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百二十七章 宗政憬，你疯了
宗政憬确认这个消息也不过是在昨日，他初闻亦是震惊了许久。
然而震惊过后，又立即开始担心。
这世上真正了解慕相为人的人并不多，他算是其中一个。他这位舅舅，面慈手黑，如今能坐稳一代贤相的位置，暗中使用过的阴狠手段不胜枚举，有些父皇是知道的，但有更多，父皇并不知晓。而他知晓。因为这位舅舅，自母妃去世那年暗中告诉他会扶持他直到登上帝位，就开始言传身教的教授他一切能在宫中，在新京，乃至在朝中能站稳脚跟的手段。
第一次见识这位舅舅的手段，年幼的宗政憬惊恐的一夜未睡。那时他才知道，这位母亲暗中悄悄让他去相认的舅舅，是怎样狠辣的人物。
明明是一个手段狠辣的枭雄，却偏偏活成了人门口中铁面无私的儒相，这样的人物，实在很难让人不敬畏。
宗政憬确实很敬畏慕相，这种从小积累的敬畏在他长大后变成了面对慕相时不自觉带上敬畏表情的习惯，而这样的习惯令慕相在他面前将长辈的谱摆到了极致。其实宗政憬已经不似小时候那般对慕相又是尊敬又是畏惧了，毕竟他长大了，阴狠的手段也不是没有，甚至渐渐能理解慕相的所作所为，虽然有些事依旧不能苟同，但很多手段，他也在用。甚至青出于蓝。
然而他唯一不能容忍的，是慕相像利用旁人一样利用姚媚儿。
而此时，姚媚儿居然成了他的表妹。这样身份的姚媚儿若是被她的亲生父亲毫不怜惜的利用，伤害将会成倍成倍的加诸在姚媚儿身上。
——他，决不允许！
于是在得到“慕相随姚王回府”的消息是，宗政憬的第一反应就是预见了姚媚儿的伤心难过，现下抛开手头一堆事来到姚媚儿身边，不过是想尽自己所能宽慰姚媚儿。
却还是没料到，姚媚儿只是在他怀中低低啜泣，就让他如此心疼，心疼的恨不得使尽全力将姚媚儿藏起来，不让任何想要利用她的人找到她……
“呜呜……宗政憬……我的心好疼……好疼啊……”姚媚儿不知道宗政憬心底的挣扎，只是宗政憬的话令她心底的委屈和难过在瞬间达到了顶点，她渐渐哭出了声，声音依旧很压抑，压抑的令人忍不住也跟着难过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父亲……他一点都不在乎我，一点都不……他今天来，不过是为了让我认祖归宗，好让他拿捏在手里，用来胁迫师父……我看到了，在他的眼睛里我全都看到了……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我早就知道我的父亲可能一点不在乎我，但我没想到……居然比一点不在乎更可怕……在他眼里，我根本不是她的女儿，只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呜呜……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什么都没有付出过，却想凭着一丝血缘把我当工具用，他怎么能这样！她凭什么这样！我讨厌他，我讨厌他！讨厌，讨厌……呜呜……”
姚媚儿一阵毫无章法的哭喊，将心底的话全部倒了个干净，说完这些，只是趴在宗政憬怀中轻轻哭泣。姚媚儿的哭声尖细绵长，不似寻常妇人的嚎啕大哭虽令人不得不妥协但心中却积累起厌恶，这样细微的哭声容易让人心里跟着难过，只想用一切办法让让不再哭泣。若能实现，非但不会心生厌恶，反而更增怜惜。
“媚儿乖……”宗政憬轻轻拍着姚媚儿的背，似安慰更似承诺，“媚儿乖……媚儿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保证……媚儿……”
回应宗政憬的只有姚媚儿持续不断的低泣。
宗政憬沉默良久，忽然道：“媚儿，嫁给我好不好？”
姚媚儿的心情因这一阵的哭闹发泄渐渐平静下来，听到宗政憬这句话，本就微弱的快要听不见的哭声戛然而止，姚媚儿微微抬头，通红的双眼里惊诧与迷茫并有：“你说什么？”她怎么可能嫁给他？！早知这是不可能，所以她才没有放纵过自己的喜欢，甚至情愿嫁给视若兄长的慕慎安了此一生，他怎么能说，让她嫁给他？
“我说，嫁给我吧，媚儿，”宗政憬很清楚姚媚儿心中的所有疑虑，但他并不想解释，只是斩钉截铁的重复道，“嫁给我，让我来保护你。所以的风浪，我为你挡在身后。”
姚媚儿想要推开宗政憬，却被他牢牢扣住，姚媚儿也没有多做挣扎，只是望着宗政憬，带着些许不可思议道：“你疯了。宗政憬，你疯了。”
“我以前才是疯了，居然连试都不试就觉得不能娶你——我为什么不能娶你？如今你既然是父皇亲封的玲珑郡主，又是慕相的女儿，我为何不能娶你？炎氏步步紧逼，我娶了慕相的女儿，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慕相即便不支持我，也绝不会支持炎氏，父皇未必会拒绝，就算父皇拒绝，我也会想办法的，媚儿，我会娶你，保护你，而且……”宗政憬深深的望着姚媚儿，用无比认真地语气道，“我只要你一个。父皇做不到的事，我愿意努力去做。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虚设后宫的皇帝，既然他们可以，那我也可以，媚儿，相信我。”
姚媚儿的不知所措与震惊渐渐褪去，良久，她似呢喃又似叹息道，“你疯了，宗政憬，你疯了。”
“我没有疯，媚儿，我从未如现在这般清醒过！”宗政憬扶着姚媚儿的肩膀，与她对视，让她看清楚自己眼中的认真与坚决，“我不该跟着你退缩——媚儿，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未曾尝试过就要后退吗？”
“可是，宗政憬，”姚媚儿混沌的大脑清明了些，她抬眸望着宗政憬，眼神无比犀利，“你不是跟着我后退，你早就在退了。”她的心意，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很早，可是很早以前她就能感觉到，他在退。或许是慕相知道了他对她的感情，所以逼迫他放弃，不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为儿女情长葬送一切，又或者是他自己幡然醒悟，江山到手之前不应为女子分心，总之，自她从兰州回到新京，宗政憬对她的死缠烂打就告一段落，而那时，正是他抛却之前的伪装，正式登上大景王朝的政治舞台的时刻。
姚媚儿也是在察觉自己心意后，才隐约发现这一点。
而之后姚媚儿因宗政憬两人落难直奔兰州，发现自己心意的姚媚儿对宗政憬想靠近又强迫自己远离的姿态更是一览无余。或许正是发现宗政憬率先摆出这样割舍情缘的态度，所以姚媚儿才会那么坚定的选择放弃这段尚未开始的感情。
是了，姚媚儿忽然明白过来，她从开始就选择放弃，并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可能性极低，也并非是完全不能接受皇帝的后宫，而是宗政憬陡然后退的态度。
——倘若他们两情相悦，又愿意一起奋斗，即便存在诸多不可能，或是近几年内皆无结果，她也不会连尝试都没有想过，她于情爱确实没有太多向往，但也不会怯懦到这种程度。可是她尚未进，对方已经在退，在艰难的现实和自己的自尊心双重压力下，后退，几乎是潜意识中的本能。
“我……”宗政憬被姚媚儿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是的，他因与姚瑾策有约定，所以后来不得不放弃接近姚媚儿，甚至刻意远离，但他没想到姚媚儿居然那么早就察觉了……他想说些什么，又知道决不能将与姚瑾策的约定说出来，否则，姚媚儿恐怕并不会责怪姚瑾策的阻拦，而是气恼他在利益与她之间，选择了放弃她。一时之间，宗政憬发现自己居然无言应对。
想通这一点的姚媚儿不等宗政憬想出应对之辞，抬头直视宗政憬的眸中染上一丝指责：“并非是你跟着我退，而是我跟着你退，宗政憬，你早就打算撤退。如今局势愈发紧张，又为何突然放弃之前的努力？我自问离倾城绝色尙远，既不温柔也不善解人意，你既然已经打算放弃，此时又为何要回来？”姚媚儿脑中忽然闪现生父算计的脸庞，又想到至今下落未明的紫薇玉中包裹的那场精妙的算计与之前的种种利用，眼神立即冷了下来，“难道，是你忽然发现，我现在的利用价值比往常更大了么？是啊，我如今身后站着姚王与慕相，你娶了我，我师父便绝对是你阵营的人了，而慕相那里虽然因他维持纯臣身份的需要不会有太大变化，但你至少可以不用暴露与慕相之前的合作就可以暗示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慕相即便不会站在你身后，至少也绝不会站到你的对立面，而关键时候，说不定就会明着帮你。如此一来，你既能在明面上用慕相的名头做噱头，吸引更多的支持者，又能撇清暗地里与慕相的合作，如此一举双得的美事，若不是娶我，根本无法达成——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