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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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难,进退维谷_结局:你还要罚我多久(二)

雷鸣霄抽过pad,摁下电源键,又同样撂进抽屉里。他没说话。

“还要找?”

好久,雷鸣霄才点头。这些天,除了关在这套房子里蹲家监,他外出几乎全是搜寻她的踪迹。他回了重庆,又去了青岛,甚至还去了塞班。他更是一遍又一遍,差着司机,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在她曾经磨破脚跟痛苦挣扎的马路上,找了又找。他不知道他得找多久,才能找到她。可他觉得,这已然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可惜——我是真不知道。”段子昊喃喃。他又问:“你真的是——”

“我要找回她,重新开始。”雷鸣霄说得很平静,很笃定,“不管多久。”

这句话,雷鸣霄几乎每个月都在鼓浪屿重复一次。

又是一天夕阳西下,韩建国不在,只莫雨琴坐在阳台上看斜阳。

雷鸣霄又在重复。

莫雨琴摇头:“你别再来了。我都说了,我们已经原谅你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可是,你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爱她,她爱我,我们还有孩子。”雷鸣霄执拗。他抠着凭栏,定定地盯着前岳母。

莫雨琴皱了眉:“不被父母看好的婚姻,幸福长久不了。更何况,你们的过去就是错的。”

雷鸣霄还要开口,却被莫雨琴比手止住了。

“雷鸣,你的诚意,我们了解,否则你退的钱,我们不可能收下,即便那是老韩辛苦大半辈子的心血。可我们就笑笑一个女儿。我们只希望她幸福。而你,给她的只有伤害。你心眼不坏,可性格——到底和笑笑不合适。再说,愧疚撑不了一辈子的婚姻。一时冲动终归是一时冲动。”

“我不是!”雷鸣霄很激动。

莫雨琴淡漠地看着他。

“我不是!”雷鸣霄重复。他俯身,手撑在莫玉琴的扶椅上:“妈,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认真的。我可以等,等笑笑原谅我,接受我。”

莫雨琴敛了眸:“我们真不知道笑笑在哪,不骗你,别来了。”

雷鸣霄慢慢直起身:“那我更要多来看你们。我会代替笑笑照顾你们。你们会看见我是不是一时冲动。”

莫雨琴抬眸,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时光荏苒,半年找寻无果。

雷鸣霄渐渐地成了惊弓之鸟。私家侦探那里一有风吹草动,都必然惹得他人仰马翻。心累,累到胡思乱想。有时,他甚至都怀疑她与他还是不是存在于同一个时空。

否则,她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她应该知道他在满世界找她。爱他的笑笑,不该这么狠心。可他又心虚。他不值得她的爱情,甚至不值得她的原谅。

他点燃一支烟,对着那幅油画吐着烟圈。风雨大作,雨点砸着玻璃移门,啪嗒啪嗒直响。门缝透过的冷风鼓得纱帘呼呼扬起。

他瞥一眼移门。入冬了,去年冬天,她就在这里,他却从没把她看在眼里。他仰靠着沙发,又盯着她嘴角的笑弧发呆。

“笑笑。”他唤,声音很轻,像从弥久的过去飘过来的。

“你要怎么才肯回来?你说,我都办得到。”他深吸一气,又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他笑:“快过年了。去年,你怪我扔下你,今年,轮到你了?你还要罚我多久?”

叮叮——座机骤响。

雷鸣霄瞥一眼自鸣钟,十点。这么晚的雷雨天,他实在想不通谁会找他。这半年,他简直生人勿近。

他直盯着油画,似乎充耳不闻。电话一直响,直响到他极不耐烦地扑过去。

“喂——”他刚要发作,就听那边急冲冲地说,“对不起,雷先生,你手机关机,实在联系不到你,只好打座机。欧阳阳有动静了。”

雷鸣霄闻声弹了起来。

“他今天的晚班机,飞惠灵顿,他现在在机场。”

雷鸣霄的心怦怦直跳。他死盯着欧阳阳,整整半年。他终于按捺不住了?脑子飞转,他忽然觉得脑门发麻。算算,笑笑该到预产期了。

“我查到他离职了。他动作非常隐蔽。因为他早年去过新西兰,所以签证我没……”

私家侦探还在叨叨什么,雷鸣霄压根听不进去了。他掐断电话,爆豆似得直冲上楼。袜子打滑,他抓着电话差点滑在台阶上。他抓住扶手勉强稳住。忽的,他爆豆似得笑。

找到了!笑笑在惠灵顿!

他一边奔上楼,一边拨电话:“我要订今晚的航班去惠灵顿,对,最早的,我现在就赶去机场。”

他翻到护照,随手撩起大衣裹在身上,就往门外冲。一口气冲到车库,他嘀开车钻进去就一路飞飚而去。

酒驾的扣分还没清零,他压根不能上路。可他等不及司机,反而疯似得踩下了油门。

大雨倾盆,雨刮器吭哧吭哧拼命地刷着。雷鸣霄只觉得这声音无比悦耳,这暴雨也似在爽快地涤洗掩埋他半年的阴郁。他插上车载电源给手机充电。

“昊子,我找到莫笑了!”蓝牙一亮,他就冲着手机那头兴奋地喊,“找到了!”

“啊?你在哪?你在开车?你要去哪?我送你!”

雷鸣霄瞥一眼后视镜,逮着间隙嗖地飚到大卡车前,抢道驶入匝道上了高架。路灯,似被雨帘严严实实地裹着,近处光线昏暗,远处光线刺眼。

雷鸣霄微眯了眼,却丝毫没降速。“不用,我正赶去机场。”他笑了,后视镜里,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笑得开怀:“昊子,我应该马上要当爸爸了。笑笑应该就快生了。”

“你要飞哪里?啊?我去机场送你。”

雷鸣霄又笑:“惠——”

嘀嘀——刺耳的喇叭声撕破了雨夜的黑幕。

砰——砰——炭黑金属匣子被失控的大卡车挤推着砰地砸在护栏上,死死地卡在卡车头下。

四下寂静,淅沥沥地,只剩雨声。不,隐隐的,倒扣的炭黑匣子里,蓝牙还在叫,“雷鸣!雷鸣!你怎么了?怎么了?”

没有回应。

“雷鸣!雷鸣!”段子昊的疯喊被雨声撕得支离破碎。

炭黑匣子里,漆黑一片,只剩液晶屏闪着凄厉寒光。雷鸣霄倒挂着,一动不动。好久,他的脑袋似晃了晃。他挣扎着睁开眼。浑身被什么东西箍死了,透不上气,是气囊。他听见自己的呼吸重重地浮在逼仄变形的车厢里。他觉得心口疼,脖子疼,头疼,哪里都疼。他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脑袋,可胳膊被卡死了。

“雷鸣!”蓝牙里,段子昊发了狂似得在喊。

雷鸣霄张嘴想开口,却喘不上气。脑门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直剥夺着他最后的清明。他挣扎,死命睁开眼睛,又死命撬开格格直抖的牙床:“昊——子——”

“雷鸣,你怎样?怎样?我定位了你,已经报警了,你等着,我已经赶过来了!”手机里,段子昊跑得气喘吁吁。

“惠……灵顿,找……笑笑,替我……跟她说,对不起,我……”

“雷鸣!”段子昊趴在车门上,整个人吓呆了。他捶着车顶,死命喊着。

可手机那头,静悄悄的,再没声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