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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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骗贼

    待到被人称作“老狼蛛”的沈公袍绕过十八九个胡同方才回到在每个城池设置的“蛛穴”,夜晚早已降临。

    “蛛穴”实际上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宅子,宅子里的老夫老妻是以前从前线退下的老刺客,待到提不动刀了,扔不了镖了,便自行申请退下管理城池“蛛穴”,为每个前来执行任务的刺客提供一个避难安身之所。

    沈公袍是这次“除龙”行动的负责人,由他定下刺杀目标,刺杀方法以及刺杀次数。有铁律,铁律其一,对一个刺杀目标的刺杀次数不可超过三次,若刺杀失败两次,则是否进行第三次刺杀由负责人判决。

    铁律其二,若对一个刺杀目标行刺失败超过三次则退回接受刺杀该目标的雇佣金,并且不再接受任何刺杀该目标的委托。

    铁律其三,刺客不可无偿接受委托,若犯此律,废弃武功,逐出。

    沈公袍推开朱色大门,走进一个满是青绿盆栽的庭院,庭院后方便是一座屋檐上爬满长青藤的老旧瓦房。瓦房里是一厅二室的构造,装修极其简陋,客厅中央奉上三柱高香供奉着九天荡魔祖师——真武大帝。

    沈公袍一脸淡漠的从真武帝君面前走过,进了一个满是中草药气味的窄小房间,房间里仅有一张单人床铺,床上躺着一个双臂吊起,帮满绷带的年轻人,年轻人不时的发出几声艰难的痛呼声,额上汗珠滚滚留下。

    “诶呦呦,我可怜命苦的娃儿,还疼吗?”沈公袍心疼的看着年轻人疼痛难耐的模样,苍老又苍白的手指拈过一块湿布,细心的替年轻人擦着汗。

    “还好,沈爷爷。”年轻人勉强的笑道,头微微一抬,想要起身说话,却不料牵动了伤势,胸前白色绷带前血色慢慢渗出。

    “别动!”沈公袍急了,手上带着点柔和劲力便把年轻人按回床上,同时手指轻点渗血之处附近穴位,总算止住了出血。

    “多谢沈爷爷,驹儿不疼了。”自小被沈公袍抚养长大干脆跟沈公袍姓的沈家驹有着一副与他职业完全不符的开朗笑容,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无忧无虑的世家子,而不是一个行走在刀锋之上的刺客。

    “你这娃儿,”沈公袍老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笑,“我真不知道让你入这一行是好还是坏。”

    “当然是好的啦,”沈家驹理所当然的说,“倘若我不入这行,将来沈爷爷要是马失前蹄死在外头,岂不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年轻人的话说的没轻没重的,沈公袍却不见生气,反而老怀安慰的笑道:

    “好,好,好。”

    “对了,沈爷爷,我有一事不明。”沈家驹歪着头问。

    “嗯?”

    “明明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杀掉皇子及其生母等人,昨日却为何要去杀那陈屠户的儿子啊?”沈家驹一脸的好奇,双眼真诚。

    “呵,”沈公袍把玩着食指上的碧绿扳指,笑道:“驹儿,我且问你,你知道皇子是谁在哪吗?”

    “不知,委托人没说。”沈家驹摇摇头。

    “哈,那李公秋李匹夫要我等帮他除去皇子,却不告知皇子身份,只说那狗皇帝的相好和子女都在明城;想必是那匹夫自己都不知道皇子在哪,知道皇子身份的便只有那狗皇帝和被他派来接引他相好的侍卫徐凉舟。”

    说起徐凉舟,沈公袍的面色便阴沉了几丝,徐徐道:“如此一来,想要刺杀目标便只好跟着徐凉舟。好在那徐凉舟一来便住到了那陈屠户家中。”

    “自从那徐凉舟住进姓陈的屠户家中,我便委托本堂将这陈屠户的底子挖了个干净。但到底只能挖出他在明城当了十三年屠户的底细,十三年前的信息一概查不到。仿佛此人是凭空出现的。”

    “虽然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我们不妨做个假设:徐凉舟是来寻找皇子的,而他之所以第一时间住进陈屠户的家中是因为那个屠户与皇子之间有莫大关联。而后我派人探查了屠户这十三年的交友中有没有孤儿寡母之类的。”

    “然后呢?”

    “探查结果很出人意料,这个屠户十三年如一日的过着白天贩肉晚上打牌的生活,经常是白天赚到的银钱当天晚上就花了出去,过着有一天是一天的日子,表现的就像个沉迷赌博的赌鬼,所以来往的都是些赌桌上的狐朋狗友。没什么良家愿意接近他,更别说自求门前无是无非的寡妇了。”

    “也是因为此人这种自甘堕落的姿态,街坊邻居颇看不起他,觉得是他耽误了他家孩子的前程,十四岁了,在别家孩子都能诵诗书备考童生的年纪却还在菜场贩肉维持家计。”

    “这人一眼望去便是个一无是处,颓废无能,贪图享乐的庸俗之人。可问题是一个能与堪为一宗宗师的通幽境大修行者结为至交好友的人、一个十三年前的履历完全空白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庸俗的普通人?”沈公袍尖声说道,“正是这点显得此人愈发可疑,后来我又探查了一番他家的财粮进项,发现了一个惊人事实。”

    “什么什么?”沈家驹听得入迷。

    “他家就没有任何亏空的情况。”沈公袍缓缓说道,“试想一下,一个日日沉迷赌桌的赌鬼家中却无任何负债欠款,钱粮甚至犹有盈余。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说明——此人在赌桌上从未输过!”沈公袍断然说道,“他或许今天输一场明天输一场,但他必然会在赌桌上再赢回来!甚至‘输’都只是他算计好的必然结果!赌鬼只是他经营多年的一个‘形象’!一个给街坊邻居、给调查他的人看的‘皮囊’!与粗枝大叶、莽撞憨实、赌博成瘾的外表形象不同,他其实是一个算力极高、心智超凡之人!”

    “嘶!”沈家驹倒吸一口凉气。

    “更不凑巧的是,”沈公袍细细的眯起双眼,“虽然这个从未输过的‘赌鬼’不曾认识什么女子良家,但他的儿子倒是经常拜访接济几条街远的霍家寡妇......”

    “查到这里,真相不言自明,”沈公袍得意的微笑道,“那狗皇帝十三年前还是‘秦王’之时,在此地留下了一个孽种,但又不好带回宫中,便派遣这个姓陈的屠户在此看守,因为那个屠户本就不是明城之人,所以没有十三年前的一切信息;生父乃九五至尊,他人自然不可冒充,所以那女子便自称寡妇;至于为什么让看守者监护孩子而不让那寡妇来,一方面是为了防范一些有心之人前来寻找‘孤儿寡母’,另一方面......”

    “怕也是打着杀母保子的想法吧。”沈公袍昂首北方嘲讽冷笑。

    “所以说,那个叫陈默的少年,便是皇子?”沈家驹恍然道。

    “八成如此。”沈公袍应道。

    ......

    张清正出发前往巴蜀明城前夕。

    “正哥,我们此行的目标是何人啊?”张家张志胜一房的小儿子张清庭一边恭谨的给张清正斟酒,一边讨好的问道。

    张清正左手搂着曲线窈窕的舞姬,右手接过张清庭手上的酒,故作豪迈的一饮而尽,颇有醉意,得意的说:“是人,也不是人。”

    “是人,也不是人?这......恕小弟愚钝。”张清庭苦笑。

    “诶,摆明了跟你说吧!”张清正不耐烦的挥挥手,“就是把我那个被皇帝拔舌凌迟的堂弟的妻女儿子带回来。”

    “堂弟?可是我们张家被当今天子处死的大唐国师张太炎?

    “屁的大唐国师!就他一个旁系的不能修炼的废物,也好意思当国师?不过是当今圣上在拔他舌头前的障眼法罢了!”张清正听到“国师”二字异常恼怒,手掌猛地一拍桌子,化劲大成的功力尽显,酒桌竟被震成了粉末。

    “对对对,正哥说的对,就一个连炼气都炼不了的废物走出去真是丢我们张家的脸!”张清庭附和道。

    待到张清正怒气微消,张清庭又恭谨的问道:

    “正哥,当年我也跟过那废物张太炎一段时间,可没听说他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啊?更别说子嗣了。”

    “呵,”张清正不屑的笑了笑,“你当然不知道,张太炎成家之事当今世上也只有六个人知道。”

    “当年张太炎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匡世救民、兼济天下,便离开襄州襄阳前往中州长安,一路上遇到‘北地人屠’陈江、‘凉虎’徐凉舟、我大哥张清白、还有当时游历天下的秦王李仲易!”

    “当今圣上?!”张清庭被吓到了。

    “这五人一拍即合,便做了结拜兄弟,后来在去中州的路上又遇到嫡传霍青姑。”

    “正哥,这霍青姑就是......”张清庭试探的问道。

    “没错,她后来便成了张太炎之妻。他两在中州长安生下了一女一子。后来发生玄武门之变前霍青姑便领着两个孩子回了巴蜀。所以这件事便也只有他们兄弟之间知道,我和我爹也是大哥告诉我的,并嘱托我以后照料张太炎家一二。”张清正满脸的正气凛然,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左手还在舞姬的身上上下其手,真是好不可笑。

    张清庭看着张清正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懂这厮心里的龌蹉心思?顿时心里便在骂这好不要脸的畜生。

    “只是......”张清庭疑惑的问道,“仅仅是去接一下孤儿寡母,哪里需要带一队的化劲武者前去?”

    “嘿,”张清正一副神神秘秘的说到,“孤儿寡母自然是不用带一队强者前去?可若是七窍玲珑心呢?”

    “七窍玲珑心?”张清庭震惊道,连酒也忘了斟。

    “没错,”张清正颇为享受张清庭脸上的震惊表情,这是他在家里所享受不到的,“就是那个吃了以后百鬼莫侵,诸邪辟易,延年益寿,平增武者上百年修为的、我那个废物堂弟的一颗心呐。”

    “这......”张清庭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消息泄露出去岂不是会在江湖里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张清庭心中难抑震动,饭间等着张太炎醉的不省人事之时便偷偷的离开了包厢。

    张清庭离开包厢来到院中,迅速冲到自己房内,将七窍玲珑心之事写在一张短纸上,而后将纸卷起,插入笼中鸽子的爪上纸筒内,立马将其放飞。

    张清庭看着那夜空中振翅的白鸽,心里莫名的觉得恐惧,因为他知道,他这个举动在将来会害死很多很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