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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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紫眼之威

    宋高升站在极远处,眼中是一片紫色,整个人变得高贵不可亵渎起来,这一刻他仿佛成了庙堂里最高的神像,供世人膜拜。

    周正从一开始便注意到孙冬身边的这个魁梧汉子,除了身材高大魁梧,并不出奇,他也并没看出什么,便没有在乎。

    但是现在他震惊了,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一点不出奇,甚至俗里俗气的汉子居然有着紫色道眼,号称是天上星河的紫色。

    不过周正立马又平静下来,他很清楚那个人体内没有一点真气,气田一片荒芜,幽谷更是寸草不生。

    他也非常明白,紫色星河并不是孙冬的。

    黑色小刀依旧缓缓前行,速度不减丝毫。

    孙冬闭上眼睛,紫府中的小人站起身来,睁开眼睛,一片紫色,幽谷之中横空出现一道紫色星河。

    突然举刀,面前的星河瞬间汇入刀尖。

    刀身颤抖的更加厉害,仿佛随时会破碎,但终究是撑住了。

    孙冬大喊一声:“风起!”

    瞬间狂风大作。

    刀尖对刀尖,都是极慢,一个是千军万马,一个是狂风;一个是尸山骨海,一个是紫色星河。

    孙冬心里有对紫眼,借着紫眼,他看到了许多,有自己刀身上的裂缝,有自己引起的大风的空隙,有千军万马中的破绽,有尸山骨海里的生机。

    于是他在两把刀要碰撞的时候,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一道紫色透过指尖流入刀身,于是风更加猛烈了。

    在那千军万马中一道狂风吹起,从那处破绽吹起,千军万马,瞬间溃散。

    在那尸山骨海中,一道狂风吹起,吹散所有的鬼哭狼嚎与死气沉沉,那生机便愈发勃勃。

    刀与刀的碰撞,没有如雷般的轰鸣,没有排山倒海的力量,也没有出现大地震荡。

    从两把刀接触的那一刹那便结束了,就仿佛只是路上的陌生人擦肩而过,没有带起一丝波澜。

    周正高大的身躯再次勾了起来,黑色的刀依旧是黑色的,只是不再透出渗人的气息,它转身回到周正的怀里,没有任何动静,好像这发生的一切都不关它什么事。

    孙冬站的还是那般直,他没有上手撑着刀,因为刀上布满了裂缝。他将刀收回刀鞘,别再腰间。

    紫府里的小人神色有些萎靡,眼里的紫色早已褪去,光芒暗淡;幽谷里的紫色星河也不见了踪影,变得漆黑一片。

    远处的宋高升此时眼睛里流出了些血,不过并不是瞎了。

    虽然吓了一跳,没什么感觉,他便不再在意。

    他感觉有些累,有些冷,看着至始至终都是那样姿势的少男少女,心里有些伤感,不过他并没有过去说些安慰话什么的,因为刚才他看到那里金光大作,很扎眼睛。

    周正似乎是有些累了,坐了下来,轻轻的问道:“为什么你可以用那双眼睛?”

    说罢喘了一口气,看着有些费劲儿。

    孙冬回答道:“因为我是先生的学生。”

    周正微微呆住,有些恍惚,先生的学生,是啊,自己也是先生的学生,可为什么自己这般平凡,跟着先生将近千年,莫说是望到先生的侧脸,连先生的一片衣角都触碰不到。

    为什么自己又是这般愚钝,师弟孙冬只是读了二十年书走了二十年路便走上了大道,而自己读了两百年书,走了两百年路都没有走上大道。

    周正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个名字。

    山那边有无数人羡慕自己,羡慕自己是先生的学生,一提到自己便会提到先生,可是自己并不是先生啊,自己只是一个读了两百年书,走了两百年路还没有走上大道的学生。

    他是天底下最高的九层楼,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九层楼与他做比,无一不是暗自叹息。

    但是他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称呼,最高的九层楼,不是不喜欢最高,而是不喜欢九层楼。

    他在这一楼已经呆了四百八十年了,四百八十年的枯坐,最终只不过是一抔黄土,先生还没有老,自己却已经老了,师弟正年轻,而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人总是会感天叹地,周正也不例外,他有些时候便想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一生能当先生的学生便是极好的了。

    但说是这样说的,没有人不怕死,他也不例外,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会说着这样一句话:大不了一死。大不了一死,说出来很轻松,不过五个字,但去思考这五个字含义的人终究是少数。

    有时候,一死便真的是死了。真正死亡来临那一刻没有人不怕,先生曾和他说过,这个世界上不怕死的人比和他一样的还少。

    比先生这样的人还少,他很清楚这是怎样的概念。越是临近大限,他便是越觉得害怕,害怕到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了。

    他也想看看九层楼之上的风景啊,他也想站在先生的身后仰望。

    他并没有放弃,时时刻刻都在寻求着那一丝机会,在山上枯坐了四百八十年,至始至终没有抓住那一丝机会,无数次登上阶梯,却无数次跌落。

    他也很疲惫,他也很想就此作罢,但他是先生的学生,他不能半途而废。

    时间,毅力,恒心,并没有将他引上十层楼。

    他有些绝望,人在绝望的时候抱着一点若有如无的想法便会以为那是希望。

    他在绝望的时候,心田里响起一道声音:何不妨出去走走,东边有条大江,去那里走走。

    他以为是先生的点拨,便去了。

    当他知道那道声音不是先生的声音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在大江边的一座小镇上看到了漫天的白色与黑色,白是极白,黑是极黑。

    他几乎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警惕,忘了一切本该坚守的东西,甚至忘了自己是先生的学生,忘了自己本该在那座山头之上,忘记了自己叫周正。

    他又在周国的边境看到了两个小孩,便突然有了一种想法,极为肯定的想法:自己的十层楼便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了。

    就在今夜,他几乎看到了十层楼。

    就在今夜,他癫狂到要杀死一切阻挡自己的人,他不在关心任何人的生死,他的眼里只有十层楼,他从不会过问自己的本心,甚至将当初的成为先生学生的喜悦全部埋在心田之下。

    不论是同门的师弟,还是那两个孩子,不论是这小镇的安危,还是大江边上的城池国家,不论是被众人唾弃,还是被门里的人追杀,他都不在乎了,他在乎的只是十层楼,那他以为得到了那宝物便可以爬上去的十层楼。

    直到他看到那片紫色星河。

    直到他听到“先生的学生”。

    又直到他的心田响起那道声音:

    十层楼便在面前。

    周正的眼里布满了灰色,同那石碑的灰色一般,他的眼里只有石碑,那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周正站起身来,对着孙冬说道:“你还是会死。”

    这一刻,孙冬是真的没有动作了,他体内的骨头裂开了一道又一道裂缝,心田支离破碎,气海更是一片狼藉。

    他看见眼前大浪滔天,破天荒的站歪了身子,心里泛起苦笑,这次自己一人死了倒是轻松,可是那宋高升死了是真的要翻天了。

    闭上眼睛,抽出长刀,对着面前大浪,是他如今唯一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