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寻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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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同门 (上)

    第十六章同门(上)

    行了几日,船已到厦门海面。

    厦门岛,位于福建东南沿海,为北上泉州,南下广州之海路要冲,岛内有天然良港一口,为海路贸易之集散重地,兴盛繁忙。厦门相传远古时代为白鹭栖息之地,故又称“鹭岛”。明洪武二十年,朝廷始筑厦门城,寓意国家大厦之门,厦门自此得名。

    海秦与冷晶双双坐于大船船舷之上,观看白日落海。此刻,海上风平浪静,远处陆地之山树清晰可见。落日余晖下,白色羽毛状之云层稀稀疏疏,高绕于白日周围。

    海秦与冷晶见此海上圆日,心里顿泛“夕阳无限好”之涟漪,而无“只是近黄昏”之患失,俩人不由大谈风雅之事。不知过了多久,谈兴正浓之际,海秦抬头望了一下天空,此时围绕落日之云层由白转黑,随即愈加密厚,越来越低,越来越近。

    冷晶嗅了嗅鼻子,喊道:“秦哥,怎地这腥臭之气越来越盛?好似从远方飘来腐尸一样。”

    海秦见天色遽变,心里暗叫不好,由此天象观测,不出三个时辰,将有飓风来临,如若船行海上,必遭飓风吹袭,导致人仰船翻。于是海秦将原委说与冷晶一听,即去找船主商议。

    待寻到船主之时,那船主正自远眺云层生疑,海秦说明来意后,那船主也同海秦一般度测飓风马上来袭。于是俩人马上找到凌雪教主,言及飓风来临一事及危害之状,恳请船只泊岸避风,待飓风一过,再行解缆,凌雪教主初为不应,经贴身侍女劝说一番后,方勉强应允。

    船主得诺,遂将船调转方向,西进一个时辰入厦门港口。众人下船上岸,急寻客栈打尖住店。可是,众人跑遍整个厦门城,客店里均已客满或房间被预约一空。原来海秦等人入港之前,飓风来临之兆明显,海上之舟楫纷纷入港避风,由于大家深恐船只无法抵御飓风,几乎全部蜂拥靠岸住店,一时一房难求。凌雪教主见状,不由大怒,意欲强行入住。

    海秦劝道:“飓风来袭,众人皆欲避风住店,如若我等强行住店,必有他人无法宿住。依我之看,我们所乘之船体大,泊于港口,颇能经大浪,不似别人舟楫,泊港也不经风雨。不如我们即刻赶至船上,以为避风,如何?”

    凌雪教主见此刻已有星星雨点落下,无意与人执拗,与海秦等人一起返回船上过夜。

    到了半夜,海秦听得狂风呼啸而至,雨点如鼓声骤打窗户,港内停泊船只吱吱呀呀之声大作,忙披衣起来查看。双足一触甲板,发觉大船摇晃不已,如同荡吊秋千,他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待他扶定船舷外望,只见窗外一片漆黑,再也不见渔火隐约。

    此时,冷晶在房外敲门,海秦不知何故,赶紧开门。冷晶入房以后向海秦诉述,海秦才得知由于狂风暴雨怒号,扰了冷晶清梦,冷晶梦醒之后,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顿生恐惧之意,加之船身颠簸厉害,她在房间无法入睡,故过来找海秦闲聊,以消漫漫长夜。海秦见冷晶虽醒但倦意正浓,便留她在自己房间入睡,自己则坐于甲板之上,听着雨声噼噼啪啪击打船体,望着船外发呆,一坐一宿。

    到了早上,风雨之势不减,海秦见大风吹得泊系船只东倒西歪,互相揿压,瞬间小舟被大船挤压得支离破碎,化为一个个零散船板,随波荡漾。再看岸上,丈高大树皆被大风吹得摇摇欲倒,数棵榕树已被连根拔起,横卧路中。其时,倾盆暴雨如注,白雨连珠,砸在地上犹如断线之大珠小珠落于玉盘,泛起阵阵接天氤氲。

    海秦长于北方,以前从未见过飓风来袭之景象,今观其磅礴之势,破坏之重,始叹天灾之力浩荡,人世之渺茫。由景达意,他似有所寄,心有所思,此刻闲来无事,随口拈来一首蝶恋花之飓风,只见他朗声读道:“春日桃红渔汛早,飓风来袭,江上舟楫少。满目翠屏吹又倒,匆匆行色归家号。孤旅佳颜知否好?默默此情,无人意会了。天涯思君君不老,最是消愁愁更恼。”

    此时,冷晶苏醒过来,听见海秦填词之语,知他挂念影子,佯作不知。她爬身起来,揉揉睡眼,歉疚言道:“秦哥,真是辛苦你了,扰得你一宿没有睡成。”

    海秦听见冷晶说话,知她听了自己方才的词语,立下大窘,神色掩饰了一会,慌忙回神言道:“晶妹客气了,我本寝息颇浅,昨夜本就无心睡眠,何谈扰我?!”

    冷晶见海秦一宿没睡,心有不忍,说道:“秦哥,我要回房了,你正好借此机会小憩一下,毕竟等飓风过后,还要赶路。”

    海秦应了一声,起身送别冷晶,然后躺下休息。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海秦混混沌沌之间,觉得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探下船外,这一探不要紧,直慌得海秦心惊肉跳。

    此时,风雨之势大减,江面上霍然停泊着十来叶扁舟,每舟长约丈许,窄可容纳一人,全部“一”字排开,伴着波涛出没,时隐时现,竟自不覆。众扁舟离大船约五丈左右,每叶扁舟上立有俩人,全部青色束装,另一扁舟之上立有三人,海秦凝神一看,原来是冷晶被俩人反手缚绑,口中塞有白布,站在舟头,神色无措,呜咽挣扎不已。

    他大惊之下,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见站在冷晶旁边的一名贼人喊道:“哪位是海秦大英雄?我们帮主有请!”

    海秦情急之下回喊道:“本人就是,你们找我何事?”

    那名贼人高喊:“我们帮主有请,还请海少侠下船一叙!”

    海秦又道:“你们帮主是谁?可否讨教一二?”

    那贼人回道:“我们帮主的威号,你去了便知。”

    海秦见贼人有冷晶劫持,如若不答应,冷晶恐性命有忧,于是言道:“既然如此,我即下船,请你们不要伤害冷晶姑娘。”

    那贼人答道:“只要海少侠下得船来,我就放了她!”

    海秦言道:“那烦请你们的小舟泊过来,我就跟你们上船走。”

    那贼人机警言道:“还请海少侠从大船跳下,我们自会有人接你!”

    海秦深惧海水呛噎,但此刻已无计可施,他猛吸一口气,从大船上跳下海去。海秦入海,正自挣扎间,一叶扁舟已疾驶到他身旁,一张大网从舟上撒出,似捕鱼一般,将海秦网住,随即两个彪形大汉将海秦提了上来。

    海秦浑身尽湿,正自醒神之际,只见一名贼人伸手到海秦腰间,拿下针带,随后俩人将他全身绑缚,扔于舟上。

    此时,凌雪教主等人已被吵醒,纷纷围拢过来,从大船上探头下望。

    凌雪教主见海秦与冷晶为他人所擒,暗想如果少了海秦,自己的寻宝之事恐怕力有不逮,于是转头对避水兽命道:“下去把海秦与冷晶救上来!”

    避水兽得令,张开双臂,身子如大鸟一般,直扑海面而去。

    此时,海秦在舟上站了起来,对绑缚他的贼人说道:“我既已为你所绑,还请你不要食言,即刻放了冷晶姑娘。”

    那贼人正要说话,忽见一人从大船上跃下,颇似戏水高手,心中不敢大意,大啸一声,拾起船桨,用力将船划了出去。十叶扁舟见状,齐齐飞起了双桨,直欲朝海里散去。

    避水兽入水,本意先救海秦,可海秦所乘之船已离他颇远,眼见追及不上。他看冷晶所乘之船划得稍慢,于是奋力朝冷晶追去。不消半盏茶的工夫,避水兽已离冷晶所乘之船只有一橹之遥。避水兽左手划水,右手举起大橹,朝船尾砸了下去,呼啦一声,只见船尾被避水兽砸出一个大洞,随即小船翻覆,船上三人落于水中。

    避水兽知冷晶不习水性,探身将冷晶捞起,解开绳索,放于自己背上,冷晶双手得解,取出口中所塞白布,神色惶惶,大叫海秦的名字,可海秦之舟已然远去,无法听清冷晶之喊,遑论应答。

    被避水兽砸中的船上两名贼人落于水中,见避水兽先救冷晶,无法顾及他俩,赶紧用力游划,意欲逃脱。

    避水兽收拾停当,见俩人欲逃,也不顾冷晶死活,负着冷晶便追上去。

    那两名贼人见避水兽背负冷晶追了上来,游水飞速,深惧双双同时被追丧命,俩人合计一下,决计不顾一切的分开游走,以躲避水兽锋芒。避水兽见俩人分开游离,已知其大意,忽地飞出大橹,刺中一人脊背,那人立时便停了下来,身上插着大橹,犹如斥候背上的飞旗,徐徐沉入水中,眼见活不成了。避水兽游了过去,拔下大橹,转头朝另一名贼人游去。

    另一名贼人逃游途中回望,见同伙死状惨不忍睹,大骇之下,手脚麻木,竟自无法游动。避水兽稍顷赶上,右手手起橹落,砸在贼人的天灵之上,贼人顿时头颅洞开,头顶血冒三尺,一命呜呼。

    避水兽此刻见其余小舟已离自己遥远,自己无法追击,怒击水面作惋惜之状,然后背负冷晶游了回来。

    凌雪教主令人将二人吊上船来,急问冷晶道:“你可知道是谁绑你的吗?”

    冷晶还尚未从与海秦的遽然离别中醒悟过来,神色萎顿,听凌雪教主问及,心里有气,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绑匪。”

    凌雪教主被冷晶噎了一下,自觉无面,意欲发作,可思虑之下,还想从冷晶口中掏点东西出来,只好忍住怒气,故作关切之状,言道:“那你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冷晶顿了一下,悲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一大早,我正在房间里梳洗,忽然听见船窗外有动静,我走过去探身望下看,谁料船窗底下竟贴着一个青衣人,我大惊之下,正欲喊叫,那贼人顺势用手抓住我的脖子,往下一抻,我就随那贼人双双落于水中,然后就被贼人捞起绑缚起来,押在船上。后来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凌雪教主“哦”了一声,不禁暗暗后悔,只怪自己没有向避水兽说个清楚,留下一个活口。否则的话,就可以探知谁人绑走海秦。可惜,可惜!

    随后,凌雪教主令人安顿好冷晶,散了众人,自己则回房苦思。

    却说海秦被贼人绑缚带走之际,正担心冷晶安危,现亲见冷晶被避水兽救回,心始得安。

    海秦所乘之舟向海中行驶了约一顿饭的时辰,此时江面已风平浪静,大雨骤歇,天空一片蔚蓝,如同水洗一样透彻。忽见一艘危大楼船泊于海面,离自己相距不遥,挡住了行路。那大船楼高两层,桅杆耸立,樯帆不升,长约十丈左右,宏壮浮于海面,随波起伏,犹如海市蜃楼一般。海秦若不是亲见,竟不敢相信飓风之下,茫茫海上竟有船只于此骤风暴雨中抛锚。此时,其余八叶逃遁之舟也已靠及海秦所乘之舟,九叶舟上之贼人神色怡悦,纷纷道喜,仿佛新年贺节一样热闹。

    未几,楼船上放下大绦,将海秦及众贼吊了上去,置于甲板之上。

    海秦正自打量船上仔细,突听舱房里传出一个声音问道:“何老七,人带回来了吗?”声音高亢,犹如飞湍激空石,嗡鸣不已。

    海秦暗忖,此声怎会如此熟识?好似在那里听过?但又一想,茫茫沧海,自己怎会识得此地贼人。

    正狐虑间,听得头先绑缚海秦之人应声:“堂主,遵你令谕,人带回来了!”海秦心想,原来他名叫何老七。

    只见何老七回毕问话之后,将海秦押迎上去。这时,被称为堂主之人才从船舱里踱了出来,举止甚为傲慢。他扫了一下何老七,佯装客气道:“嗯,有劳各位兄弟了,回去以后我给大家封赏。事不宜迟,众位兄弟,马上起锚回帮!”

    何老七得令,大喊一声:“起锚!”

    海秦见大船上的樯帆冉冉升起,随即船身晃动一下,大船慢慢向东北方向驶去。

    这时,何老七将海秦的针带呈于堂主,堂主掂了掂,瞧了又瞧,然后收下。何老七等人唯唯诺诺地恭维了一番堂主谟猷英明之后,垂手而立两侧,给堂主让出一条路来。那堂主走到海秦跟前,上上下下端相。

    海秦也盯着被称堂主之人端详半日,见他而立年纪左右,身着白衣,身形清瘦,面如冠玉,不由得悲从中来,嗔目大怒:“恶贼,想不到你我今日于此地相见!”

    不怪海秦刚才听那堂主声音稔熟,现得观其样貌,适才忆起此人。原来,那被称为堂主之人便是海秦日日恨不得亲手诛杀之师门败类、不共戴天之雠寇葛天!

    那堂主怔了一下,对视海秦半晌,随即奇道:“咦?是你?是你!你是韩冀!”

    海秦怒道:“不错,曩日保定杀贼之韩冀,今日回马飞针之海秦!”

    葛天舔唇咂嘴言道:“哦,原来你真名叫海秦!你就是中土传言的江湖新晋少侠海秦?甚好!十多年不见,你长大了,还很结实!嗯,不过眉眼里多少存有当年年少的样子,还是那样的不自量力!还是那样的自命清高!”

    说罢,葛天神色不定,破为不信,好似自言自语补充了一句:“我还道帮主要请的是何非同凡响之人?原来是我的昔日同窗故友啊!甚巧,甚巧!”

    海秦听他言语之中颇为讥讽自得,啐道:“谁是你的同窗故友?我真后悔当年在保定没有杀死你这恶贼!”

    葛天仰天长笑,笑声太过高越,以致引发咳嗽起来,他极力平复,方才安静下来,哂道:“你不要忘了,当年在保定府,该后悔的是我,是我后悔没有杀死你这小子!”

    海秦听他颠倒黑白,大为恼怒:“你连累张门,竟无半点愧疚之意,当真是出言不逊,大言不惭!”

    葛天鄙视言道:“张门?谁和你师门相称?我当日入了临潼张家,你以为我是拜师学艺吗?当真可笑!我乃是万不得已,寻一栖身之地避祸而已。”

    海秦问道:“当日你为何要委身张家?”

    葛天遥望天际,似是回到了十一年前,徐徐言道:“唉,说来话长,不过你既然问起,我就让你听个明白。”

    “十一年前,我方当弱冠之年,与师弟携手在太原府犯下大案,行窃了一户大家,盗得珠宝百串,被官府通拿,我俩各自逃命天涯。后来,我化名张通,逃至临潼,无以傍身。有一日,我路经张山德府邸,见其门前车水马龙,宾客阗门,甚是喧闹。我打听之下才知,那张山德为临潼一雄,名望闻于当地,且与官府交好。我暗思,张府闲杂人众又与官府来往过密,如若藏匿此地,别人必不会马上觉察,毕竟中隐隐于市嘛,至危险之地方才最为安全,于是我便拜谒张山德,言自己虽有一技之长但无法容身江湖,祈求收留。那张山德问我有何巧技?我便告诉他我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他考了我几道试题,见我应答如流,遂答应我留在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