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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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最后一次

    小镇最北边儿。

    白夜和白弱都回到了屋子,两人并排坐在从灶房搬出来的凳子上。

    这个时间天气很冷,白弱体内有着周老头种下的寒毒,自然觉得更冷。

    她脑袋里全是之前白夜和她说的话,思来想去,心里冷,便连着身子更冷。

    她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旁边的白夜有些不忍心,他很清楚白弱此刻遭受着怎样的冰寒之苦,坐在她身边,他感觉得到温度的变化。

    以往每次他都会抱着她给她一些温暖,但是这次没有。

    他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有些茫然,自己这样做对吗?

    他不知道。

    周老头坐在他的凳子上,微微勾着身子,默默的抽着旱烟,打定了主意,心里便很平静。

    他没有在乎那对少男少女的今夜的变化,反正今夜过后便没有什么变化了。

    小镇上大部分都都在等着明天的曙光,少部分人却在等着午夜之交。

    有人做着梦,有人做着春秋大梦。

    世间万物都可以发生变化,小镇也是,万物都可以发生变化。

    唯独时间,站在天下的至高之处,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不论是平民百姓所追求的衣食住行,还是江湖浪子追求的快意恩仇。

    即便是修士,也就是普通人眼中的仙人,他们追求的大道,长生,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时间长河里流转飘荡,如同无根浮萍,从来不曾停下,更不会逆流而上。

    似乎这世间万物皆顺着既定好的时间发展下去,经历本就在时间长河的划分好的经历。

    有的人认为一个人的命运是安排好的,不论你接下来会干什么,都是在时间顺序中安排好的,你只不过是顺着时间发展你的故事。

    而有的人认为一个人的命运是未知的,每个人的时间就像一条线,人与人之间,线与线之间,千千百百的交织构成了命运,也正是这些交织使得每个人的命运充满了未知。

    在这个小镇上,有人则在等待着时间流转到他们所要见到的那一刻。

    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辰,这个时间段应当是有鸡鸣的,但今天晚上没有。

    但当时间来临那一刻,所有等待着的人都知道时间到了。

    周老头刚好抽完旱烟,他把烟灰抖了出来,将烟杆放在桌子上,缓缓站了起来,对着白夜冷冷说道:“起来,今晚是最后一次了”

    听到周老头的话,白夜猛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站了起来,用着更加冷的语气问道:“你可是说了,这次过后便要给她解去体内的冰寒之毒”

    周老头眯着眼睛沉沉说道:“我还不用你教,该做的我自然会做,你好好的做你的就是了”

    白夜声音稚气,可语气却十分逼人:“你可没什么地方值得我相信。”

    旋即他又嘲讽着道:“你可是传说中的仙人,倒是真的好一副仙人模样,真是大本领的人啊,让我们这两个小孩子足足任你差遣了三年。”

    周老头皮笑肉不笑:“我本领大不大我不知道,可你旁边这小姑娘能不能轻松过日子,我倒是还能决定的。

    至于你,呵呵,真不知道你这副少年皮囊里藏着什么,还是你这三年长了些脾气吗,说话倒是一点不似你的这张脸啊。

    你说我要不要掀开你的头顶、挖出你的心看看呢?”

    白夜没有接他的话,瞬间严肃起来:“开始吧,最后一次。”。

    他知道今夜并不简单,这最后一次远远没有说的那般轻松。

    周老头心里冷冷一笑,倒是不傻,会耍些嘴皮子。

    白弱在旁边看着这一老一少的对话,火药味儿十足。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她心里想的极为简单,也极为纠结,好像是被什么拧住了,有些闷。

    想着这次便是最后一次了吧,这次过后自己身上便没有寒毒了吧,每晚不用再遭受寒冷之苦了,真好啊。

    真的好吗?她不知道。

    他是一直希望自己身体里没有这所谓的寒毒,可她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寒毒。

    她知道,自己的寒毒一解,便要分床睡了,

    于是,少女有些不开心了。

    三人来到最里屋,周老头儿右手手臂轻轻一挥,一道红色光芒从他手心出现,变成一道光柱,一道散发着冰寒之气的光柱。

    他的左手出现一道蓝色光柱,一道散发着炙热气息的光柱。

    一冷一热,一红一蓝。

    然后他右脚往下一跺,地面微微摇晃,从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一股磅礴的气息从下而上,充满整个屋子。

    隐约间,有雷鸣,有马叫,有兵戈碰撞,有大鼓之声,仿佛来到两军对阵之际。

    锐利的刀锋,冲天的战吼,有抛头颅洒热血的英勇气概,有高台布阵的果决手段,有大帐房中的千里决胜。

    每次这个时候,白夜内心都不由生出一股上阵杀敌的冲动,心里万千杀敌之气,大有人生不过杀百敌,千敌,万敌之感,眼中更是一片暴戾猩红。

    每每陷入这股气势之中,都是弱弱抓住他的手使他恢复过来。这次也一样,手上传来一阵冰凉之感,白夜立马清醒过来,眼色清明。

    屋子正中央出现一丝扭曲,这看上去是十分神奇的,那处空间缓慢扭转,透过此处看到的事物尽皆变形,平静而又充满着撕碎万物的力量。

    那处空间渐渐变得完全扭曲模糊,直到破开一道不能单单用黑色来形容的口子。

    里边儿更像是深渊,充满着绝望的气息,无止境的深渊,最能消磨世间人的意志。

    从那深渊里慢慢探出一块石碑,不大,只有老头子做的那方小凳子般大小。石碑完全出来,深渊消失不见。

    石碑就这般悬在空中,一动不动,满是寻常气息,若是丢在路边,谁都不会注意的道。

    破旧,残缺。

    上边有无数道印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一副饱受轰击的模样。

    石碑上边儿是一段看不懂的文字,很是晦涩复杂,一笔一划之间杂乱无章却又让人觉得就该这般拼接在一起。

    石碑只有一小部分是黑色的,其余都是寻常石头的深灰色。

    正是这一小部分的黑色便是今夜的关键所在,白夜清楚的记得,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这块石碑的时候,通体全黑,一股让人恶心的气息,看到便有一种坠入无底洞的感觉,想要挣脱出来却又无能为力,次次都是周老头替他驱赶了这种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黑色部分的减少,他渐渐地能够自己抵抗了,只不过每次都是黑色部分减少一丝,他便要少许多血。

    白夜像往常一样走上前去,褪去上身的衣服,只见他上半身,脖子以下的每一处都是狰狞的疤痕,上百道疤痕在上身四周盘旋交错,一道接着一道,一道横着一道,像是经历了千刀万剐一般,他很清楚这些刀疤是怎么留下来的。

    三年以来每隔十天便要新添一道,每次都是周老头怀中的一把黑色小刀飞出,直接在他的身体上割出一道口子,周老头再顺势挥手,白夜的鲜血便一滴不落的流向那块黑色的石碑。

    那黑色小刀割出的伤口极为疼痛,刚开始那会儿,白夜总是会忍不住惨叫出来,白弱便是听得心里极为揪心,以前她经常会担心他的身体,每次抽血之时便极为自责,因为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自己。

    其实按照周老头的本领,想要不用少女威胁他,一样可以这样做,不过他终究还是有些害怕先生。

    到了先生那个境界,总是可以循着这世间的一些细微之处便了解到百态。

    先生以前倒是常常教他,君子不可强人所难。

    他周正不是君子,但先生始终是先生。

    刚开始他其实很害怕先生会直接将他带回去,冒着风险这样试过一次后,先生并没有出现,他知道先生知道他在干些什么,但是先生没有阻止他,算是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但是周正也只能想到这些了,先生那个高度的人和事是他无法琢磨透的。

    就好比一向正气凛然的先生知道自己作恶为什么不来阻止,为什么没有罚他抄写经书万卷,还有着块石碑的守护者又为何没有前来将他捉拿打入雷池。

    虽然后来从孙冬那里知道一些,可他始终是不明白的为何先生不直接阻止他,反而要卖着自己的面子为自己拖到最后一刻,他知道先生不会让他这样去追寻大道的。

    周正想的再多,终究是没有压的过十层楼的诱惑,没有禁得住至宝的诱惑。

    虽然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宝物可以让他突破十层楼,但他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