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剑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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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

    张耀与张三郎在湖边站了多时,却忽听身后脚步声响起。

    “兄台,请问为公院在何处?”

    张耀转过身,却见那人面目黝黑,双眉相距极近,几乎连在一起。

    张耀伸手指向为公院,猛然间腕中一紧,被人拉出一步。扭头却见张三郎拉住自己,脸上挂着淡淡的嘲讽,望向身前那人。

    那人手中拿着一柄短剑,和身扑向张三郎。

    “汪正曲真是毫无长进。”张三郎松开张耀,一把捉住那人持剑的臂膀。

    那人挺剑便要刺向张三郎胸腹,张耀赶忙抽刀上前。

    却见张三郎拧身一摔,将那人抡起,摔在了桥栏上。

    一声轻响,短剑落地。张三郎松开手,那人栽到了湖边。

    张三郎俯身拾起短剑轻声道:“此剑倒是不错,正好可以抵偿磨剑之资。”

    张耀见那人喘息了一阵,起身跳入湖中,举步便想去追。不想张三郎挡在他身前道:“伯囧,不用追了,是隐龙会之人。”说罢,拉起张耀往学宫外走去。

    路上两人又交谈了一阵,张三郎对当年为何走出家门,来到庆平城混世讳莫如深,只说多年来查探轮回教之事毫无头绪,找到的都是些京中的愚夫愚妇,平日里毫无异状,过不了几日便全家服毒自尽。

    张耀闻他所言,问起了隐龙会的来由。这隐龙会数十年前便在扬州初露端倪,不到十年,分会遍布九州。直到十数年前隐龙会进驻京城,未过几年便横扫京中帮会。张三郎来至庆平城时,恰逢隐龙会扫净其余,元气未复。是以他才能收拢帮会残余,与隐龙会分庭抗礼。

    两人走到了学宫门外,张三郎嘱咐了张耀几句,说是让他小心留意,莫要再中宵小诡计,便转身往琼瑶城走去。

    张耀对着张三郎的背影深施一礼,举步往神策府行去。张三郎无一语提及拜火教与望月司之事,要么是全不知情,要么是知晓自己不在教内,不便说起。自己来到京中已有月余,竟全未听到拜火教与望月司消息,着实有些奇怪。元好古当日与袁无咎一同闯宫,想必救的便是拜火教众。只是不知这拜火教究竟有何内情,众人为何会在宫中集会。

    时至晌午,张耀回到神策府中,进了饭堂,却见诸葛稳与参字房内的众人坐在一起,正在嬉闹。

    众人见张耀走近,纷纷收手。诸葛稳笑道:“伯囧,你到哪里去了?晨间守门的学兄前来通秉,说是门前又有人要见你。”

    张耀盛好了饭食坐到一旁,只说是雍州同乡前来探望。

    诸葛稳笑道:“不愧是风流侠少,雍凉学子纷纷拜倒在石榴裤下。”

    饭堂中响起一阵哄笑。

    张耀抓起一个馒头,塞入诸葛稳口中。

    诸葛稳拿着馒头,咬了一口,笑笑低声道:“伯囧,说笑而已,况且来见你的人着实有些多。我一个京城人士,又是神捕义子,到今日也未曾有人专门来探望过。”

    张耀被他气的一笑,低声道:“清平,吃完与我一同出府,去查探轮回教之事。”

    诸葛稳闻言面色一肃,低头吃饭。

    二人用完了饭,匆匆告辞离去。

    一路上张耀对诸葛稳说起,晨间听那同乡说起,京中信奉轮回教的多是些愚夫愚妇,一旦为人查知,不出月余便会阖家服毒而死。

    张耀闻言便想起了路长有的父母,诸葛真灼当日发觉路长有屋中有轮回教的经书,也许并非其所有,而是代为其父母咏读的。

    不多时二人来至咏柳巷中,却见路长有家院门紧锁,急忙走到巷外,查问玩闹的孩童。

    询问了多时,众孩童不发一语,诸葛稳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道:“谁知道,说出来,我奖他一块点心。”

    孩童们见状,七嘴八舌,争强起来。

    原来近日路长有之母病重,午后路大宽用独轮车推起老妻,去往城中怀安药铺诊病。

    二人查问明白,诸葛稳将油纸包打开,三块糕点分成七块,分与了众孩童。

    张耀与诸葛稳边往怀安药铺行去边商议起了此事。若怀安药铺果然与轮回教有关,贸然闯入只怕会打草惊蛇。若是无关,被路大宽夫妇见到,也会心生疑窦。

    眼看前方距怀安药铺不远,二人转身走到了另一条路上。

    诸葛稳拦住一位老者,低声说道:“老丈,我二人是神策府中的学子,今日奉命到庆平城办事。行至此处,我这同袍忽然腹痛,不知左近可有郎中?”

    老者见二人腰挂雁翎刀,服色也属神策府内所用,又见张耀靠在墙边,眉头蹙起,似乎疼痛难耐,忙说道:“此去不远便是怀安药铺后门,掌柜郝正辞兄便在铺中坐堂诊病。”

    诸葛稳闻言深施一礼,扶着张耀匆匆离去。

    二人兜兜转转,走进药铺侧里的一间茶馆,挑了张能望到药铺门前的桌子坐定。诸葛稳掏出一枚铜钱,要了两杯开水。

    茶馆内坐了七八人,嘻嘻哈哈正在谈天。

    诸葛稳笑笑朗声道:“听闻这怀安药铺中的正辞先生乃是城中知名的杏林国手,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

    张耀背对怀安药铺,闻言也不转头,只是轻轻颔首。

    “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却听一位车夫打扮的人说道“郝先生医术甚高,我前年得了寒症,他老人家只开了一服药,我吃了半月便好了。”

    一旁却有个癞头汉子抢白道:“寒症裹着棉被睡一觉便好了,吃的什么药。那郝郎中纯属庸医,我这头上的毒疮,他治了几年,也未见起色。”

    “那疮治不好是你缺德事做的太多,与郝先生有何关系?”一旁车夫嘲笑道。

    癞头汉子闻言并未恼怒,朗声道:“亏得去年腊月托人请学宫的秉辰先生开了个方子,每日用药汤涂抹,这几月好了许多,再用上一阵必能痊愈。”

    茶馆中的众人议论纷纷,不多时二人已将郝正辞的底细摸清。

    这郝正辞原叫郝义,正辞是其表字。他原是雍州人士,十余年前来至京城,开了这怀安药铺。他医术尚算可以,胜在面善心慈,若是穷苦人家前去诊病,不仅不要诊金,还时常赠药周济。

    诸葛稳沉吟了许久,低声道:“听起来倒不似歹人。”

    张耀想起了来福客栈中身死的郝仁,郝义年纪约在五十上下,也许便是郝仁之弟。若是如此,望月司与轮回教只怕关系不浅。想到此节,张耀低声道:“清平,你说这城中是穷苦人多还是富户多?”

    “这里又不是琼瑶城,自然是穷人多。”

    “他不收诊金又时时赠药,如此便会入不敷出,为何还要苦苦支撑?”

    诸葛稳闻言沉吟道:“你是说他这一番善行都是做与人看的?实则另有进项?”

    张耀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在茶馆中坐了良久,方才看到路大宽扶着老妻走出药铺坐上独轮车。

    张耀沉吟道:“清平,此事仅是你我二人的猜测,但若果真如此,轮回教只怕不简单。不如你先回去将此事禀告诸葛总捕,我去咏柳巷查探一番。”

    诸葛稳皱眉道:“禀告是一定要的,但你孤身前去,似乎有些不妥。”

    张耀举手道:“前几日我曾去过路家,大宽伯父应还记得,你我二人一同前去,反会惹他生疑。”

    诸葛稳听他如此说,沉吟了一阵低声道:“伯囧,你多加小心,我先去琼瑶城禀告义父,稍后再到咏柳巷与你会合。”

    “清平,此去琼瑶还有些路程。若你我已被人盯住,你这番啰嗦,便会逼得贼人狗急跳墙,到时你我二人性命堪忧。你不妨径直回府,若日落前我尚未回返,便将此事禀报将军。”

    “这……似乎有些凶险……”诸葛稳犹疑着低声道。

    “这只是最坏的猜想。没准待你回到府内,我早已在参字房中了。”张耀笑笑道。

    诸葛稳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张耀几句,二人一同起身,走出了茶馆。

    张耀与诸葛稳分别,不多时便走到了咏柳巷口。却见那群孩童还在巷口玩耍,张耀看了几眼,悄声走入了巷中。

    路长有家门口,院门洞开,独轮车放于门内。张耀拉起门环,轻轻拍了拍。

    院内寂静无声。

    张耀心中一紧,重重拍了两下门,见仍是无人应答,赶忙举步径直走入门内。

    院中较前几日来时更显杂乱,四处堆放着不少的柴薪。

    张耀走到正房门口,却见房门大开,路长有夫妇背朝自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耀在院中立了一阵,没有听到异动,缓缓动步走入门内。

    却见桌上摆着一个佛龛,龛内供奉着一尊菩萨,菩萨年前香炉内,三缕青烟袅袅升起。张耀赶忙反身出屋,深吸一口气,憋住,再次走入屋内。伸手拔起三支香,走到屋门外戳灭。

    张耀在院中站了许久,待屋中烟气散尽,方才又走入屋内。屋中别无异状,唯有水缸上放着的瓢有些湿润,似乎是有人拿着饮过水。

    张耀走到路大宽身侧,扶着他的头颅轻轻抬起,却见老人口鼻眼角流出五道血痕。张耀虽然早有猜测,此时仍不免心中一惊。强自镇定,两手扶住头颅,拇指伸出,切向路大宽颈中动脉,果然脉搏已停。

    查看完路大宽,张耀如法炮制,又查看了路长有之母的尸身。

    查探完毕,张耀将三支熄灭的线香揣入怀中,轻声走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