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四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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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荀齐散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午饭只是草草吃了了事,刚刚办正事的时候一点也不会觉得饿,从会议室出来时,阵阵疲惫和困倦随之而来,肚子也开始抗议。

他打算直接回家,随便吃点什么了事。

今天…约见了田澄却又不了了之,待会儿他要给她去一个电话,只是不知道她休息了没。

在从前,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的作息感到有什么不妥,偶尔的突发事件…不,说起来,他似乎总像是在处理突发事件,清闲才是偶尔有之——反正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便全身心地将自己奉献给了工作。

可是现在,他却感到有些许的不耐,譬如说今天…当那位不爱守时的老客户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他真的几乎快克制不了自己不去给他一个大白眼了。

是该调整自己的时间表了…荀齐心想,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不能让田澄总是扑空的。

试问一个人能有多少耐性?如果换作是他,他一定会生气的。

荀齐一边想着,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

“咳咳。”有人轻咳着提醒他。

荀齐脚步顿了顿,心中一喜,立时转过头来,可是下一秒却又板起了脸。

“我不是让人送你回家的吗?”荀齐说道,“现在几点了?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干嘛…”田澄见他皱眉,嘟嘴道,“我等了这么久都不给个好脸子的?有人看着呢…我好丢脸的。”

荀齐这才朝旁观的几人看了过去,那几人立即低头装忙。

“今天又辛苦大家了。”荀齐开口道,“小乐,你回去吧,辛苦了,你明天上午休息吧。”

“哦,好好。”小乐连忙答应着,一边假装收拾东西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朝他们二人打量。

“走吧。”荀齐对田澄说道。

“需要打电话叫老夏吗?”小乐问道。

“不用了。”荀齐说道。

“也是,干嘛叫他来打扰了好事。”小乐嘀咕道,随即作惊恐状,“我刚刚不会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吧?”

荀齐的身子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朝田澄恨恨地看了一眼。

“干嘛。”田澄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为什么瞪我,我怎么了嘛。”

荀齐没有答话,待二人走进电梯,田澄仍是不怕死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嘛。”

“托你的福,我一定被那群八卦症患者笑惨了。”荀齐恨恨地说道,然而眉间却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

田澄闻言嘟着嘴没有说话。

荀齐朝她看了一眼,见她脸上没有笑意,于是轻轻咳了一声,说道:“饿吗?我带你去吃东西。”

“我这么让你丢脸,为什么还让老夏带我过来…”田澄低着头,声音里不无控诉的意味。

荀齐听出了她的声音里有些情绪,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么会觉得她让自己丢脸…只是看到小乐和小吕眉目传情,一副对所有事情了然于胸的模样,料定是田澄一定是傻傻地被她们套出了一些话来,所以他心里觉得有点…羞赧,所以才一时口快…不想田澄却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电梯到达了下停车场,荀齐走出电梯,却没见田澄跟上来。

“你…”他刚准备开口,却见田澄起头来,一脸笑意地看着他,问道:“我们去吃什么呢?”

荀齐愣了愣。

“我才不像你…”田澄见他惊愕,笑道,“那么容易生气,脸短到只有一微米。”

于是荀齐刚刚心里涌出的歉意一瞬间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气愤。

“你说谁脸短?”荀齐问道。

田澄轻轻叹了一口,说道:“没有啊…谁脸短?我是在说我自己呢…我嘴贱还差不多。”说着挽住荀齐的手臂拖着他往前走,笑道,“走吧,饿啊。”

两人饱餐了一顿,田澄只觉好久没有吃得这么开怀了,于是笑道:“人果然还是要饿上一饿,才能更充分地享受到食物的滋味儿。”

荀齐听她这么说,想起她等了自己那么久,于是心里不禁一阵柔软。

“几点了?”田澄问道。

荀齐看了看手表,说道:“快到十二点了…我送你回去吧。”

“哦…”田澄嘴里应道,眼睛却贼溜溜地在荀齐脸上逡巡。

“怎么了?”荀齐见她表情奇怪,问道,“我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

“没…”田澄嘀咕道。

荀齐见她一副有事要说却又欲语还休的样子,于是说道:“怎么了?不说的话我可不再问了。”

田澄闻言,看了他一眼,轻轻往他身边靠了靠,嘟囔道:“就这么打发我了?我等了那么久,可不是就指着这一顿饭的…”

“那…”荀齐的眼睛动了动,问道,“你还想怎样?”

田澄偷笑了一声,眼神因羞涩而有些游离,她说道:“那…可以找个地方坐一坐、说说话什么的…反正,就咱们俩待一块儿就好了嘛…”

“可是…现在…”荀齐被她的话哄得有些迷糊,“已经很晚了。”

“那…你带我去你家呀。”田澄轻呼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着,越到最后声音越小,“反正…我又不是没去过你家。”

荀齐闻言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

田澄轻轻叹了一口,心道: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立即就开车回去的吗?为什么他…唉…其实她也不是那么邪恶的人啦…她只是很想很想再多跟荀齐相处一下,然后也很怀念他家…墙上那一幅颜楷“心字成灰”…而已。

荀齐的手动了动,他发动车子,一路开车回去。不知为何,他突然不敢再看田澄的脸,因为…脑海当中涌出来的一些画面,这些画面夹杂着回忆和臆想,让他的心…轰然如雷。

“随便…坐。”荀齐开了家门,领着田澄进来。

“嗯…”田澄环顾着荀齐家中的摆设,脑海当中却还在想着刚刚她“不小心”瞥到的荀齐家门的密码…

“你要喝点什么吗?”荀齐开口问道。

“哦…嗯,不用了。”明明是田澄自己提议到他家,然而来了之后心里却是异常地紧张。其实她真心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她越来越有一种渴望,想要更接近荀齐,哪怕只是走近他的生活环境,再说得肉麻一些…她很想沾染一些荀齐的气息,仿佛这样,才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一样。

是的,遇到了荀齐,她突然认识到了,这个世上真有这样一种人,她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来形容这种人的清澈和难得,单单是良好的出身、良好的家教或良好的品格?似乎都不够。他才像是这个美丽世界应该有的生物,就像是出水的芙蓉…

额,一不小心,肉麻的话又冒了出来,田澄不禁笑自己傻。这难道就是爱的魔力?她只觉自己一天比一天深陷,这种意识强化到无以复加…她觉得自己仿佛可以放心地把一切献给他,也只有这样才不算卑贱、才算对得起自己似的。

然而,她唯敢膜拜和付出,又怎敢轻易亵渎。

但是…但是…机会难得,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是不是可以壮起胆子,豁出去一把?

不能不能!千万不能受恶魔的挑唆…

可是…

“要…开电视吗?”荀齐找话道。

“不…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就随便看看,嘿嘿…”田澄说着便随意向客厅墙上挂着的那幅字走了过去,“嘿嘿嘿…怎么看都是功底了得,你练了几年?”

荀齐这才意识到田澄早就看出那幅字是出自他之手,于是觉得有些尴尬,嘴里咕哝了一声算是把问题混了过去。

关于书法…不可说。

田澄见他无意展开话题,于是笑了笑,眼睛朝书柜的方向瞥了过去。那里的内容煞是丰富,正适合此种尴尬的情境谈论。

于是她想走过去,却又怕荀齐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就这样踌躇着慢慢地走到书柜前,眼睛随意地在上面游移了一阵,笑道:“书…挺多哈。”

“嗯…几乎都是上学的时候买的,已经很久不看了。”荀齐说道。

“工作闲暇仍可以看呐。”田澄随口道,“不然就可惜了这些精装。”

“现在…工作以外几乎所有时间全是跟你在一起。”荀齐淡淡地道。

“嗯?”田澄闻言轻轻一愣,随即轻轻抬了抬嘴角,又嘀咕道:“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嘛。”

“如果你有异议,我可以酌情调整工作时间。”荀齐表情认真地道,“这是作为一个配偶的基本准则…我这一方面反正会做到,”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别人,我也管不着。”

田澄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歪头看着他的脸,笑道:“能不能不要说上三两句就开始含沙射影?”

荀齐轻轻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刚准备出声,却见田澄的视线被书柜上的一只盒子吸引了,正细细地打量着它。

“这个木盒倒是古朴别致,”田澄笑道,“装的什么啊?”

荀齐见她想伸手去碰,下意识地闪身遮住了,田澄一愣,赶忙笑了一声看向其他的地方。

荀齐见状朝她看了一眼,低低地道:“不过放些杂物…”说时,脸上竟有一丝赧色。

田澄并不介意,相反,她还有些怪自己的唐突。只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那木盒多留意了几眼,记住了他的样子…

它,难道是荀齐的秘密不成?嘻嘻,向往之…然而却心知,它也许只能由荀齐自己拆封。

“不早了…”荀齐开口道。

“嗯。”田澄应了一声,随即眼光四处游移装忙,她知道自己厚脸皮,然而她真的不想听到那个“走”字从荀齐的口中说出来。

此时此刻,田澄突然无比庆幸起一件事,就是…在之前,荀齐没有遇上像自己这样死缠烂打的女生!真是想想都后怕。

荀齐曾经说过,感情的事情很麻烦,他是拒绝的,所以才被近水楼台的自己钻了个空子。试想一下,如果在自己之前也有这么一个女生,占尽了天时地利之便…说还定荀齐也会就那么将就了,那现在还轮得着她田澄吗?

将就?想到这里,田澄不禁一怔。

也就是说…她心里是清楚的,自己对荀齐来说不过是个将就的选择,只是,她一直试着去忽略而已。

可是为什么,即使知道是这样,她接近荀齐的心意还是没有一分减少?即使是抛弃了尊严,她还仍是想向荀齐靠近?

这在之前,她是连想也想不到的。

她不是一直追求着所谓爱的平等吗?所以,她才咬碎了牙也不愿在修文面前示弱乞怜。修文要走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是一种解脱,因为,她认定自己守护了那一份爱的纯净。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直追求的那一种对等已经完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纠缠、无赖、隐忍,甚至…甚至使坏。

使坏...就像今晚。

她一直强调着自己要跟随荀齐回家的纯洁之心,然而…她自己信吗?其实她的内心难道不是渴望着发生一点什么…那一点可以让她更靠近荀齐的什么…

这难道不是使坏吗?

她想,占地为王,将荀齐这片山头划为己有,她就是想,好想好想。

“我…”事情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再不出手的话,就只能等着荀齐开口说送她回家!

“我…”田澄已经将自己的脸皮全部奉献给了恶魔,她轻轻拉住了荀齐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荀齐起初以为,眼前的一切一定会让自己瞠目结舌,他担心过自己会眩晕,然而事实是,此刻的他却将欲望轻轻别拢在了另一种突如其来的思绪之后。

田澄,你是在报恩吗?自从我帮了你,你的态度便渐渐转变,所以,那一天无论是谁救了你,都会有今天此等艳福消受吗?

哈。荀齐笑了一声。

“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戏码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荀齐冷冷地道,“我不稀罕。”

田澄闻言愣了愣,她看着荀齐,揣摩着他话语当中的意思。

荀齐见她好半晌不说话,倒像是对他的话默认了一般,无名之火立时涌了出来,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说道:“恕我直言,田小姐对自身实在是太不负责…实在是…实在是不知自爱…”

田澄这时才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原来他当真在嫌弃自己的过于主动。

不知自爱…

田澄的鼻子一酸,霎时就像挖个洞钻进去。她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可是终究没有下一步动作。她低下头,不敢再看荀齐的眼睛,她莫名地害怕起他的眼神,因为,那也许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鄙弃。可是,心中的话不得不说,因为,今天如此惹怒了荀齐,也许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不觉得对自己不负责…因为,我靠近的,是我喜欢的人。追求所爱,我不鄙弃我自己…”田澄低低地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就一次…”

荀齐闻言彻底呆掉了,他杏目圆睁,口chun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