而被捕:破门而入,撕毁规定,攻击守门人,擅自过界,未经批准在夏尔建筑中歇宿,以及用食物贿赂守卫。”

“还有别的吗?”弗罗多说。

“这些就够了。”夏警队长说。

“要是你想听,我还可以再添上几条。”山姆说,“骂你们的头头,希望揍他长满痘的脸,而且认为你们夏警看起来简直蠢到家。”

“好了,先生,那些就够了。是头头命令得把你们悄悄弄走。我们要带你们去傍水镇,把你们移交给头头的手下。他处理你们的案子时,你们可以申诉。但要是不想在牢洞里没必要地蹲上太久,我要是你,就不会申诉。”

弗罗多和同伴们闻言全都放声大笑,叫夏警们一头雾水。“别荒唐了!”弗罗多说,“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而且要看我时间方便。我正好有事要去袋底洞,但你们若是坚持同行,那也随你们的便。”

“很好,巴金斯先生。”那队长说,把栅栏推到一旁,“但别忘了我已经逮捕你了。”

“不会的。”弗罗多说,“永远不会。但我可以原谅你。眼前,我今天不打算再走了,如果你肯好心护送我去浮木客栈,我会很感激的。”

“巴金斯先生,我做不到,那家客栈关门了。村子另一头是夏警局,我带你去那里好了。”

“好吧。”弗罗多说,“你先走,我们会跟上。”

山姆一直在上上下下打量那群夏警,终于发现一个他认识的。“嘿,过来,罗宾·掘小洞!”他喊道,“我有话跟你说。”

掘小洞夏警胆怯地瞥了队长一眼,队长一脸气恼但又不敢干涉。于是掘小洞落到队尾,走在已经下了小马的山姆旁边。

“瞧瞧,罗宾老哥!”山姆说,“你是霍比屯土生土长的,应该更有脑子一点,怎么居然干出拦截弗罗多先生这种事来!那家客栈关门又是怎么回事?”

“客栈全关门了。”罗宾说,“头头不准大家喝啤酒。反正最早就是这么回事儿。但现在我想是他那些手下独占了。他还不准乡亲四处走动,要是有人想出门或者非出门不可,就得先到夏警局去说说他们要办啥事。”

“你竟然帮着这么胡闹,真该觉得丢脸。”山姆说,“你自己向来就爱泡在客栈里面,而不是待在外头。不管是不是当班,你总随时进去喝两杯。”

“山姆,要是可以,我也愿意照老样子办事啊。别跟我急,我有啥办法?你晓得七年前我是为啥去当夏警的,那时可没这种事。这个活儿给我机会到处逛逛,看看乡亲,听听消息,晓得哪儿有好啤酒喝。但现在不一样了。”

“但你可以不干啊!如果当夏警不再是个正派活儿,不干就是了。”山姆说。

“我们不准不干。”罗宾说。

“我要是多听见几回‘不准’,”山姆说,“我就要冒火了。”

“还真不能说我不乐意看看你冒火。”罗宾压低声音说,“要是我们全都一起冒火,说不定能干成点什么事儿。但山姆,还有那些人类呢,就是头头的手下。他把他们派到各处去,要是我们这些小种人谁敢起来主张自己的权利,他们就把他拖到牢洞关起来。他们首先抓了老面汤团,就是市长老威尔·白足,之后又抓了好多人。最近越来越糟,现在他们动不动就打人。”

“那你为啥还帮他们做事?”山姆生气地说,“谁派你到蛙泽屯来的?”

“没人派。我们就待在这儿的大夏警局里。现在我们是东区第一部队了。总共有好几百夏警,而且因为这一大堆新规定,他们还要增加人手。大部分人都是被迫加入的,不过也有自愿的。就算是在夏尔,也有爱管闲事,爱说大话的人。还有比这更糟的——有些人给头头和他的手下当奸细。”

“啊!这么说你们就是这样得了我们的消息,对吗?”

“对。现在我们不准用过去的快递服务送消息了,但他们用,在不同的地方有专门跑腿的人。昨晚有一个带着‘密信’从白犁沟跑来,另一个人从这儿接手继续送。今天下午通知回来了,说要逮捕你们,不是直接送到牢洞,而是押送到傍水镇。很显然,这是头头想立刻见见你们。”

“等弗罗多先生跟他把事情解决了,他就不会这么着急了。”山姆说。

蛙泽屯的夏警局跟大桥边的房子一样糟糕。这座房子只有一层,但有同样的窄窗,用难看的灰白砖砌成,还砌得歪七扭八。室内潮湿沉闷,晚餐摆在一张没铺桌布,也不知几个星期没刷洗过的长桌上。食物跟餐桌同样糟糕。这里离傍水镇大约十八哩路,他们早上十点钟出发,四位旅人都很高兴能离开此地。他们本来可以早一点出发的,只不过耽搁明显叫夏警队长无比气恼,不由人不做。西风已经转成往北吹,并且变冷了,但雨停了。

一队人马离开村庄时,场面着实滑稽,不过少数出来观看“押送”四个旅人的村民,貌似不敢确定放声大笑是准还不准。十二个夏警奉命护送“犯人”,但梅里让他们列队走在前头,而弗罗多和友人们骑马跟在后面。梅里、皮平和山姆轻松自在地骑在马上又笑又说又唱,而前头的夏警一路重重踏着步子,企图显得严肃又权威。然而弗罗多一直沉默着,看起来忧伤又若有所思。

一行人最后从一个正修剪树篱的健朗老汉面前走过。“哈罗,哈罗!”他嘲笑说,“这是谁在逮捕谁啊?”

有两个夏警立刻离开队伍,朝老人走去。“队长!”梅里说,“你要是不想我教训他们,就命令你的伙计们立刻归队!”

队长一句厉声命令,那两个霍比特人只得悻悻归队。“现在继续走!”梅里说。之后,四个旅人有意让小马加快速度,逼着那些夏警拼命快走。太阳出来了,尽管风还很冷,他们还是很快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到了三区石的地方,他们终于放弃了。他们已经走了将近十四哩路,只在中午休息过一次。现在是下午三点钟。他们肚子饿,腿又极酸,没法跟上了。

“好吧,你们就自己慢慢走!”梅里说,“我们先走一步。”

“再见,罗宾老哥!”山姆说,“我会在绿龙酒馆外面等你,你还没忘它在哪儿吧。别在路上混太久啊!”

“你们这么做是拒捕。”那队长愁眉苦脸地说,“我可不负责啊。”

“我们还会拒掉很多事儿,都不用你负责。”皮平说,“祝你好运!”

四个旅人驱马小跑前进,当太阳开始朝西边远方地平线上的白岗沉落时,他们来到了傍水镇的宽池塘边。在那里,他们受到了头一次真正痛苦的打击。这是弗罗多和山姆的家乡,他们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在乎此地胜过世间其他任何地方。许多他们熟知的房子都不见了。有些似乎是烧毁了。池塘北边岸上那一排赏心悦目的老霍比特洞府全废弃了,洞府附带的小花园原来一直漂漂亮亮地延伸到水边,现在全都杂草丛生。更糟的是,围绕着整个池塘边,霍比屯路贴岸而行的地方,本来有一排林荫,现在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排丑陋的新房子。他们顺着路朝袋底洞的方向看去,惊愕地发现远处立着一根高高的砖砌烟囱,正朝傍晚的空中喷着黑烟。

山姆急得发疯。“弗罗多先生,我得马上过去!”他叫到,“我得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我要去找我家老头。”

“山姆,我们得先搞清楚状况如何。”梅里说,“我猜那个‘头头’身边肯定有一帮恶棍。我们最好找个人讲讲这附近出了什么事。”

但是,傍水镇中所有的房子跟洞府都大门深锁,没人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对此觉得纳闷,不过很快就发现了原因何在。当他们抵达靠霍比屯那边的最后一栋房子,也就是如今窗户破损、死气沉沉的绿龙酒馆时,震惊地看见有六个长相很不讨人喜欢的大块头人类,正懒洋洋地靠在酒馆墙上,个个都长着吊斜眼、蜡黄脸。

“长得就像布理那个比尔·蕨尼的朋友。”山姆说。

“长得就像好多我在艾森加德看到的人。”梅里喃喃说。

这帮恶棍手里拿着棒子,腰间挂着号角,不过看起来他们浑身上下没有别的武器。当四个旅人骑马过来,他们离开墙走到路上,挡住了去路。

“你们以为自个儿这是往哪儿去呢?”这群人里块头最大、长得最凶恶的一个人说,“前头没路给你们走了。那些宝贝夏警都哪儿去了?”

“正规规矩矩走在半路上呢。”梅里说,“也许腿有点酸。我们答应在这里等他们。”

“呸,我是怎么说来着?”那恶棍对同伙说,“我告诉过沙基,信任那些小笨蛋没半点好处。我们就该派些自己的兄弟去。”

“请问,那能有什么区别?”梅里问,“我们这地方不常见到拦路贼,不过我们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拦路贼,呃?”那人说,“敢情你就这么说话,啊?改改,要不我们就帮你改改。你们这些小货色越来越不像话了!你们还真别太指望老板的好心肠,现在沙基来啦,他得照着沙基的话做。”

“而沙基说要怎样?”弗罗多平静地问。

“这个地方得醒醒啦,学点规矩,”那个匪徒说,“沙基就要这么办,你们要是逼他,他就下狠手。你们需要个更大的老板。要是今年过完之前你们又惹出啥麻烦,那你们就会有一个了,然后你们这些小耗子就会学乖那么一点。”

“确实。我很高兴听到你们的计划。”弗罗多说,“我正要去拜访洛索先生,他也可能有兴趣听听这些计划。”

那个恶棍哈哈大笑:“洛索!他知道得够多啦。你可用不着担心。他会照着沙基的话做。因为,老板惹麻烦的话,我们就能换掉老板,懂了吧?要是小家伙们打算硬挤进不要他们来的地盘,我们就让他们没法捣蛋。懂了吧?”

“是的,我懂了。”弗罗多说,“比如,我发现你们在这里没跟上形势,消息也不灵通。自从你们离开南方之后,已经发生了很多事。你和其他所有恶棍的好日子都到头了。邪黑塔已经倒塌,刚铎有了一位国王。艾森加德被摧毁了,你们的宝贝主人成了乞丐,流落荒野。我在路上遇见过他。现在沿着绿大道来的将是国王的使者骑手,而不是艾森加德的暴徒。”

那人瞪着他,露出微笑。“成了乞丐,流落荒野!”他嘲笑道,“噢,真的吗?胡吹大气,你就吹吧,得意洋洋的公鸡崽子,但这可阻止不了我们住在这个富裕的小地方,你们在这里已经懒散得太久了。还有——”他在弗罗多面前打了个响指,“——国王的使者?去他的!等我看见一个,说不定会留个心。”

这实在超出了皮平的容忍限度。他回想起了科瑁兰原野,而这里一个吊斜眼的无赖竟敢叫持戒人“得意洋洋的公鸡崽子”。他将斗篷朝后一甩,拔出宝剑,催马上前,身上刚铎的银黑制服闪闪发亮。

“国王的使者,我就是

一个!”他说,“你是在跟国王的朋友说话,他还是整片西部大地上最有名的人!你这恶棍加笨蛋,给我跪到这路上求饶,要不然我就拿这把食人妖的灾星捅你个对穿!”

西沉的落日映得宝剑闪闪发光。梅里和山姆也都拔出了剑,骑上前支援皮平,但弗罗多没动。那群恶棍后退了。他们的活儿一直都是吓唬布理地区的农人,恐吓手足无措的霍比特人。但手持雪亮宝剑,神色严峻毫不害怕的霍比特人,令他们大吃一惊。而且,这几个新来者的嗓音中有种他们过去从没听过的语气,令他们胆战心惊。

“滚!”梅里说,“再敢打扰这个村庄的话,你们一定会后悔。”三个霍比特人逼上前去,那群恶棍见状转身拔腿飞奔,沿着霍比屯路跑掉了,但边跑边吹响了号角。

“唉,我们回来得可真不够早。”梅里说。

“一天也没早,说不定还晚了,至少是来不及救洛索了。”弗罗多说,“这个悲惨的笨蛋啊,不过我还是为他难过。”

“救洛索?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皮平说,“我看该说‘灭了他’。”

“皮平,我想你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弗罗多说,“洛索从没打算把事情搞到这个地步。他是个可恶的笨蛋,但他现在被抓起来了。那些恶棍说了算,却拿他的名义随心所欲地干些收粮、抢劫、恐吓、传信还有破坏的事,没过多久干脆连他的名义都不用了。我料想,他现在被囚在袋底洞,而且吓得要死。我们应该尝试去救他。”

“哎呀,我太震惊了!”皮平说,“我们跑了这么一大趟,我说啥也没想到旅途收场会是这样——得在夏尔本地跟一群半奥克和恶棍打一仗,目的居然是拯救痘王洛索!”

“打仗?”弗罗多说,“啊,我想这是有可能的。不过,记住:不要杀害霍比特人,就算他们站到另一边去也不行——我是说,真的变成那边的人,而不只是因为害怕而听从那帮恶棍的命令。夏尔从来没有霍比特人故意去杀害另一个霍比特人,现在也不可开此先例。如果能够避免,任何人都不要杀。你们要控制住脾气,非到最后一刻,不要动手!”

“但是,要是这些恶棍人数很多,那就意味着肯定要打一仗。”梅里说,“我亲爱的弗罗多,你不可能只靠着震惊和悲伤来拯救洛索或夏尔。”

“对!”皮平说,“下次要吓退他们就不会这么容易了,他们这次是意想不到。你听见号角声了吧?显然这附近还有别的恶棍。等他们聚集起更多人,胆子会大得多。我们得琢磨着今晚找个地方避一避。尽管我们全副武装,毕竟只有四个人啊。”

“我有个主意。”山姆说,“我们到南小路的老汤姆·科顿家去!他向来是个勇敢的伙计。他有一大群孩子,全都是我的朋友。”

“不!”梅里说,“‘避一避’并没有好处。那正是大家的做法,正中那些恶棍下怀。他们只要大举攻来,把我们困住,然后再把我们逼出去或烧死在屋里就行了。不,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采取什么行动?”皮平说。

“鼓动夏尔起来抗暴!”梅里说,“现在!把大家全唤醒!你也看得出来,除了一两个无赖,几个想当大人物却一点也不了解实际状况的笨蛋之外,他们全都恨透了这堆勾当,但夏尔人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只要一根火柴,他们就会点燃成大火的。头头的手下肯定知道这一点。他们一定会来猛踩我们这个火星,尽快扑灭。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山姆,你要是愿意,就赶去科顿的农庄一趟。他是这一带的重要人物,而且是最强壮的一个。来吧!我要吹响洛汗的号角,让他们全听听这种闻所未闻的音乐。”

他们骑马回到镇中央,山姆拐向一旁,沿着往南通向科顿家的小路放马疾奔而去。他没跑多远,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号角骤然响起,直冲云霄,在远方的田野和山岗间回荡。那角声如此震撼人心,险些令山姆掉头奔回去。他的小马人立而起,仰颈长嘶。

“向前跑,小子!向前跑!”他喊道,“我们很快就回去。”

接着,他听见梅里换了号音,雄鹿地的动员号角吹响,在空中震荡。

醒醒!快醒醒!出事了,失火了,敌人来了!醒醒!

失火了,敌人来了!快醒醒!

山姆听见背后响起一片嘈杂人声,还有一阵巨大的喧闹声和甩门声。在他前方,灯光从薄暮中纷纷亮起,狗在吠叫,脚在奔跑。他还没奔到小路尽头,农夫科顿就带着三个儿子尼克、乔利和小汤姆匆匆向他奔来,手握斧头挡住了去路。

“不对!这个不是恶棍。”山姆听见农夫说,“看大小是个霍比特人,但是穿得稀奇古怪。嘿!”他喊道,“你是谁,这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

“是山姆,山姆·甘姆吉。我回来了。”

农夫科顿走到近前,借着微光瞪着他瞧。“哎呀!”他惊叫起来,“嗓音没错,山姆,长相也没比过去糟糕,但你这副打扮,我要是在街上碰到可认不出来。看来你去外地啦。我们还担心你死了呢。”

“死我可没有!”山姆说,“弗罗多先生也没死。他跟他的朋友们都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就是这回事。他们在鼓动夏尔。我们要赶走那些恶棍,还有他们的头头。我们现在就开始。”

“好啊,好啊!”农夫科顿叫道,“终于开始了!我这一整年老想闹上一场,但是乡亲们不肯帮忙,而我还有老婆跟罗西得照顾。那些恶棍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不过,孩子们,现在来吧!傍水镇奋起了!我们一定得去!”

“科顿太太和罗西还好吗?”山姆问,“把她们单独留在家里还不安全呢。”

“我家尼布斯陪着她们呢,但你要愿意,可以去帮他的忙。”农夫科顿咧嘴笑着说。然后他就带着儿子们朝镇上跑去了。

山姆急忙赶向那栋屋子。一道台阶从宽敞的院子通往屋子的大圆门,科顿太太和罗西就站在台阶顶上,尼布斯站在她们前面,手里紧攥着干草叉。

“是我!”山姆一边催马小跑上前,一边喊道,“山姆·甘姆吉!所以尼布斯,你别戳我。不过,反正我身上也穿着铠甲。”

他一跃跳下小马马背,奔上了台阶。他们全瞪着他不说话。“晚安,科顿太太!”他说,“哈罗,罗西!”

“哈罗,山姆!”罗西说,“你去哪儿啦?他们都说你死了。但我从春天开始就盼着你回来。你一点都不急着回来,是不是啊你?”

“也许是吧,”山姆窘迫地说,“但我现在着急了。我们要对付那群恶棍,我得回到弗罗多先生那儿去。但我想我一定得看看,看看科顿太太好不好,还有你,罗西。”

“我们都挺好,谢谢你。”科顿太太说,“或者说应该挺好,要是没有那群偷鸡摸狗的恶棍的话。”

“嗯,那你快去吧!”罗西说,“既然你这么长时间都在照顾弗罗多先生,那你怎么能一看情况危险就要离开他呢?”

这可让山姆没法开口了。真要回答起来恐怕需要一星期,要么就什么都不说。他转身离开,骑上小马。但就在他要走时,罗西奔下了台阶。

“山姆,我觉得你看起来很精神。”她说,“现在快去吧!不过你要多保重,等你解决了那些恶棍,要马上回来!”

待山姆回去,他发现整个镇都被鼓动起来了。聚集起来的霍比特人,即便不算许多年轻人,也已经有超过一百位身强力壮的成年人,手拿斧头、长刀、沉重的锤子、结实的木棍,少数人还有打猎用的弓箭。还有更多人正从镇外的农庄赶来。

镇里有人点了一个巨大的火堆,主要是为了增添激昂气氛,同时也因为这是头头禁止的事情之一。夜色加深,火也烧得更亮。其他人按照梅里的指挥,在镇两端的路口设下栅栏。当夏警们来到镇南的路口时,全都惊呆了。不过,一看清事态,大部分人就拔了羽毛,加入了起义。剩下的人则偷偷溜了。

山姆在火堆旁找到了弗罗多和朋友们,他们正在和老汤姆·科顿谈话,同时一群傍水镇的乡亲赞赏地围成一圈盯着他们看。

“嗯,下一步怎么打算?”农夫科顿说。

“还不好说,”弗罗多说,“我得多了解一点状况。那些恶棍总共有多少人?”

“很难说。”科顿说,“他们来来去去,到处游荡。在霍比屯路上头的窝棚里,有时候能有五十人,但他们常从那儿出去,到四下里去偷鸡摸狗,他们管这叫‘收粮’。但跟在他们称呼‘老板’的人身边的人,几乎总不少于二十个。他在袋底洞,或者说他曾经在袋底洞,现在他已经不出来到外面走动了。实际上,已经一两个星期没人见过他了,但那些手下不让任何人靠近那里。”

“霍比屯不是他们惟一的据点,对吧?”皮平说。

“对,真是越发叫人遗憾。”科顿说,“我听说,在南边的长谷跟萨恩渡口附近,还有一大群人,另外还有些人潜藏在林尾地,在路汇镇他们还有窝棚。另外,他们把大洞镇过去的储藏地道叫做‘牢洞’,专门用来关那些反抗他们的人。不过,我估计在夏尔总共不超过三百人,也许更少。如果我们团结在一起,就能收拾他们。”

“他们有些什么武器?”梅里问。

“鞭子、刀子、木棒,够他们干肮脏活儿了。”科顿说,“目前只看到这些,但我敢说,要是打起来,他们肯定还有别的装备。反正,有人有弓箭。他们射过我们一两个乡亲。”

“你瞧,弗罗多!”梅里说,“我就知道我们肯定得打仗。总之,是他们先开始杀人的。”

“倒也不全是。”科顿说,“至少不是射杀的。是图克家先开始的。你瞧,佩里格林先生,你爹打从一开始就不买洛索的账,他说这会儿如果有谁要出来当老大,那就得是正经的夏尔长官,不能是什么暴发户。洛索派他的手下去了,他们也拿他没办法。图克家运气好,他们在绿丘陵有那么多深洞府,包括大斯密奥这些,那帮恶棍逮不着他们。他们也不让那帮恶棍进自己的地盘。那群人敢去,图克家就猎杀他们。图克家射杀了三个潜进去抢劫的。打那以后,那帮恶棍就变得更卑鄙恶劣了。他们相当严密地监视着图克地。现在没人进出那个地方了。”

“图克家好样的!”皮平欢呼道,“但现在有人要再进去了。我这就赶去大斯密奥,有人要跟我一起去塔克领吗?”

皮平带着六个年轻人骑着小马离开了。“回见!”他叫道,“穿过田野只有十四哩路左右。明天早上我就能给你们带来一支图克大军。”当他们骑马走进聚拢的夜色时,梅里吹响号角给他们送行。众人都大声喝彩。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不要杀人。”弗罗多对身边众人说,“就连那帮恶棍也包括在内,除非是万不得已为了保护霍比特人免受伤害。”

“行!”梅里说,“不过我想,现在霍比屯那帮匪徒现在随时都会过来拜访我们啦,他们可不会只来商量。我们会努力干净利落地对付他们,但我们也得作最坏的打算。眼下我有个计划。”

“很好,”弗罗多说,“由你来安排吧。”

就在这时,几个被派往霍比屯方向的霍比特人跑了回来。“他们来了!”他们说,“有二十来个,但还有两个穿过乡野朝西边去了。”

“那肯定是去路汇镇,”科顿说,“去找更多的帮手来。嗯,来去各十五哩路。我们暂时还不用担心他们。”

梅里赶紧离开去发布命令。农夫科顿负责清场,街道上除了年纪较长、拿着某类武器的霍比特人,其余人都回屋里去。他们没等多久,就听见了吵嚷的说话声,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不久,一整队恶棍就从路那头走过来。他们看见栅栏,哈哈大笑。他们想像不出,这个小地方居然还有人敢起来反抗他们这样聚在一起的二十个大汉。

霍比特人打开栅栏,站到一旁。“谢啦!”那群人嘲笑道,“现在,要是不想吃鞭子,就赶紧跑回家上床睡觉去。”接着,他们沿街迈步前进,大声吼道:“把灯熄了!进屋去待着!要不然就抓你们五十个人送到牢洞关一年。进去!老板要冒火了。”

没人理会他们的命令。但当这群恶棍经过,镇民便静静地从后面逼近,跟上他们。那群人抵达火堆时,只见农夫科顿独自站在那里,伸手烤火取暖。

“你是谁?你以为这是干啥呢?”恶棍领队说。

农夫科顿慢慢地打量着他。“我正想这么问你。”他说,“这不是你的地盘,你们不受欢迎。”

“哼,不过你可受欢迎了。”那领队说,“我们就欢迎你。兄弟们,把他拿下!关到牢洞去,给他点颜色瞧瞧,好让他闭嘴!”

几个人刚跨步上前,就刹住了脚。四周爆发出一片怒吼,他们这才突然发现农夫科顿并不是独自一人。他们被包围了。在火光边缘的黑暗中,站着一圈从黑影中悄悄走上前来的霍比特人,大约有两百,全拿着某种武器。

梅里走上前。“我们先前照过面。”他对那领队说,“我警告过你,别回到这里来。我再警告你一次:你们站在明处,已经被弓箭手瞄准了。如果你敢碰这个农夫一下,或碰任何人一下,你立刻就会被射死。放下你们所有的武器!”

那领队环顾四周,他落入了包围不假,但他现在有二十个同伙撑腰,并未感到害怕。他太不了解霍比特人了,因此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他愚蠢地决定打上一仗,以为能够轻易突围。

“兄弟们,上啊!”他吼道,“叫他们尝尝厉害!”

他左手使长刀,右手挥棍棒,朝包围圈冲过去,企图杀出一条路回霍比屯去。他对准挡住他去路的梅里挥出凶猛的一击,接着身中四箭,气绝倒地。

对其他人来说,这就足够了。他们投降了,被没收了武器,再被用绳子绑在一起,押去了一间他们自己盖的小空房里。在那里他们被绑上手脚,锁在里面,还有人看守着。死掉的领队被拖走埋了。

“这似乎有点太容易了,对不对?”科顿说,“我就说我们能收拾他们。但我们需要有人号召。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梅里先生。”

“后面要做的事还多着呢。”梅里说,“要是你算得没错,我们对付的还不到他们的十分之一。不过现在天黑了。我想咱们的第二击得等到明天早上,到时候我们就去拜访他们的头头。”

“干吗不现在去?”山姆说,“现在不过六点多钟。而且我想看看我家老头。科顿先生,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山姆,他不怎么好,可也不算太糟。”农夫说,“他们挖了袋下路,那对他来说可是个悲伤的打击。头头的手下除了放火跟抢劫之外,曾经还干过点别的活儿,就是盖了些新房子。你家老头就住在其中一栋里,离傍水镇头上再往北不到一哩远。不过他只要逮着机会就来找我,我总是关照让他吃得比某些可怜乡亲饱一点。当然,这全都违反‘规定’。我本来想要他跟我一块儿住,但那也不准。”

“科顿先生,真感谢你,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山姆说,“但我想见见他。他们说的那个头头,还有那个沙基,可能会在天亮之前先对那边下毒手。”

“好吧,山姆。”科顿说,“你挑一两个人跟你去,把他接到我家里。你不用越过小河走近过去的霍比屯村子。我家乔利会给你带路。”

山姆走了。梅里安排人夜里在镇子周围巡逻,并在栅栏边派驻警卫。然后他和弗罗多跟着农夫科顿一同走了。他们跟那一家人坐在温暖的厨房里,科顿家的人客气地问了问他们的旅行,却没当真去听回答,因为他们对发生在夏尔的事要关心得多。

“事情全都是从痘王开始的,我们都那么叫他。”农夫科顿说,“弗罗多先生,你们一走,就开始了。那个痘王,他冒出些古怪的念头,似乎想把所有的东西都弄到手,然后使唤别的乡亲。没多久大家就发现了,他倒是已经弄到了不错的眼光,但那对他不是好事。他弄到手的东西越来越多,磨坊、啤酒场、客栈、农庄,还有种烟斗草的大农场,但他哪来的钱却是个谜。似乎他去袋底洞之前就已经买下了山迪曼的磨坊。

“当然,他一开始在南区有大笔的家产,是从他爹那里继承来的。看情形,他卖了一大堆上好的烟叶,悄悄运到外地去,都有一两年了。但到了去年年底,他开始把大批的货物运到外地去,不只是烟叶。物资开始短缺,并且冬天也到了。乡亲开始火大,但他有他的对策——来了一大堆的人类,大多数都是恶棍,驾着大马车来,有些把物资往南方运,有些留了下来。然后又来了更多人。我们大家还没搞清楚状况,他们就在夏尔到处安营扎寨了。他们随心所欲地砍树、挖洞,盖他们自己的窝棚和房子。起先,痘王还为抢走的东西和搞出的破坏付钱赔偿,但很快他们就开始到处作威作福,看到什么想要的就抢走。

“接着出了点麻烦,但还不够。市长老威尔前往袋底洞去抗议,但他压根没到得了地方。那帮恶棍对他动了手,抓了他,把他关到了大洞镇的洞里,他现在还在那儿呢。之后,大概新年后没多久,既然已经没了市长,痘王就自称‘夏警头头’或者就是‘头头’,开始爱干啥就干啥。如果有谁,用他们的话说,‘不老实’,就跟着威尔进了牢洞。就这样,情况从差劲变成了糟糕。除了头头的手下,没人有烟抽。头头不准大家喝啤酒,只有他的手下能喝,并且关了所有的客栈。除了规定,所有的东西都越来越少,咱只能自己偷偷藏下来些——那帮恶棍四处收集物资‘好合理分配’,这意思是,归他们不归我们,除非你肯到夏警局里去讨些残羹剩饭,要是你吞得下去的话。全都糟糕得很。但自从沙基来了之后,可说是彻底毁了。”

“这个沙基是谁啊?”梅里说,“我听有个恶棍提到他。”

“似乎是那群恶棍中的老大。”科顿答道,“大概是在去年秋收的时候,可能是九月底,我们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我们从来没见过他,但他在上头的袋底洞里。我猜,现在真正的头头是他。所有的恶棍都照他说的办,而他说的大多是砍了、烧了、毁了,现在已经发展到‘杀了’。他们的行径已经到了作恶都解释不了的地步。他们把树砍了,就让树倒在那儿不管,把房子烧了,也不盖新的。

“就拿山迪曼的磨坊来说吧。痘王几乎是一搬到袋底洞,就把磨坊拆了。然后他弄来一大帮长相丑陋的人类,盖了一座更大的,里头装满了轮子跟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只有那个傻瓜泰德才喜欢它,他在那里头干活儿,给那些人类清洗轮子,可他爹以前是那个地方的磨

坊主,自己当老板。痘王的打算是,磨得更多更快,反正他是这么说的。他还有别的那样的磨坊。但你得有粮食才能磨啊,粮食还是那么多,旧磨坊就够磨了,没更多的给新磨坊磨。但自从沙基来了之后,他们就压根不磨什么谷物了。他们整天敲敲打打,排放出浓烟跟臭气,霍比屯连到了晚上都不得安宁。他们故意倒出污水,把小河下游全弄脏了,脏东西还往下流到白兰地河去。如果他们想把夏尔变成荒地,这倒当真是用对了法子。我不信这一大堆事都是痘王那笨蛋指使的。我说,肯定是沙基。”

“没错!”年轻的汤姆说,“哎,他们连痘王的老妈,就是那个洛比莉亚都抓了。哪怕别人谁都不喜欢她,他总还是挺疼她的。有几个霍比屯的乡亲看见了这事儿。她拿着她那把旧雨伞沿着小路走下来。有几个恶棍推着一辆大手推车正往上走。

“‘你们上哪儿去?’她问。

“‘袋底洞。’他们答。

“‘去干吗?’她问。

“‘给沙基盖几个窝棚。’他们答。

“‘谁说你们能盖啊?’她问。

“‘沙基。’他们说,‘所以滚开别挡路,老婆娘!’

“‘看我叫沙基见鬼去,你们这些肮脏的小偷恶棍!’她说,举起雨伞对那个领头的走过去,那家伙差不多有她两倍大。于是,他们抓了她,她都那把年纪了,还被拖到牢洞里关起来。他们还抓了其他我们更想念的人,但你不能否认,她可比大多数人都表现得更有骨气。”

话到中途,山姆带着他家老头儿突然进来了。老甘姆吉看上去没老多少,只是耳背得厉害了些。

“晚安,巴金斯先生!”他说,“看见您安全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不过,恕我冒昧,我可以说有个账要跟您算算。我一直都跟您说,您就不该把袋底洞卖掉。所有的祸事都是打那儿起的。就在你们在外乡闲逛的时候——把黑暗人类撵到山里头去,照我家山姆的说法是这样,虽说他没说清楚这是为了啥——他们就来了,把袋下路挖了,毁了我所有的土豆!”

“甘姆吉先生,我真是抱歉。”弗罗多说,“但现在我回来了,我会尽我所能弥补的。”

“啊,您这么说真是再公道不过了。”老头说,“我一直都说,弗罗多·巴金斯先生是个真正的霍比特绅士——不管大伙儿觉得巴金斯家某些别的人是个什么德性,抱歉。我希望我家山姆表现还好,让您满意吧?”

“太满意了,甘姆吉先生。”弗罗多说,“事实上,信不信由您,他现在可是天底下最有名的人物之一啦。从这儿到大海边,到大河对岸,他们正把他的事迹写成歌谣呢。”山姆脸红了,但他满心感激地看着弗罗多,因为罗西正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他,对他微笑。

“这要相信可实在不容易。”老头说,“不过,我看得出来,他曾经跟一些怪人混在一起。他那件马甲哪来的?我不赞成穿那些铁玩意儿在身上,不管它好看不好看。”

农夫科顿全家和所有的客人,第二天一大早就都起来了。夜里没听见什么动静,但今天入夜之前,肯定会有更多麻烦。“看来袋底洞没剩下什么恶棍了,”科顿说,“不过路汇镇那帮人现在随时都可能到。”

早餐后,从图克地有个信使骑马到来。他情绪高昂。“长官已经把我们全地都鼓动起来了,”他说,“消息正像野火一样到处传开。监视我们那个地方的恶棍,能逃得一命的全往南跑了。长官追他们去了,去挡住从那条路过来的大批恶棍。不过,他派了佩里格林先生领着所有他能分派出来的人手回来这儿。”

第二条消息就没那么好了。在外面守了一夜的梅里,在大约十点钟的时候骑马过来。“来了一大帮恶棍,在四哩开外。”他说,“他们从路汇镇那边沿路来的,有大群零散的恶棍加入了他们那一伙,现在人数肯定有百来人了。他们沿路放火呢,真是该死的混蛋!”

“啊!这一伙是不会等着谈判的,他们只要做得到,就会杀人。”农夫科顿说,“如果图克家的人不快点赶到,我们最好隐蔽起来,不必废话,放箭就是。弗罗多先生,问题解决之前,肯定要打上一仗的。”

图克家的人确实赶到了。他们不久就开到了镇上,皮平带头,足有一百个从塔克领和绿丘陵来的霍比特人。这下,梅里有了足够的霍比特壮丁来对付那群恶棍。侦察的人来报,那帮人全集中在一起。恶棍们知道这边村镇全被鼓动起来对抗他们了,明显打算在叛乱的中心傍水镇来一场残酷无情的镇压。但是,不管他们有多冷酷残忍,他们当中似乎没有懂得作战的领头人。他们大剌剌地前进,毫无防备。梅里迅速定下了计划。

那帮恶棍踏着重重的步伐沿东大道而来,未作停留就拐上了傍水路。这路有一段上坡,两旁有很高的堤岸,岸顶植有矮树篱。离主路大约一弗隆的地方有个拐弯,恶棍们在那里碰到一道用翻倒的旧农场手推车组成的结实路障。这叫他们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他们注意到路两旁刚好高过他们头顶的树篱上,排满了霍比特人。在他们后方,现在还有另一些霍比特人推来了更多原先藏在田野中的大车,挡住了退路。从他们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听着,你们已经踏进了陷阱。”梅里说,“你们那些从霍比屯来的同伙也是这样,结果他们死了一个,其余的全成了俘虏。放下你们的武器!往后退二十步,然后坐下。任何人想突围出去,都会被射杀。”

但现在这帮恶棍不可能被这么轻易吓退了。他们当中有几个人顺从了,但立刻被同伙制止。有二十来人往回朝大车冲去。六个被射杀,但其余的冲出包围,杀了两个霍比特人,往林尾地的方向穿过乡野四散奔逃,过程中又有两人倒下。梅里大声吹响号角,从远处传来了回应的号声。

“他们逃不远的。”皮平说,“现在那一整片乡野里都有我们的猎人活动。”

后面,被围困在窄道中的人类还有大约八十人,他们企图爬过路障和堤岸,霍比特人不得不射死或用斧头砍死了许多人。但那些最强壮和最拼命的有不少从西边冲了出去,凶猛地攻击对手,此时意在杀戮而不是逃跑了。好几个霍比特人倒下,其余的眼看顶不住了,幸而守在东边的梅里和皮平赶了过来,攻向那些恶棍。梅里亲自杀了领队,那是个体型巨大如奥克,长着吊斜眼的凶残家伙。然后梅里指挥自己的兵力散开,把剩余的人类包围进一大圈弓箭手的射程内。

最后,战斗结束了。战场上倒毙了将近七十个恶棍,有十来个做了俘虏。十九个霍比特人被杀,三十来个受伤。死掉的恶棍被装上大车,拉去附近的一个老沙坑掩埋,那里此后被叫做“战斗坑”。战死的霍比特人则合葬在小丘一侧,后来在那里立了一块大石碑,周围修成了花园。1419年的傍水镇之战就这样结束了,这是发生在夏尔的最后一场战斗,也是自从1147年发生在远处北区的绿野之战以来,惟一的一场战斗。结果,虽然此战很幸运地牺牲不多,却仍在《红皮书》中单独占有一个章节,所有参战者的名字都收入了一份《名录》,被夏尔的史学者们铭记于心。科顿一家的声誉和财富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鹊起,但无论如何,列在名录卷首的两位领袖是梅里阿道克和佩里格林。

战斗中弗罗多在场,但他没有拔剑,主要是阻止那些因自己人伤亡而愤怒无比的霍比特人,不让他们去杀害弃械投降的匪徒。当战斗结束,善后事宜也安排好后,梅里、皮平和山姆会同弗罗多,一起骑回了科顿家。他们吃了一顿迟来的中饭,然后弗罗多叹口气说:“唉,我想,现在是去对付这个‘头头’的时候了。”

“一点没错,越快越好。”梅里说,“还有,别太客气!他要为招来这么多恶棍,引发这一切恶事负责。”

农夫科顿召集了二十来个强壮的霍比特人。“我们只是猜测袋底洞没剩恶棍。”他说,“我们不知道实际情况。”于是他们徒步出发,弗罗多、山姆、梅里和皮平领头。

这是他们一生中最悲伤的时刻之一。前方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烟囱,他们过了小河,渐渐接近老村庄,穿过一排排沿路新建的丑陋房子,他们看见了那座肮脏丑陋得令人侧目的新磨坊。它是一座巨大的砖造建筑,横跨在小溪上,不断排放出冒着蒸汽的恶臭脏水污染溪流。沿着傍水路,整条路上的树木都被砍倒了。

他们过了桥,抬头看向小丘,全都倒抽一口冷气。眼前的一幕,就连曾经在水镜中见到景象的山姆,也没有准备。西侧的老谷仓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涂了焦油的窝棚。所有的栗子树全没了。堤岸和绿篱残破不堪。踩得光秃的草地上乱七八糟停着大车。袋下路被挖成了满是沙子和碎石的大坑。上方的袋底洞被一撮大棚屋挡住,看不见了。

“他们竟把它砍了!”山姆叫道,“他们砍了集会树!”他指着那棵树过去的位置,比尔博作告别演说时就站在那树下。树被伐倒在田野间,枝叶都被砍了,早已死亡。这仿佛是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山姆放声哭了出来。

一声大笑令他收了泪。有个粗鲁的霍比特人懒洋洋地靠在磨坊院子的矮墙上。他一脸污垢,两手漆黑。“山姆,你这是不喜欢喽?”他讥笑说,“不过你向来心软。你不是爱胡扯什么船吗,我以为你已经搭上其中哪一条,‘航行,航行’,走了。你回来打算干吗?现在我们在夏尔可有活儿干了。”

“这我看得出来。”山姆说,“没时间去把手脸洗干净,倒有时间靠墙无聊。不过,山迪曼少爷,你瞧,我在这村里有笔账要算,你别想说风凉话耽误事,否则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泰德·山迪曼朝墙外吐了口唾沫。“呸!”他说,“你别想碰我一根汗毛。我是老板的朋友。你要是敢再对我啰唆,他会好好教训你的。”

“山姆,别跟蠢人浪费口舌!”弗罗多说,“我希望没有太多霍比特人变成这个德行。这种麻烦可比那些人类造成的一切破坏都要糟糕。”

“山迪曼,你是个肮脏无礼的家伙。”梅里说,“而且你完全打错了算盘。我们正打算上小丘去除掉你那个宝贝老板。我们已经把他的手下都解决了。”

泰德倒抽口气,这下才看见护卫队——梅里一个手势,他们就大步过桥而来。他冲回磨坊中,拿着一支号角跑出来,大声吹响。

“省省力气吧!”梅里大笑道,“我有个更好的。”然后他举起银号角吹响,嘹亮的声音响彻了小丘。接着,霍比屯中每个洞府、窝棚和破旧的屋中,都有霍比特人回应,他们涌出屋子,欢呼大叫着,跟着一行人沿路往袋底洞走去。

众人在小路顶端停了下来,弗罗多和朋友们继续向前,终于来到他们曾经深爱的地方。只见花园里搭满小屋和窝棚,一些棚子离朝西的老窗户极近,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到处是成堆的垃圾。大门被刮得伤痕累累,门铃索松垮垮地垂着,铃也不响。敲门没有回应。最后,他们伸手去推,门开了。他们走了进去。里面臭气熏天,满是污秽,脏乱不堪,看起来已经有一阵子没人住了。

“那个倒霉的洛索躲哪儿去了?”梅里说。他们找了每个房间,除了大小耗子,没发现别的活物。“我们要不要让其他人去搜搜那些窝棚?”

“这比魔多还糟糕!”山姆说,“从某个方面来说,糟糕多了!难怪人们说,糟糕到家!因为这是家,你记得它从前的样子,而现在全毁了。”

“是的,这是魔多。”弗罗多说,“正是它的杰作之一。萨茹曼一直在干魔多的勾当,即使他认为那是为自己干。那些被萨茹曼欺骗了的人,比如洛索,也都一样。”

梅里环顾四周,惊愕又厌恶。“我们出去吧!”他说,“我当时要是知道萨茹曼造成了这一切祸害,就该把那个小皮袋塞进他喉咙里。”

“没错,没错!但你没有,所以我才能够欢迎你们回家。”随着这话,萨茹曼本人出现在门口,看起来吃得不错,心情也很愉快。他双眼中闪着恶毒和愉悦的光芒。

弗罗多突然灵光一闪,叫道:“沙基!”

萨茹曼哈哈大笑。“这么说你们听说这个名字啦,对吧?我记得,过去在艾森加德时我所有的手下都爱这么叫我。这很可能是一种表达亲切热爱的方式。但是,你们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我啊。”

“我是没料到。”弗罗多说,“但我本该猜到的。甘道夫警告过我,你还有能力用卑鄙的手段造成一点损害。”

“相当有能力,”萨茹曼说,“而且损害也不止一点。你们几个霍比特小爷真让我笑掉大牙——跟那么多大人物一块骑着马,感觉那么安全,小小的自我也感觉那么良好。你们以为自己到头来大功告成,现在可以就那么从容回家,在乡下过美好安静的日子了。萨茹曼的家园可以全被毁掉,他可以被赶出去,但没有人能碰你们的家园。噢,当然没有!甘道夫会照顾你们的事儿。”

萨茹曼再次哈哈大笑:“别指望他!等他利用工具完成了任务,就会把它们甩掉。但你们非得挂在他尾巴后头晃荡,闲逛跟说笑,绕了你们所需两倍的距离。‘好啊,’我想着,‘他们既然这么蠢,那我就赶到他们前头去,给他们个教训。喜欢宿醉者活该头痛。’要是你们肯给我多一点的时间跟人手,这个教训就会更深刻。不过,我所做的已经够多了,你们会发现有生之年都很难弥补消除。想到这点,真叫人心情愉快,也多少抵消了我遭受的伤害。”

“这么说吧,如果你靠着这样的事来获得愉快的心情,我可怜你。”弗罗多说,“恐怕这也只会是个愉快的回忆而已。立刻离开,永远别再回来!”

来自各村的霍比特人先前看见萨茹曼从一间小屋走出来,他们立刻就挤到了袋底洞的门口。听见弗罗多的命令,他们愤怒地咕哝道:

“别让他走!杀了他!他是个坏蛋,是个谋杀犯。杀了他!”

萨茹曼环视那些写满敌意的面孔,露出了微笑。“杀了他!”他嘲笑道,“我勇敢的霍比特人,要是以为你们人多势众,那就来杀了他啊!”他挺直身体,用乌黑的眼睛阴恻恻地瞪着他们,“别以为我丧失了一切财物,就丧失了全部力量!任何攻击我的人都将受到诅咒。我若在夏尔溅血,夏尔将会衰败,永远无法治愈复原。”

一众霍比特人退缩了。但弗罗多说:“别信他!他已经丧失了全部力量,只余声音还能恐吓你们,欺骗你们——如果你们肯听的话。但我不愿让他被杀。冤冤相报于事无补,什么也医治不了。萨茹曼,快离开,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佞儿!佞儿!”萨茹曼喊道。佞舌从旁边一座小屋里爬出来了,简直就像条狗。“又上路了,佞儿!”萨茹曼说,“这些体面人物跟小爷们又赶我们去流浪了。走吧!”

萨茹曼转身就走,佞舌拖着脚步跟在后面。但就在萨茹曼经过弗罗多身边时,他手中刀光一闪,迅速刺出。刀刺在弗罗多穿在衣下的铠甲上,应声折断。山姆领着十几个霍比特人一声大吼,将那坏蛋摔在地上。山姆拔出剑来。

“别,山姆!”弗罗多说,“就算是现在也别杀他。因为他没伤到我。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他在这种仇恨的情绪中被杀。他曾经是伟大的,属于高尚的种族,我们不当胆敢对他们动手。他堕落了,我们救不了他。但我仍想放过他,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得救赎。”

萨茹曼爬起来,瞪着弗罗多。他眼中闪着一种混合了惊奇、尊敬和憎恨的怪异光彩。“你成长了,半身人。”他说,“不错,你成长了许多,既有智慧,又很残酷。你剥夺了我报仇的甜美快感,现在我必须离开,从此活在苦恨中,欠着你仁慈的债。我痛恨这点,也痛恨你!好,我走,再也不打扰你们。但别指望我祝你健康与长寿,两者你都不会有。不过那并非由我造成,我只是预先告知而已。”

他迈步走了,霍比特人让出一条窄路让他经过,但他们攥紧了武器,连指关节都发白了。佞舌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跟着他的主人走了。

“佞舌!”弗罗多喊道,“你不必跟着他。我知道你并不曾对我做过什么恶事。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阵,吃饱喝足,等到身体强壮一点,你可以走自己的路。”

佞舌停下来回头看他,似乎打算留下来。萨茹曼转过了身。“没做过恶事?”他咯咯笑道,“噢不!就连他在夜里偷偷溜出去时,也只是去看星星而已。不过,我是不是听到有人问,倒霉的洛索躲哪儿去了?佞儿,你知道,对不对?你要不要告诉他们?”

佞舌缩起身子,呜咽着说:“不,不!”

“那我来说。”萨茹曼说,“佞舌杀了你们的头头,那个倒霉的小家伙,你们好心的小老板。佞舌,是不是啊?我相信,你是趁他睡觉的时候,一刀刺死了他。我希望你把他埋了,尽管佞儿近来饿得厉害。不,佞儿可不真是好人,你最好还是把他留给我。”

佞舌通红的眼中突然冒出一股疯狂的憎恨,他嘶声道:“你叫我这么做的,你逼我这么做的!”

萨茹曼大笑。“佞儿,沙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总是这样,对不对?好啊,现在他说:跟上来!”他朝趴在地上的佞舌脸上踹了一脚,转身走了。但那一脚似乎令什么失去了控制。突然间,佞舌爬起来,拔出隐藏的刀,接着像狗一样咆哮一声扑到萨茹曼背上,将他的头往后一拽,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然后怪叫着沿着小路奔了下去。弗罗多还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开口,三个霍比特人的弓弦就响了,佞舌倒地身亡。

站在近旁的人,这时无不惊愕,因为萨茹曼的尸体周围凝聚起一股灰雾,像火冒的烟一样缓缓上升到高空,如同一个穿着寿衣的苍白身影,隐约笼罩着小丘。它飘摇了片刻,望向西方,但从西方吹来了一阵寒风,它弯身转向,随着一声叹息,消散得无影无踪。

弗罗多低头看着那具尸体,觉得既可怜又恐怖。因为就像已死多年的事实却在刹那间显露,它就在他眼前萎缩下去,皱缩的脸变成一层破烂不堪的皮,裹在丑陋骇人的头骨上。弗罗多拾起散落在一旁的脏斗篷的一角,拉过来盖住它,然后转身走开。

“就这么结了。”山姆说,“一个糟糕的结局,我真希望自己没看见。不过可算完了。”

“而我希望这是这场战争的最后一役。”梅里说。

“我也希望。”弗罗多叹口气说,“最后的一击。但是,我在所有的希望和恐惧当中,都不曾料到它会落在这里,就在袋底洞的门口!”

“不收拾完这堆烂摊子,我可不能说什么最后。”山姆郁闷地说,“而那会是费时又费力的活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