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按照琮玉的想法,其实苏墨并不是唯一的希望,再者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和妖界有关,再怎么说也在苏墨的掌控范围内,仙妖两界向来结有梁子,这背后内幕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搞不好他这次前去是给朝颜因祸上身。
究竟要如何提起此事,还须得琢磨琢磨。
抬手敲了敲朱红漆的大门,琮玉忽然讶异的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什么情况……
琮玉额前的冷汗一刹那钻了出来。
“喂,你到底进不进来?那门是虚掩着的。”一个少女声音从背后响起,乍一听来好似黄莺出谷,说不出的好听。
琮玉回头看去,果真是个淡绿色衣裳的少女,约莫十八九岁模样,眉眼清丽皆可入画,左边臂弯处垮着个竹制编织的篮子,里面似乎是些药草,看着形容是刚刚采药回来。
琮玉迟疑道:“姑娘可是这重莲宫的人?”
那少女微笑点了点头:“我叫采碧。”
她将琮玉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琮玉被她看得头皮直发麻。
“你来找我们宫主吗?他就在里面,怎么不进去反在门口徘徊?”采碧眨着她那双闪动的大眼睛好奇的将琮玉望着。
琮玉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未见这小姑娘,想来必定是苏墨这几年间新添的。
“小仙琮玉,想要见苏宫主一面。”琮玉干脆开门见山。
少女蹙眉,道:“我们这里才不如你们仙家那么多规矩,没看见连门都没掩么,想进去就进去。”
琮玉讶然。
苏墨其人,还真是恣意啊。
方进得院内,一股清清淡淡的雅香扑面而来,说不出是什么香气,只觉得清雅好闻到极致。
琮玉深吸一口气,强子压抑住心中的不安,面对着榕树下正静静凝望湖面的身影,轻声道:“朝颜有难,你真不打算帮她?”
男子白玉般的手指间轻轻碾过一片柳叶,淡淡道:“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已经履行承诺给她那张人皮,我还要怎样?”
琮玉沉默片刻,蹙眉道:“莫非你真要看着一切发生?蜀山上的事难道和你没有关系?”
苏墨容色淡淡,略微挑眉:“你应该知道这根本不是我授意的,我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琮玉尴尬的撇了撇嘴,暗自嘀咕:“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你还有别的事吗?”苏墨面无表情地问。
完了,下逐客令了。
琮玉道:“来这前朝颜苦苦恳求说希望请你出手帮忙,你说我承了人家的情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苏墨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是她在求我,还是你在求我?”
琮玉一时语塞,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暖风懒洋洋的拂过耳畔,柔和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庭院,这里似乎四季常春。
“一百年前的事,你打算瞒她多久?”琮玉的眼睛里透出一点锋芒。
苏墨沉默半晌,眸中瞬息流光溢彩,绚丽到极致。
“如果有机会,随时都可以。但是,我必须给她自由,”他顿了顿,微微掀起唇角,“或许真实并不是最美好的。”
琮玉心底轻叹口气,淡淡道:“那你就忍着吧,以那丫头的悟性,我看出来了,她感情上少不止一根筋。”
苏墨笑了笑,并没言语。
“掌门师兄,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说的话?难道竟要师兄弟们
一个个枉死吗?”
无极殿上,金盈未手指指向朝颜,冷笑道:“她跟本就不是林师姐,林师姐早就被她害死了!”
朝颜漠然站在原地,一身红衣衬着清冷的身影。
陈立渊怒不可遏:“金盈未,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金盈未冷笑:“那你倒是让她解释啊。蜀山有降妖的法器,尽管拿出来试一试。”
陈立渊猛地看向朝颜,发现那女子眼中竟依旧平淡如水,那双眸子空灵如画,静静将他望着。
没有任何的语言,眉眼间却仿佛有千山万水。
陈立渊涩声道:“你明知道那法器不仅能伤妖也能损人修为。”
金盈未脸色一变,淡淡道:“掌门师兄若想证明林师姐的清白,只能如此,”她眼神里流露一丝怨毒,却转而化为装饰的微笑,“一试便知,否则何以平息众怒?”
陈立渊冷笑,清冷眉眼间掠过刀锋般的冷冽:“这只怕仅仅你一个人的怒吧?”
金盈未轻笑:“掌门师兄,我等同门情谊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加害林师姐?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蜀山的安全。再者,倘若当真是我们冤枉了林师姐,恰好能还她个清白,免得她不明不白被人冤枉着,”她神色中一丝无奈,“我这样也是为了她好啊。”
忽然一声轻笑,朝颜淡淡道:“金师姐,我看你不必说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原本不是证明的了得。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会内心不安,”她嘴角挂着嫣然的微笑,道,“我相信那个真正犯下罪行的人在午夜梦回之时会遭到良心的叩问和谴责。也不知道她能否睡得着呢。”
金盈未咬了咬牙,脸色却有些发白,瞪向朝颜:“那你想必是睡得不好吧?害死我林师姐,还在这里强词夺理。”
朝颜轻轻莞尔,选择了沉默。
此刻她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保不齐凶手就是金盈未。
可是根据死者身上的伤口,分明是妖魔所留下的,金盈未若要杀人绝不该是那个形象。
难道说……
朝颜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可怕的念头,如诡异的梦魇般渐渐笼罩了她的心。
苏墨的这张人皮做得相当结实,绝对没有任何破绽。
而金盈未竟能认出自己的伪装,这说明什么?
苏墨根本没有必要拆穿她,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凶手是她同类,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
她抬头向陈立渊望去,大殿之上,那人目光好似泠泠霜雪,与周围的严肃融为一体,一袭深蓝的长衫,眉眼清冷绝尘,仙姿飘逸,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那样的陌生,那样的绝情。
朝颜对自己说,那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她渐渐陷入迷茫,脑海中忽然飘过一个画面,不,那只是一个眼神,带着沧桑意味的平静眼神,他缓缓向她伸出手来,带着明亮而温暖的笑意,缓缓地、向她伸出手来。她渐渐握住那只手,凉薄的温度,轻柔的触感……
她下意识低声轻唤:“陆子昂……”
忽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带着淡淡凄楚的彷徨如冰冷的长河灌入她的心头,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了她的幻想。
“啊!她是妖!她真的是妖!”
巨大的、不安的**奔涌着,她终于清醒,下意识抬头,却看到陈立渊悲情绝望的眼神。
还有金盈未得意冷酷的微笑,她手里握着那穿金光闪闪的佛珠,似是所谓的法器。她的算计
终于得逞了。
朝颜缓缓摇了摇头,感到两只手臂正在无力地僵化。
沉重而压抑的、深灰色的枝干慢慢蔓延了她的身躯,周围到处是尖叫和慌忙躲避的声音。
她感到无比的虚弱,还有些恶心。
慢慢将目光移向已经变为枝叶的手臂,她正要自嘲的苦笑,颈上忽然一阵寒意,她猛地抬头。
陈立渊手持着那把散发着光芒的冷剑,目光好似初冬的雪,平静的没有一丝感情,剑尖却直抵朝颜的咽喉。
她眼底刹那间一抹伤痛。
“何方妖孽?竟敢假扮我妻子?”他声音开始颤抖,渐尖随之一起抖动着。
她抬手握住剑尖,许是受到佛珠影响,血液变为诡异的绿色顺着剑尖小溪般流淌而下。
陈立渊讶异的望着那诡异的绿色,心下怆然,竟一时不想再质问下去。
那是一种浓烈而悲伤的颜色,集世间所有凄苦与一身。
朝颜绝望的看着他,那张脸上却分明是笑着的。
她轻轻叹息:“我本就不该妄想,不该妄想你会爱上我。”
不知何处飞来的风铃鸟凄哀地一声悲鸣,牵动人的心弦,令人流泪的悲悯。
陈立渊眼神一动,却并未移开放在她颈上的剑,涩声道:“凝素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朝颜沉默片刻,低声道:“她在坠崖的那一刻,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她抬头凝视他,“她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林凝素。”
陈立渊身子晃了晃,仿佛风中的落叶,面上血色全失。
他沙哑着声音逼视她:“是你杀死了她?”
朝颜猛地一震,不敢置信的怒视他:“怎么会是我?你妻子是坠崖而死,凶手是那只石妖……”
“那这把佩剑从何而来?”他冷冷打断她,锋利的眼神仿佛能一眼将她看透。
可她知道,他根本就不明白她。
他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曾经,她幻想着有一天他会爱上他,可她忽然发现,原来她只不过一个令人耻笑和羞辱的痴儿。
再怎样的外表作为伪装她终究不是那个她。
她笑得轻若云烟:“陈立渊,你既然不肯信我,何必这样质问我?快快动手吧,免得我站在这里误了你们蜀山的名节!”
她凄凄惨惨的笑着,身上的妖化越来越浓烈,绿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流出,她感到无比的凄惶好笑。
疼痛,早就没有了直觉:心死,早就忘记了悲伤。
一切不过是她的梦,现在梦醒了,痛依旧真实。
陈立渊紧紧扣住她已经僵化的肩膀,那里树皮已经渐渐蔓延,他咬紧牙关:“你究竟想干什么?来蜀山目的何在?还有,”他眼里有不知名的怒火,“你的同党是谁?”
朝颜痛得发出一声闷哼,支撑不住跌倒在地,眼前仿佛那闪过一抹撩人的微笑,那光彩绝世的一张脸……
她发出一声沉闷的冷笑,低低道:“你不会知道的。”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恐。
却见那个已经妖化的女妖支撑起身子,咬了咬嘴唇,木然道:“金盈未,你将林凝素推下山崖,难道不怕她变成厉鬼向你索命吗?”
金盈未皱眉,装作惊讶的样子:“呀,你胡说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想着诬赖别人?”她冷冷道:“你就等着灰飞烟灭吧,谁也救不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