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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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人在楼中否(1)

正是因为“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誓言便也不必斤斤计较到头来究竟谁是谁非。那,你是谁此生,注定了咫尺天涯的歌?

——青月

原来任良看到他们明军才一靠近城楼下,零零散散地架起好多长梯来,三三两两的士兵偶然成功登上长梯,就被清兵一把推搡下去,活活摔死。

事实证明,适才的誓师确实鼓舞了明军的士气,很多人即使看到自己的战友前赴后继地倒下,还是义无反顾地再上前同清兵厮杀。

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一惊,江明朗拔剑出鞘。明明是他们想要给清兵来个措手不及,却反而被清兵先发制人。他心里哪里会不气?江明朗愤懑地咬牙一下提剑上前,加入明军方阵应对突袭的清兵。

在这看似不约而至的混战,清晰可见明军当中有的被火箭生生刺进身体,烈火灼烧而死;有的被清兵无情地退下城楼,猝不及防地狠狠摔在地上血肉模糊;有的就算幸运地上到城楼,却还未来得及同清兵展开打斗,就已然被清兵毫不犹豫地挥舞大刀给乱刀砍死……

漫天的风雨,漫天带火的利箭,漫天的厮杀声混着微弱的风雨声,一一在任良面前呈现。

再移眼看别处,任良只见江明朗身先士卒,领着一队明军拼杀在最前面。他手里的玲珑剑比划出的是安伯在世时教给他的功夫,一招一式看似阴柔,实则刚狠。江明朗恨不得一刀一剑把那些突袭而来的清兵,一一击退。

眼睁睁地看着随他们有前来支援泰兴的士兵,但是明军倒下的数量越来越多,多到任良不记得他们的容颜是何种样子。任良握紧手里的长剑,挂在腰间的荷包在他转身间不经意打到他的手背上。

任良感应到什么一般低头一看,那是江浸月亲手绣了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她说,她在荷包里面放有杜若花和一道求来的平安符,希望可以护佑他不论何时何地,都可平平安安。

握着荷包,任良却不能分心多想。此时此刻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容不得任良再做过多的停留。提剑飞身上前,任良一马当先加入清兵和明军的混战里。

史德威自然也是被清兵突如其来的偷袭,弄得不知所措。但多年的行军打仗也练就了他临危不惧的品质,史德威极快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还来不及分析,为何清兵会突然对他们发动进攻,好似知道他们今夜戌时会对他们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决一死战一般。

脊背挺直地站在高高的战车上,史德威身上穿的是都司作战服,所以在混战里还是极为显眼。在突然的混战中,负责领兵的一些将士还需要一边作战,一边竖起耳朵认真地听,这样才能听得清楚史德威究竟会如何变化明军的作战策略。

王子青的副手费莫文此时居高临下地站在城楼上,看到史德威不紧不慢地统一指挥,好似丝毫没有被清兵的突袭乱了自己的阵脚。再看那些与他们清兵混战的明军,费莫文见明兵一个个皆是誓死如故的模样,好似歃血为盟般坚定地追随他们早已回天乏术的南明小朝廷。

觉得看到了极为可笑的场景一般,费莫文轻蔑地笑了一声,接着大手一挥。只见清兵全副武装的下一批弓箭手又拉满弓替换前面的清兵,不费吹灰之力地放箭射杀远处的明军。

而那些手持大刀的清兵,则站在城楼边,轻易地守着待那些明兵历尽辛苦爬上来,他们就大声呼喊着挥刀一阵乱砍。

清兵总是可以把明军三下五下地从城楼上或是长梯上砍落,让他们掉到湿漉漉的地面上,再给那些雨水染出形状各异的血色图案。清兵对此情此景一副乐此不彼的模样,笑着喊着看那些明军一时之间或死或伤地倒在血泊里,竟觉得是一个好玩的游戏而已。

明兵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被清兵突袭时的自乱阵脚,再到渐渐恢复斗志的过程,王子矜都一一看在眼里。

这一仗伊始,王子矜还想着随意做做样子便可,他只要蒙混过关也就是了。可随着清兵不断地从泰兴里涌出来,蛮横地同明军砍杀,他竟在不知不觉的混战间,同明军一起并肩,全力对抗清兵来袭。或许王子矜自己也不知道,他杀死的人中,是明军比较多,还是清兵比较多?

似是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口一般,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江浸月干脆走出房门,疾步走到回廊下。

四下里寂静无声,该是菊青已经打发了丫头们下去歇息了。适才青荷还陪着她在书房看了一会书,和江浸月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索性让青荷也回去休息去。

走来走去发现还是找不到何时的事物可以成功转移她的烦闷,江浸月也觉得很是奇怪。她今夜怎么感到如此不安?抬头去望那方暗压压的天空,隐约可见一些不寻常的暗红色,就好似往日天气晴好时的夜幕降临前的残阳似血一样。

忽然想到了什么,江浸月回房拿起一把油纸伞,打伞在暗夜里里一人走出清风苑。只见她步履匆匆,越走越远直到背影消失在黑夜里,不知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碧蓝端了一盆温水进到任辰房里,想要服侍她洗漱歇下。任辰看见碧蓝这样不满地嘟起嘴,不情愿地同碧蓝道,“碧蓝姐姐,辰儿还不想歇息呢。这时候还早,我上床后也是躺着辗转反侧不能安眠。我再自己看一会书,随后就自行洗漱可好?”

听得任辰这样说,碧蓝放下温水。行至任辰跟前,垂首轻声说服任辰道,“辰儿小姐,天色已经极晚了。若是你再不睡下,明日可又要起不来上早课了。”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我就是睡不着嘛。”任辰眨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想了想,闪过另外一套说辞,“与其翻来覆去地浪费光阴,不如再多学习一些知识呢。再说今日先生临走时同辰儿提起‘说曹操,曹操到’这个俗语,问我是何意思。我一时竟答不上来,问先生是何故,先生故弄玄虚不说,让辰儿自己找到出处。所以辰儿今夜想着找出答案来了,再睡下也不迟。”

碧蓝听到任辰解释自己晚睡是因为课业问题,突然就不敢再劝了。但转念想到任辰年纪尚小,睡眠不足极易影响她白日里的精神,碧蓝只好硬着头皮道,“小姐,明日先生给你上课,你再问先生答案,不就好了?”

并没有接过碧蓝的话茬,任辰赌气地走到高高的书架前,动手拖过一把大椅子放到前面,爬上去垫脚要拿高处的书籍。

站在原地的碧蓝抬头看见任辰如此动作,吓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任辰,“辰儿小姐,你怎的自己爬上去了?快下来,你想要看什么书,我替你找就是了。这要是从椅子上摔下来,可如何是好?”

听见碧蓝有松口的迹象,任辰忍不住撅嘴一笑,这才听话地下了椅子,抬头看着碧蓝道,“呐,碧蓝姐姐,这可是你说的,辰儿可当做是你答应辰儿找到答案后再睡觉了哦?”

碧蓝一惊,她何时答应让任辰晚睡了?任辰却嘟着嘴指着高处一本厚厚的书籍,脆生生开口说道,“碧蓝姐姐,你看到了吧?就是那一大本了,你替我拿下来。我现在就要看。”

伸手拿下那本厚厚的书,碧蓝心里想着该要如何说,才可以劝服任辰真的在找到答案后,乖乖地上床睡觉才行。这几日任辰总是无缘无故地找借口晚睡,白日里又起不来,上早课总是晚到。碧蓝可没少为这事,低头跟芝兰姑姑认错。

芝兰姑姑问起任辰,任辰又鼓着嘴一板一眼地保证下不为例,可转身过后又接着故技重施。碧蓝当然是拿这鬼精灵的小姐没法,自己又不敢去同任夫人说起。想着任夫人近日要管的事情本就极多,再拿这些小事去打扰她,该要被芝兰姑姑说教了。

接过碧蓝拿下的书,任辰喜滋滋地到书桌前坐下,翻开书有滋有味地找着。碧蓝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边干站着,不停地看看窗外暗压压的天际,时候真是不早了。

听到脚步声响起,碧蓝赶忙回头去看,心里害怕是芝兰姑姑来了。待看清来人,碧蓝却比见到是芝兰姑姑还要惊讶,连忙低身行了万福,“少夫人。”

听见碧蓝突然这样开口,任辰也没抬头看,小手哗哗地翻着泛黄的书页,依旧低头认真地找着,“碧蓝姐姐,你搬出嫂嫂来也没用,我找不到答案来是不会歇息的。”

来人不是江浸月是谁?碧蓝上前接过江浸月手里的油纸伞合上,拿到门边放入宽口的矮个青花瓷里,以免伞上残留的雨水弄湿房内的地毡。

江浸月示意碧蓝不要再出声,碧蓝会意悄悄退下,心里想着,江浸月来了,该是可以把任辰这个小机灵说服了。

懊恼地嘟嘴学着大人模样微微地叹息,任辰歪头歪脑地抱着那本大书继续翻看,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怎么还是没看到‘说曹操,曹操到’呢?”

江浸月微微摇头,上前一把拿过任辰手里厚厚的大书。突然手里一空,惹得任辰嘟着嘴抬头看,想着碧蓝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样大了?竟然还敢动手抢她的书了不成?“碧蓝姐姐,你把书还给我!刚刚已经搬出嫂嫂来吓唬我了,这下胆子更是大了,还要动手抢我的书。你快些还给我,不然辰儿可真是要生气了!”

江浸月眉眼带着笑,举起书假意敲了敲任辰的小脑袋,“这算不算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辰儿小姐?”

听着声音很是熟悉,任辰一下抬头看清了来人是谁,惊讶地眨巴着大眼睛,作势要躲过江浸月假意的拍打。

任辰这下哪里还敢嘟嘴再生气,拉着江浸月的衣袖委屈眨眼道,“当真是嫂嫂你来了,辰儿只当是碧蓝姐姐为了哄我上床歇息搬出你的名号来唬我的。辰儿哪里会生嫂嫂的气。”

随手把厚重的书放在书桌上,果真是分量够重的书籍,江浸月伸手轻轻捏了捏任辰的小鼻子,语气带着宠溺,“这小嘴都可以挂上一瓶油了,还叫做不生气吗?”

任辰松开江浸月的衣袖,抬手去拉她捏住她鼻尖的手,笑嘻嘻地讨着饶,自认为聪明地转移话题道,“嫂嫂,你怎么回来辰儿房里?嫂嫂也是睡不着觉吗?还有适才嫂嫂为何说自己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快快说给辰儿听,今日先生问了辰儿,辰儿怎么都答不上来,真是好不丢人呢!”

拉着任辰的手,江浸月不再说她。用手覆上泛黄的书面,上面的字也淡淡地褪去纯正的黑色,“辰儿要是知道了个中的缘由,是不是就会听话上床歇息?你别以为嫂嫂不知道你这些日子都是如何折腾碧蓝的,碧蓝都要被你这个小机灵鬼蒙混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只一味地嘻嘻笑着,任辰仗着江浸月素来疼她,料她也不会说太重的话来伤她。她就晃着江浸月的手,笑着问江浸月,“嫂嫂误会辰儿了,辰儿只是想要发奋用功地学习,成为像哥哥那样优秀的人。然后辰儿才可以离巾帼英雄更近一些,有朝一日也可以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和哥哥一样可以上战场,杀敌立功哩!”

小孩子看待事情,永远只看到看似积极的一面,就会以为万事都该是他们心目中所认为的那样好。多么纯真的孩童时代,她也有过类似辰儿这样怡人的好时光呢。江浸月低眉笑看任辰眯眼笑得灿烂的样子,温柔地摸了摸任辰的小脸蛋,“辰儿,多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长大。”

任辰一时也没听明白江浸月话里隐含的伤感,拉着她的手晃着追问,“嫂嫂,你快告诉辰儿吧。到底‘说曹操,曹操到’是怎么一回事啊?”

江浸月被任辰拉着一起坐到大椅子上,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坐着也不觉得挤。江浸月收拾好心绪,替任辰掠过她双丫髻上散乱的碎发,才缓缓道,“这个典故,还要从东汉的汉献帝说起。那是汉献帝在李催与郭汜斗得不相上下时曾一度脱离险境,然而李郭二人合兵后却要继续追拿汉献帝,有人献计推荐曹操,说他平剿青州黄巾军有功,可以救驾。然信使未出时联军已经杀到,眼看走投无路之际夏侯敦奉曹操之命率军‘保驾’成功,随后还将李郭联军击溃,于是曹操被加封官爵。故有‘说曹操,曹操到’之说。”

听完江浸月说的话,任辰耷拉着脑袋,有些不太满意道,“原来竟是这样啊,真实的故事其实一点都不好玩。我还听很多人说曹操是个王八蛋呢!”

说出这样的话,任辰竟没有察觉出自己说的有失妥当。江浸月听到却微皱起眉头,任辰何时也学会说骂人的话了?

尽管不太开心任辰这样说,江浸月也没有正面提出来。任辰还低头握着江浸月的手,打量她的指甲,“嫂嫂,你怎的不涂丹蔻呢?我见着二嫂她隔一段时日就要往自己修剪得好看的指甲上涂了好看的丹蔻,颜色纯正极了。”

微微笑着抽出手,江浸月回扣住任辰的手,脸上依旧带着笑的表情。没听到江浸月说话,任辰不得不抬头去看她,见她对自己笑,一下嘟嘟嘴,随后问,“嫂嫂,你怎么不和辰儿说话了?”

江浸月忽然极想要抱一抱任辰,于是动手把任辰抱到自己腿上。任辰见江浸月如此动作,急忙说出声,“嫂嫂,辰儿最近长胖了些,你抱不动的。”

任辰笑嘻嘻地推着江浸月,不好意思让她抱着,可江浸月却依旧坚持。任辰也喜欢和江浸月亲近,依着江浸月坐到她腿上,靠着她咯咯地笑,“嫂嫂,以前辰儿小的时候,辰儿也喜欢哥哥这样抱着辰儿呢。”

江浸月抱着任辰,宠溺笑道,“辰儿如今不就是个小孩子啊,怎么就好意思说自己的小时候了?按照你这样的推算,嫂嫂岂不是老太太了不成?”

这话逗得任辰不停地咯咯笑着道,“要是嫂嫂是老太太,那么哥哥就是老公公啰?”

他们,可以一起走到成为老公公和老太太的时光吗?那改是多么遥远的以后啊?

江浸月没有接过话题,反而对任辰解释起她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来,“辰儿可知,‘王八蛋’是民间广为流传的一句骂人的话,不该是辰儿这样的好孩子该说的话。实际上,这个词语原来是‘忘八端’。这‘八端’是指‘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此八端指的是做人之根本,忘记了这‘八端’就等同于忘了基本的做人原则。”

听出江浸月些微的叹息,任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她迫不及待地接过江浸月的话,想要将功补过般摇头晃脑地道,“长而久之,以讹传讹,‘忘八端’也就传成了‘王八蛋’。对不对,嫂嫂?”

江浸月微微笑着点头,“所以啊,辰儿以后可不能无端端的说这样不好的话了。”

把头点得像拨浪鼓一般,任辰扭头故作严肃地问江浸月,“那嫂嫂,人人都说曹操是大坏蛋,你认为呢?”

低头看一眼任辰认真的眼神,江浸月稍微地想了想,她是如何看曹操这个人的?没有思考太多,想着曹操这样一个复杂的人物,她如何好评说呢?

任辰扭头再看,江浸月终于在任辰求知若渴的眸光里轻启朱唇,“其实对于曹操这个人,古往今来,世人对他都褒贬不一。曹*结束了汉末豪族混战的局面,恢复黄河两岸的广大平原地区,这也就为后来西晋的统一奠定下了好的基础。但他最后却落得个‘乱世奸雄’的定论,其实说曹操奸,是因为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对天子不臣。后朝后代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对于曹操这种危害到当时掌权人的人,当然要贬其为奸雄,可对他的‘雄’却是不可否认的。嫂嫂反而认为,曹操是个极其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但无论如何,我总是非常佩服他的勇气的。”

听到江浸月说自己佩服曹操,任辰想起今日先生同她说的话,急不可耐地争着说,“嫂嫂,今日先生也同辰儿提到,唐玄宗常自比‘阿瞒’,而唐太宗说曹操是:临危制变,料敌设奇,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不足。万万没想到唐朝两代帝王都对曹操评价如此之高呢,然后先生话锋一转,就问辰儿‘说曹操,长曹操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把任辰哄着睡下,江浸月才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离开。撑伞回清风苑的路上,想起任辰这小机灵鬼一直缠着她让她给她说故事听,才肯上床去歇息。

江浸月拗不过任辰,只好硬着头皮学了娘亲柳青青在心月小时候说故事给心月听那般,有样学样地说了《公鸡和宝玉》的故事给任辰听。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江浸月边走边想,一时竟记不得具体的时候了。其实也并没有遥远到记不起来的啊?无奈地摇摇头,江浸月想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若是长此以往,是会有消失殆尽的可能吧?

那是儿时记忆的夏日里最闷热的时候,江心月太过怕热,柳青青只能答应让她在夏日里到江府四处通风的高楼上歇息。每夜柳青青都无比耐心地在江心月床边轻轻摇着绢扇,旁边的搁物桌上还放了一大缸的冰块来取凉。

柳青青一手扇扇子,一手轻轻拍着江心月哄着她,嘴里说着,“今夜娘亲给心月说一个特别的故事,可好?”

逗得江心月咯咯笑着点头,对上柳青青温柔似水的眸光,迫不及待地催促她,“娘亲要说什么特别的故事给心月听?”

夏日是最为烦闷的,高楼的窗户悉数大开,即使这样江心月还是热得出了一身汗。不得不掏出手帕替江心月擦去额际上冒出的些许汗珠,柳青青才幽幽道,“我们来说一个公鸡和红玉的故事吧。”

这话惹得江心月质疑地看着柳青青带笑的眼,犹豫着问,“娘,公鸡又不会说话,怎么能够和红玉组成一个故事?”

收起手帕入手,柳青青淡淡笑着。江心月可以从她的眸光里看到安定的魔力,便安静地听着柳青青同她道,“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们生来为人,自然觉得能够说话是我们人所特有的。其实不然啊,一切牲畜和植物也有自己的语言呢。”

那时江心月还太小,自然是柳青青说什么她信什么,闪着漂亮的眼睛急忙问,“娘,那是不是只要心月对着花花草草说话,他们也能感应到我的心境?”

看到柳青青微笑着朝她点了头,江心月别提多开心了,不停地笑着让柳青青快些讲给她听公鸡和红玉的故事。

柳青青慈爱地又拿手帕擦了擦江心月额际的薄汗,江心月看得见手帕上青色的杨柳枝,随着柳青青擦拭的动作微微动着,好似有清风拂面一般顿时无比凉爽起来。

江心月竟忽然觉得本屋里也没有那样热了,安静地听柳青青说给她的万物生灵的故事,“有一只公鸡在田野里千辛万苦地为自己寻找食物,忽然公鸡发现田野里有一块宝玉,便低头对宝玉说,‘若不是我,而是你的主人找到了你,他会非常珍惜地把你捡起来好好珍藏对待;但对我而言,你却是毫无用处的。与其让我轻易得到这世上的一切宝玉,倒不如让我得到一颗麦子来的好。’”

听得江心月嘻嘻地笑,“娘,那只公鸡怎么会嫌弃那块价值连城的红玉呢?可以把它拿回去典当了换麦子啊。”

江心月的话惹得柳青青禁不住弯眉笑起来,果然是天真无邪的她的孩子,对她说的一言一语,都认为是天下间皆会存在的事实。

柳青青没有停下手里摇着的绢扇,江心月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一阵阵清凉,觉得更好入眠了。“娘亲只是想要告诉心月,这全天下好的东西总是太多,而只有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才是真正珍贵的。我的心月,可明白吗?”

迷迷糊糊之间,江心月正好混沌入睡,模糊不清地回答柳青青的话,“心月明白。”

柳青青见江心月终于失去,站起来眉眼笑开。她的子女都是懂事乖巧的孩子,浸月是最像她的,可是她又多么希望浸月可以不同她一样倔强呢?而明朗,他总是那样担心她会生气不快乐,总是一副眉眼弯弯的舒心讨巧模样,让她如何舍得不开心?

想着柳青青低身去摸了摸江心月的小脸轮廓,禁不住心疼道,“我的心月,娘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了。你还这样小,为何还是不能逃脱被那个四面红墙锁困住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