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眠：亏心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眠 亏心事
他冲了很多杯速溶咖啡，可是精神依然不是很好，哈欠连天。他羡慕那些刚来的年轻小伙子，一个个精力充沛。他以前还笑话他们跟得了甲亢似的这么亢奋。现在他也想亢奋。
办公室里有部分中年同事喜欢喝传统的浓茶，据说也有提神的作用，但是他喝不来，觉得飘在水面上的茶叶太麻烦，不如咖啡那么干脆。大老板倒是喜欢喝茶叶。
他做完日常工作后，突击查岗，确认业务员在市场上推广，而非在家里睡大觉，或者带别的公司的产品。他知道很多做销售的业务员不仅仅做本公司的产品，也在其他公司做兼职。放在以往他才懒得管下属有没有做兼职，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果这个季度不把业绩做上去，他肯定没脸继续在公司待着了。
他查了五个人的岗，其中有四个人还算勤奋，有一个人据说是在送客户去机场，听声音却是在麻将馆……
晚上他在公司又加班到很晚。
下班回家的路上他在路边看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他停车，思索良久，还是准备买安眠药。晚上睡眠对白天的影响太大了，早上差点发生了车祸。
他走进药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营业员热情地迎上来，问：“需要点什么？”
他想了想，问：“有安眠药吗？”
营业员说：“有，但是安眠药是处方药，您有医生的处方吗？”
他一愣：“处方？买个药这么复杂啊，我没有去医院看医生，没有处方，但是晚上睡不着，麻烦你们给我一盒吧。”
营业员露出为难的神色，说：“行吧，看您迫切需要，我们就给您，记得下次带医生的处方。”
他结完账，把安眠药放在口袋里，出门的时候听到一个男人问营业员：“有万艾可吗？”
听到这个药名，他忍不住微笑。万艾可就是传说中的蓝色小药丸，俗称伟哥。他回头看了这个顾客一眼，看到顾客的脸后他心跳陡然加速，然后迅速回头，快步走到自己车里，生怕这个男人看到自己。
原来这位顾客叫龚亮，是公司以前的大区经理，也是安定的领导。龚亮教会了安定了许多东西，包括台面上的技巧和某些不成文的规定，让安定进步极快。
那时候安定迫切需要升职加薪赚钱凑首付，渐渐误入歧途……他使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陷害排挤龚亮，终于把龚亮赶走了，自己上位。龚亮并不知道是安定出卖了他，离开公司之前还请安定喝酒。在散伙饭上，龚亮非常委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当时安定都不敢看他。他的脸一直红扑扑的，龚亮还以为他喝多了酒。
安定自己当上大区经理之后下意识地和龚亮拉开了距离，很少来往。他对龚亮有愧。后来一两年都没有再见面。没想到今天会在药店见面，但是龚亮应该没有认出他来。
龚亮比安定大个五六岁，今年三十五六岁左右，正值年轻力壮的年纪，竟然需要买万艾可……
安定知道，权力是最好的兴奋剂。听说龚亮混得不如意，跳槽后跟领导处不来，自己跑出来做生意，但是很倒霉，做什么生意都亏钱。现在看起来是真的。他心里更加愧疚，更加不敢和龚亮见面。
他用力一脚踩油门。
药店里的龚亮似乎看了安定的车一眼。
安定的心跳又加快了。
晚上十二点多，他躺在**，看着安眠药发呆，没有服用，把安眠药放在床头柜上。
他躺了快半个小时还是没有睡着。迫不得已，他只好打开安眠药的包装，叹了口气，放一块药片到嘴里，又犹豫了许久才喝口水咽下。他非常害怕自己对安眠药产生药物依赖性。
安眠药的效果似乎不错。他很快沉沉睡去，中间都没有醒过。
早上起来后，他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睡个好觉果真重要，他觉得自己像是年轻了十岁，恢复到高三时的巅峰状态！
他约好了白主任在咖啡馆里见面，自己提前过去，无意中又看到龚亮，但是龚亮背对着他，在和别人聊天。这人不是别人，是安定手下销售能力最强的小段！龚亮在离开公司之前和小段的关系就特别好，现在他们私底下见面想干什么？龚亮要挖墙脚吗？
他决定试探下小段，看看小段说不说实话。他给小段发了信息：“你现在在哪？我等会儿来找你。”
几分钟后，小段回复说：“我在刘经理这里，跟他一起开会。”
安定的心沉了下去，小段在撒谎！他还想打字发微信，却看到一个人走到面前。他抬头一看，脸上的肌肉顿时僵住，居然是龚亮。
龚亮盯着他，微笑道：“小安，在干啥呢？”
安定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干啥，等人，没想到在这看到你。你这是在……”
龚亮对小段伸伸手，喊他过来，说：“看不出来吗？我在挖你墙角。你当初下黑手赶我走，我现在挖你的人不算过分吧？”
安定面红耳赤，下意识地说：“那都是误会。”
龚亮大怒，吼道：“误会？你有脸说误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地里干了些什么？没良心的东西！这些年我混得这么惨都是你害的！别人都说我出卖公司机密，他妈的都是你出卖的！结果算在我头上！我打死你！”他抄起一个烟灰缸砸在安定头上。
安定捂着头大叫，突然发现自己还在**。
原来是做了个梦。
他看了下手机，凌晨四点半。他还能睡一会儿。但是他心有余悸，竟然再也睡不着了。他又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他在**翻来滚去，翻了无数个圈，时间一点一点地熬到五点。
距离天亮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走到阳台上感受夜晚江城的风。
他竟然听到邻居家传过来的呼噜声。喊声震天！安定十分羡慕，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可是精神和身体偏偏很疲惫，晚上眼睁睁地睡不着。
过了会儿，邻居家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叫喊，接着是女人的惊叫，那阵呼噜声也没有了。邻居家里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夹杂着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哭叫。
安定听明白了，原来男人出差了，女人偷情，把相好的叫到家里来了，晚上巫山云雨……没想到丈夫却提前回家，然后发生了这一幕。安定冷笑，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
反正他睡不着了，干脆搬个凳子坐在阳台上听这两男一女的斗争，这倒是一个好节目。
天亮了，邻居家也消停了。
安定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悲观地预测到今天白天的精神又不会好到哪儿去。
到公司后，他勤奋地工作，积极地和业务员一起拜访客户。
下午下班后他一个人去快餐店吃饭，碰到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小伙子偷东西。被偷的人浑然不觉。他打算叫喊，提醒被偷者，小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察觉到小偷身边似乎有好几个人都在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意识到这些人都是小偷的同党，他害怕遭到报复，只好保持沉默。
他低头吃饭。
小偷走后，他听到一个老年人的哭喊：“我的钱包被偷了！我的钱包没了，抓小偷啊！”老人着急地哭起来。快餐店里的人漠然看着他。
安定听到一阵相机快门的声音，很多人都在拍老头子哭。他不忍心继续听下去，起身结账。他路过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看到她们在发朋友圈：“一个老爷爷的钱包被偷了。小偷真是可恨，连这样的老爷爷都能下手。还有一点点人性吗？”
安定走出大门，回头看了看茫然失措的老头，心中的那股愧疚感更加强烈。他想起来，龚亮离开那天请他喝酒，龚亮喝多了，也哭了起来，眼神和这个老爷爷一样绝望。
他犹豫着要不要找龚亮承认错误，可是他没这个勇气。龚亮会瞧不起他不说，甚至可能报警，他现在在公司的职位也保不住。他在公司待了两年多了，交了两年多的社保，江城规定连续交社保三年才能买房，中间不能停。万一他从公司辞职了，不一定能迅速找到工作，社保的问题就严重了。
他说服自己，暂时不要去找领导，等以后再说。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
晚上他又睡不着了。工作的压力，生活的压力，对龚亮对老头的愧疚，对未来的茫然，令他极其烦躁。他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家里的人催促了很久。
他不想重复彻夜难眠的悲剧，于是选择再吃安眠药，边吃边抱怨，妈的，为什么让老子失眠，老子宁愿被人砍几刀也不愿意失眠！
可是他的心事太多，吃了安眠药也无济于事。他不敢加大安眠药剂量，害怕以后离开了安眠药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坚信，现在的失眠是暂时的，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等他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失眠自然就随风飘散了。
他这样自我安慰。
但是安慰不管用。他又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今天晚上隔壁没有传来如雷的鼾声。
四周一片寂静。
睡不着啊！
烦躁！
安定想大声嘶吼，发泄心中的郁闷！
这样的时间夜晚持续了大半个月。安定百般无奈，只好加大安眠药的剂量。刚开始吃一片，后来两片，三片，一直吃到五片。
他不敢再增加剂量，不然恐怕自己要在睡梦中猝死。
一个月过去了，他的睡眠质量没有得到改善，当月的销售业绩也没达到心中的预期。但是销售的压力和失眠的痛苦比起来，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天早上，他站在镜子面前，看着头发乱糟糟的自己，眼泪和黑眼圈十分严重，皮肤也粗糙了很多，简直苍老了十岁。
他拿起杯子刷牙，却刷得牙龈出血。
他愤怒地把杯子和牙刷站在地上，用力大喊：“我想睡觉！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