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盗混元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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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人之将死

    一说要给“小二郎”武材抓药治伤,胡知县乐了,说:“还是大少爷会玩儿!”

    这是过去对付泼皮无赖的方法之一。泼皮无赖来人家店里讹东西,店家先打他一个皮开肉绽,有时候,也是泼皮无赖自残,用这种“苦肉计”的方式讹人家店主。

    这时候,店主就要先帮他“治伤”。有时候是抓一把盐,或是孜然、胡椒粉……往伤口上涂抹。如果泼皮无赖受不住疼痛,大呼小叫,那就算前功尽弃,赶紧滚蛋。

    泼皮无赖的应对方法呢,首先要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能表现出有一丝痛苦之色。

    期间,店主还会帮忙给他倒热茶,故意把开水倒在他的伤口上。

    如果这时,泼皮无赖还能谈笑自如,那就只能看最后一招的了:开水沏好茶,端到面前,“请您用茶。”

    泼皮无赖端起茶碗,将碗中热茶一饮而尽,再挑起大拇哥,“好茶!”

    到这儿,店主就只能认栽了。该给人家治伤就治伤,该赔钱就赔钱。

    从此之后,这个泼皮无赖的名号也就闯出来了。跟李有子一样,也是人物字号了。

    一直到了前清、民国的时候,天津一带还保留着这种质朴的民风,就是“流氓混混”,很多书中也有所提及。咱就不一一详细列举。

    总之,流氓混混也罢,泼皮无赖也罢,通常以自残的形式,表现自己残忍的一面。刀劈过来,脖子接;斧砍过来,拿脑袋迎。就是不怕死,不怕打。

    您要真杀了他,您不就吃人命官司嘛;您打伤了他,不也要包赔损失嘛。这就叫讹人。

    前文书说李有子最后讹一合酒楼,西门吹牛拿刀砍他,您看看,李有子不也是不躲不闪,拿脑袋接他的刀刃吗?

    这才是真正的、合格的流氓混混、泼皮无赖。

    胡知县以为“下山虎”董虎也想玩儿这套,以“治伤”的名义好好折磨一下“小二郎”武材。心说你们这些江湖人,会的花样最多,玩儿心最大。

    他不知道,“下山虎”董虎是真的给他治伤。请当地最好的大夫,给他治黑红伤。顺便问问有没有伤筋动骨。

    大夫验伤之后,说并没有伤及筋骨,只是皮外伤。擦点儿药,包扎一下,用不了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完好如初。而且看这人身体健壮结实,估计有个三五天,就能差不多了。要是再快的话,估计一两天也就没有大问题了。

    “下山虎”董虎非常高兴,勒令胡知县务必腾出一间空房,派专人仔细伺候,不得怠慢。

    胡知县就纳闷了,说他可是杀了你的三师弟和四师妹,又打伤了你的二师弟,你这是何意啊?

    “下山虎”董虎说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为准则,粗人有粗人的办事方法。你们这些两袖清风的读书人,是难以理解的。”

    “哎,真好,您再说一遍。”

    “我说呀,我们江湖人有……”

    “不是这句,就是说我的那句,我爱听。”

    “我呀,说您是两袖清风,秉公断案。既然此案重大,有伤风化,且有两条人命在其中。真是手段残忍、性质恶劣,社会影响极坏!想必,要押赴上级府衙或者中央朝廷吧?”

    “这个……可以有……我懂了,您说吧,想让本县怎么办?”

    “附耳过来!”

    胡知县凑上耳朵,“下山虎”董虎跟他耳语几句,让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大人,听明白了?”

    “这有何难?些许小事,包我身上!”

    书不要麻烦,胡知县在“下山虎”董虎的授意下,请高明的大夫给“小二郎”武材治疗皮肉伤,又加紧时间打囚车、装木笼,吩咐师爷将该案卷宗呈报上级。

    卷宗写的简洁明了,就说案犯“小二郎”武材夜入民宅,见色起意,因奸不允,持刀杀人,连伤二命。手段之残忍、性质之恶劣,实在令人发指!因案情重大,且案犯武艺高强,故派人连夜押往京城,务必在大牢严格看管。

    木笼囚车是有讲究的,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般来说,囚车都是私人订制的,为犯人量身定做。木笼的高度,正好比犯人略矮一头,犯人进去之后呢,是站也不行、蹲也不行。只能微微罗锅腰,以这种站非站、蹲非蹲,比骑马蹲裆式还难受的姿势站着。

    等到了目的地,把犯人从囚车里拖出来,您看吧,每一个能站起来的。两条腿都是瘫软的。

    受罪的还不仅仅是腿,还有手腕和脖子。

    囚车顶上打着枷锁,夹在脖子和手腕上,路途再近,也得秃噜一层皮。路途稍微远一点儿的,就能勒下一圈肉来。

    一般只有重刑犯,才会享受这种待遇。

    “小二郎”武材,就享受到了这种高级别待遇,被一队官兵押解着,一路向东。

    自知死期将近,望着眼前拉着囚车的老牛,“小二郎”武材是涕泪横流、仰天长叹:

    “哎!叹口气,叹的是老骥伏枥,犹存千里之至;不畏猛虎之牛犊,终究埋葬在田间地头。”

    前面一个差人回头笑道:“哎,我说,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褒贬一头牛?”

    另一差人说道:“事到如今,也别怨天怨地的了。怪只怪你自己呀。地上的祸不惹,你偏惹天上的祸。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哎,啥也别说了,下辈子转世投胎,再好好做人吧。”

    “小二郎”武材喃喃道:“我这一生,有两恨。一恨自己不该学武,正因学了两手拳脚,这才一步一步走进今天的这个囚车,到头来,蒙冤受死,还身首异处;二恨自己年幼轻狂,一时失手,没能杀了刘豫,为民除害。哎!有此两恨,我是死不瞑目啊!”

    差人说道:“这就对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好,像你这样,临死之前,能把这辈子想个明明白白,也不算枉来人生走一遭呀。学武干嘛?像我们这样多好!该种田的种田,该交税的交税。给谁当差不是当差,给谁上税不是上税?”

    “小二郎”武材闭上了眼睛,不愿再与眼前这些苟且之徒多费口舌。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差人们停车说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