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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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舌战甄氏兄弟

    正欲要走时,忽然外面传来说话声……“碧天的人又来了,又在检查布设关卡岗哨的事,真是烦人,弄得大家鸡犬不宁的……”池明永忙说:“看来不能往大街上走了,我带你们抄秘径到我表叔家去暂避。”飞龙点头称是。珮洁向店家付了账。一行人便在池明永的引带下抄秘径到了他表叔家。甄他表叔名唤甄先溪,不到五十,一妻一子。其时恰好甄先溪的大哥甄唯极,二哥甄寒斐也在。甄先溪在一个打铁作坊做工,收入微薄。其子虽年近二十仍无业,也未念书。其兄甄唯极倒是个私塾学究,甄寒斐则在衙门当文书,吃官饭。其时家中正在发生争吵,飞龙就拉住池明永示意暂时不忙进去,等待一会儿……但听甄唯极正在斥责甄先溪没有对儿子尽到父亲的责任,舍不得出钱供其侄甄禹琛念书,以致这个孩子快二十了还没找到工作。原因自然是因为读书少没知识没学历又没实干的能力。而甄先溪辩解说无钱供读。再说甄禹琛也太懒,好逸恶劳,嘴勤手懒,吃不得苦。甄唯极就怨弟弟说:“还不是你惯的?从小就什么都不让他做,啥事都帮他做完了,导致他从小就没有得到应有的锻炼……”“我倒是叫他做,可他愿做吗?我说把你自己的袜子和内裤洗了吧,他洗吗?放个十天半月,都焐臭了,都堆成山了,他还是不洗,也看得惯,可我看不惯呀,也受不了那臭味啊……我不洗又能怎么办……?”甄先溪辩解道。“他这懒惰的习惯和毛病还不是你们从小惯的吗?表面是在溺爱他,实际上就是自私和没有耐心……因为总想着自己的事,就不肯在教育孩子方面花时间用心思费精力,放之任之。这不是自私是什么?偶有教孩子的时候也怕耽误做自己事情的时间就什么事都草草了事,一看孩子找不到头绪,做得慢,做不好,就干脆三下五除二地替孩子做了。于是孩子本该得到锻炼的机会被你的自私给剥夺了,给害了……这不是没有耐心又是什么……?你们是自作孽不可恕啊……”甄唯极痛心地说道。“谁要谁教呢?我从小又有谁教过我呢?现还不是都学会了。环境逼迫才是人最好的老师啊。现在好歹我每月还有点微薄收入,勉强还供得起他不致饿死。他因此有了这份倚靠的,就不肯努力了。假如我死了,他说不定还会变得更好些。我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能走向自立,独立……我才是他的绊脚石啊……”说罢甄先溪连连捶胸。听闻到这里,飞龙心里不禁一酸,就止不住敲门想进去看个究竟。门开了,见侄儿池明永领着一群陌生人来,向来生性胆小怕事的甄先溪不禁吓得连连后退。飞龙连忙向他鞠躬行礼。池明永遂向三位叔父及叔娘介绍和说明了飞龙的情况。听闻是曾救过他们桃源部的大恩人驾到,几人全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有甄禹琛没有跪。他爹他娘他伯父便让他跪。飞龙马止阻止了他们,一把拉住甄禹琛,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他才是好样的……”一边又连连将三人一一扶起。“大人物啊……想不到会在这寒屋里碰见,真是天开了眼……”甄唯极不禁连连感叹。再看飞龙身后的随行,一个个高挑窈窕,天姿国色,气质高贵,美丽绝伦,就知不同凡晌,非一般等闲之辈,魚龙乱杂也……他双眼看得都放了光,仿佛此刻就象是活在梦中……甄先溪腼腆,羞怯,又几时见到过这等美丽绝伦的女子?脸倏地就变得通红。甄寒斐虽在官府做事见过些世面,但这等绝色佳人还是从未见过,因此也吃惊不小。甄禹琛跟他爹一样,也有些脸红,不过比他爹好多了。倒是甄先溪妻子邬箫蓓比较镇静,表现自然,从容,有礼……听说飞龙的难处,几人皆同口一词表示愿帮忙……飞龙见到先溪家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家什陈旧不堪。泥竹相敷的墙壁不少地方都已残破缺损了,窗户则是用别人家废弃不要的乱木板订的,门板也是如此……不仅喉咙有些涩涩的……见到飞龙这般细看,甄先溪不禁惭愧地说道:“让太子爷见笑了……”“见笑什么……?我们现在都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谁见笑谁呢……?”飞龙说。听闻飞龙的言语,甄先溪顿时感到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太子爷,你不知道,我这个兄弟气人得很。他原本是学绩比我还优异的人,论文章才学天赋比大多身居显位者高太多了,若然识时务,入了仕途,原本可以是一帆风顺,步步高升的……哪知他偏要执守什么信念的真诚,不肯妥协他那固执的原则,听我的劝先入了仕途再说……倘若那样,何至造成今日这般生活艰辛,坎坷悲楚,穷困潦倒,拮据窘迫,眼泪酸苦,被人歧视,毫无生机的凄凉景象,惨淡光景啊……若不是我兄弟两个时不时支助接济一下,不晓得他一家还会过得有多艰难……?太可惜,不不值了,这么个人才就这么英雄无用武之处,就这么荒废了……不仅害了妻儿,也害了父母,弟兄姊妹,甚至诸亲戚……这分明就是抛弃自己的长处不用不发挥,偏要以自己最不擅长的短处去谋生啊……你说这不是吃错药了吗……?这不是自找折腾,自讨苦吃吗,自寻死路吗……?”二哥甄寒斐说。“我是对家人感到愧疚,尤其是对禹琛这个孩子。但都过去了的事,再说又有什么用?现在再开始也迟了。何况,我估计即便再给我几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还是会那样选择。因为我根本受不了那些假大空的东西,受不了那种压抑的不自由又违心的氛围。我的信仰与观念与他们的不一样,为何要为了一点现实的利益好处而牺牲和糟践了自己的信仰?他们那些出于现实好处而投机地加入进去说其好话的做法照信仰中的话来说就是在说妄言,在作假见证,是终要遭到成为糠被投到火里烧尽,成为无用的树木被砍掉然后投入火里烧尽的命运与结局的……”甄先溪说。“你这是在说我吗?”在衙门当文书吃官饭的二哥甄寒斐有些很是生气。“我哪有说你的权利……”甄先溪说。“太子爷,你英明,你评评理,我这个兄弟是不是顽冥不化,死不悔改……?”甄寒斐说。“这确实是个现实生存利益与信念坚守之间产生了冲突的问题。这个人世间说白了有三种冲突,即利益的冲突,观念的冲突和利益与观念之间的冲突。先溪先生的困境即属于后二种冲突。当然,即使相同观念的人也存在利益冲突。但若观念相同,利益冲突就相对易协调,易平衡。因为彼此对竞争逐利的规则的认同是较接近,相似和一致的。但若观念不同,那么彼此对竞争逐利的规则的认同和理解就会存在较大差异和分歧,因而也就相对难协调,难平衡。从而分歧,冲突,对抗等就会加剧,甚至愈演愈烈,越发不可收拾……所以说观念一致与价值观相似,并非没有作用,它是更容易结成坚实的同盟体的。相反,观念不一致,价值观不相同,即便是出于利益互需而结成联合组织,其坚实性也是大打折扣的,有疑问的,甚至是脆弱的……生存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更重要?说的就是利益追求与信念坚守哪一个更重要?这还是要分普适性与特殊性的问题。对于普适性来讲,生存问题与利益追求无疑更重要。对于特殊性来讲,生命的尊严与信念的坚守无疑更重要。普适性代表着普遍的绝大多数的人都适用的,特殊性代表着极少数的凤毛麟角的人选择的。上帝信仰所提倡的无疑是生命的尊严与信念的坚守更加重要。而且为了坚守这个信念,人应该预备着自己的牺牲,不怕殉道。这才符合上帝拣选的条件。但条件也注定了被拣选的可能只是凤毛麟角的人……而最普遍的绝大多数的人可能都是没戏的……对于普遍的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当活着的时候,当还有生存机会的时会,生命尊严是一定会让位于生存的压力的,信念的坚守是一定会让位于利益的追求的。也就是在他们眼中,利益甚至是比灵魂更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灵魂在艰难的生存压力下已经被湮埋,已经处于深眠中……只有在当身患不治绝症,即将要死去,再没有生存的机会的时候,或许灵魂才有点从深埋的利益尘土中钻出,逐渐有点苏醒过来……也才会偏向和偏重于生命的尊严和信念的坚守了,但也或许都还是偏重利益追求的……然而生存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利益的追求和信念的坚守,很多时候,往往是结合在一起,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人人都要生存,人人都要追求自身的利益,可总得有个众皆共同认可的生存竞争的规则吧,总得有个众皆共同认可的利益追求的运行规则吧。而且这个规则得要是捍卫人的生命尊严的,得是不悖人的信念坚守的,这样大家的生存竞争才不是建立在损害和践踏人的生命尊严的基础上的,大家的利益追求才不是建立在损害和践踏人的信念坚守的基础上的……我们不能视人的生命尊严与信念坚守为空无,却只把生存竞争和利益追求才当成实在。只执于不讲生命尊严与信念坚守的生存竞争与利益追求,也许你很富有,但你却失去了生命的高级,与那只知一天找吃争吃的动物有什么区别……?我们的理想当是要有生命尊严和信念坚守地活着,生存,竞争,逐利,追求……然而当普适的大环境是要求人必须要牺牲生命尊严和信念坚守才能求得生存时,我们又怎可苛责普适的人的实用,投机和糟践生命尊严与信念坚守呢?你可以选择宁可饿死也不向那践踏人生命尊严与信念坚守的虚伪和无耻低头屈膝……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但你的孩子呢?你的家人呢?他们不要生存吗?他们如果要生存,那就不能象你那样决不低头,就得将生存的压力放到高昂的生命尊严的头顶之上,就得将利益的追求放到巍然的信念坚守的心灵之上……也就是你只能负责自己的生命选择,而无权干涉孩子和家人的选择。他们要生存,理解他们吧。正如你现在也还活着,也还要生存,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没向那虚伪和无耻的专制暴横巨兽低头,屈膝和妥协吗……?你应该是低头,屈膝和妥协了的,不然你不可能活到现在……你既都是如此,又有何强求孩子和家人的?又有何强求他人的?你已经有虽然屈辱,虽然微薄,但也算相对比较稳定的工作与收入了,维持温饱已够。然而你的孩子还根本没有这些呢……他还一无所有,没有技能,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今后还要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况还要受着周围人的对比和鄙薄,应该滋味也是很不好受,压力也是满大的……所以你也应当多感同身受地站到他的位置,多理解他生存的艰辛与需要才是……为了他们适当地低点头也是并非不可以理解的。你不要怕信念坚守就在这世间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你与我的信念相似,你若愿随我一起为坚守那信念而生活而奋斗,我愿张开怀抱欢迎,悦纳你……”飞龙说道。“太子爷……”甄先溪闻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老泪纵横……飞龙赶紧扶起了他,替他擦去眼泪。

    这时作为私塾学究的大哥甄唯极发话了:“其实在我看来,在我们这个地方,现实利益的冲突才是真正涉及要害和致命的冲突……信仰,观念,信念这些东西即便有冲突,人们也并不太把它们当回事。你大可谈你的,发表你的高见,只要不动我的现实利益就行。管你说得怎样,他们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东西,只在乎实际利益有没有受损……你说得再好,再有激情,他们也只当你是在放屁……然而一旦你的言行坏及他们的实际利益了,尤其是触碰到他们背后那巨大的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了,那么背后这个庞然大物可以在分秒之间让你从这人间蒸发得一干二净……太子爷与我三弟谈的都是善与恶的冲突的问题,而且表明了要肯定善,否定恶的立场。我的看法与你们略有不同。我可不可以谈淡我的看法?”甄唯极问飞龙道。“先生请讲,但说不妨。”飞龙说。“我这里谈的却是阴阳,一正一反,互为转化,流动不息,循环不止,又互为一体。这就是我的立场。没有特别地强调阴好或阳好,阴坏或阳坏,而是二者皆共同存在,一样重要。你割舍掉哪个,统一性就不存在了,事物就死亡了。一正一反的所有事物都是如此,因此没有谁是该保留的,谁是该抛弃的,而是俱皆要之,俱皆受之,一体共生。比如善恶这两个一正一反的事物,它是一体两面,一体共生的。你割舍掉恶这一面,善那一面也就自动死亡了。也就是这个统一性,一体性便遭到破坏了,便被拆散了,解体了,最终也就不存在了。正如失去了恶的参照,对比,反衬,映托,善这个概念又如何体现呢……?一定是有一个恶的对比,反衬,善才鲜明地体现出来。反过来也是如此。所以当恶出现时,我们就知道有善。当善出现时,我们就知道有恶。所以我们不能只接受善不接受恶。倘我们不接受恶,那就干脆连善也不要接受了,直接变成一个超越的不纠结于善恶的无感的人好了。问题是你做得到吗……?假如做不到,那还得两者都要兼顾,接纳。所以当一个人做了很多好事时,我们就知道他一定要开始做点坏事了……一正一反嘛,阴阳对冲嘛,这样才会平衡嘛……所以当一个人心肠柔软久了以后,我们就知道他一定要开始心肠强硬了……当一个男人在女人圈中呆久了以后,我们就知道他一定要开始厌恶女人了……然而一旦离开女人圈很久以后,我们就知道他一定要开始想念和渴望女人了……一正一反,一阴一阳嘛,始终要需要这么一个平衡嘛。所以我们不要一见到某人做好事就使劲表扬他得不得了,而一见到他做坏事又使劲批评他得不得了。其实他做好事也罢,做坏事也罢,都在情理之中。不要只接受那个做好事的他,却不接受那个做坏事的他。我们对君王也应该是持这样的态度,他发善心的时候我们就觉得他是明君,仁君,因此他发这些善心做这些好事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而一旦他发恶念与残忍心的时候我们就觉得他是坏君,暴君,因此他发这些恶念与残忍心,做那些恶事,是不应该的,不理所当然的。他应该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只发善心不发恶念才对才正常。而他发了恶念与残忍心,做了坏事与恶事就不正常,不可原谅,要坚决反对了……这种理解是不讲道理和糊涂的。君王也是人啊,也需要善恶平衡啊。善久了就需要来点恶来平衡一下,我们正常人,普通人尚且都是如此,君王跟我们一样是人,还担负着那么多工作和压力,就更会如此,我们也更应该要学会理解他,接受他……”甄唯极说。“简直是一派胡言!”奕璨早就按捺不住了,不觉拍案而起!“休得无理!”飞龙喝斥奕璨道。那边艳丽忙拉住奕璨。“小妹无礼,多有得罪了……”飞龙对甄唯极致歉道。““哪里哪里,我倒是很喜欢和欣赏这位姑娘的敢爱敢恨,爱憎分明的真性情……”甄唯极说。“”我其实觉得唯极先生讲的也有在理之处,符合世人日常表现。君王也是人,也有人性善恶两面,因此也要理解。但若要民众接受他的恶念和残忍心,恶事与残忍事,这点我不认同。任何人作了恶,施了暴,都应该受到公正的惩罚与制裁,君王也不例外。因此君王若施恶民众,民众就有反对与抗争他的权利,怎能有任其摆布,任其主宰,而只能无条件接受的命呢……?”飞龙说。“民众当然有权反对,抗争,对抗平衡嘛……君王可以施自己的恶,民众也可以施自己的恶呀……君王可以发自己的善心,民众也可以发自己的善心嘛……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一种对抗平衡,人与君王之间亦如此……甚至一个人自己身上,也是这种情形……至于谁胜谁负都正常,都有可能,然而都逃不掉阴阳对冲平衡体系的自动调节。”甄唯极说。这时甄寒斐接捺不住了,他也出来插上话……“不过我的看法不同。我不认为民众可以有违背和反抗君王的权利。因为大家既然接受了君王的统治,就应该听他的,无条件服从,这样他才有权威。没有权威谁服你?岂不一盘散沙?君王善你们才听他,君王恶你们就不听他?这怎么维持他的权威呢?君王行仁政,为慈事你们才赞扬称颂,君王行酷政,为狠事你们就不赞扬不称颂了?做得好,行得符合仁德道统礼仪你才听他的,做得不好,行得不符合就不听他的了,这哪能行?你哪有跟他讲条件的资格,身份和余地?你根本就不要管他做得好坏,这不是你该管的。你们只管服从和听他的就行了。作为臣子,只有绝对服从的命,是以服从为天职的。哪轮到你们还可以给君王讲条件?哪轮到你们还可以在君王身上辩是非说长短?”“那么他即使杀了你爹你娘,你也要无条件地接受他,忠于他喽?”绮榄闻言被触起了伤心往事,很受刺激,忍不住愤怒地质问道。“当然还是要接受,还是要忠于他。所谓天地君亲师,君仅排天地之下而位于亲之上啊。因他才是天之子,代表着上天旨意。万民都是他的子民,自然就包括你爹你娘……他是你们的总父,代表着天。你总不能因总父杀了你爹你娘你就不服从总父反对总父……?你总不能因为天意要杀你爹你娘你就敢向天意挑战,造反……?”甄寒斐说道。“狗屁!”连梦盈也不禁骂出声来。“我宰了你!”绮榄直接从腰间拔了剑就要斩向甄寒斐。旁边天漪忙把她拉住。“大胆!放下剑,赶快给甄先生赔礼致歉……”飞龙喝斥绮榄道。“我不!休想!”绮榄斩钉截铁地说。那边甄寒斐早已吓得坐倒在地,一脸地惊惶,不过旋即又故态复萌……珮洁知道绮榄的伤心往事被触动了,忙拉拉她表示安慰,然后说:“小妹冲动,甄先生要多有谅解。不过,先生说得也太过刺耳了一些……当然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看法的权利,因此皆不能因言而获罪。”然后给飞龙使使眼色,飞龙也就明白了绮榄的伤心往事被触动了,也就不再说绮榄的不是,反而心里泛起自责和内疚起来……那边绮榄还手按着剑,一脸恨懑地咬牙切齿着……

    “不过唯极先生说的阴阳互流确也跟上帝信仰中关于人性善恶兼有的说法是有相似之处的。只不过你那叫阴阳,我这叫善恶。”飞龙赶忙转移话题。“我们阴阳可不止仅仅指你那个善恶,而是泛指一切对立统一,对抗平衡,彼此相反但又互为反衬,对比,映照的事物。比如男女,老少,强弱,美丑,善恶,爱恨,真假,洁污,高矮,胖瘦……等等。全都是一正一反,但又彼此依托,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缺一不可的。听你刚才所说,好象生命尊严与信念的坚守就叫善,生存的利益追求就叫恶……”甄唯极说。“非也。我说的是生存的利益追求如果不悖生命尊严与信念的坚守那就叫善,反之如果有悖就叫恶。”飞龙说。“那这种说法我还是不认同。你们过于把善恶分开化了。而我认为它们是一体的。一分开就会强调存善去恶。这怎么可能?没有恶,善也就不存在了呀。所以我没有你们那么强烈的正义感,道德感,我只把它们当作跟恶一样存在的同样重要的事物。都是作为一种天然存在而人必须去接受的东西。”甄唯极说。“我们的教义认为人先是原善的,因为受了魔鬼的诱惑才生出原恶,即原罪的。而被逐到人世间。人世间是魔鬼统治的世界,所以人尽管心中在念上帝,心灵和肉体上还是无法摆脱魔鬼的控制,故而实际的表现与心灵所想常常是相悖反的……”飞龙说。“我不认为是魔鬼与恶统治了世俗人间,而是认为是阴阳平衡统治了世俗人间甚至整个宇宙。魔鬼与恶只是阴阳二极对转平衡体系中的一极,缺了另一极,这个体系是转不起来的。另一极就是与它正好是相反的天使与善。我的意思是此二者要相互效力,对流对转,世俗人间的体系才运转得起来。光有恶,没有善,人心就都寒凉,从而消极应对敷衍,出工不出力,俱皆缺乏安全感和慰藉感,甚至暗暗排斥,抗拒,阻碍……这体系就会最终瘫痪。光有善,没有恶,这个体系也无法运转。人们会懒惰,颓废,消沉……必须要有恶的威迫和逼促,那懒惰颓废消沉才被阻止和击散……”甄唯极说。“虽然说得也符合现实表象,但我认为魔鬼与恶终不是上帝与善的对手。否则人类就不可能向着光明前进。”珮洁这时插进话来。“我不认为魔鬼不是上帝的对手,恶不是善的对手……同时也不认为魔鬼就能打败上帝,恶就能打败善。而是认为它们作为互为正反与对抗的双方,是最终打为平手,最终对抗平衡的。只有平衡才有稳定,才能向前发展。所以向着光明前进这不是上帝最终战胜了魔鬼,或善最终战胜了恶的体现,而是阴阳对冲对抗平衡体系得以维系而自然推进的结果……”甄唯极说道。“你这种观点很冷酷,无情,完全把人的心灵情感的善与爱看成是一种木头,石块与铁锭般的东西,只谈平衡,不谈善恶。人们难道没有期待一个没有恶的绝对纯善的世界的权利……?”珮洁说。“有啊,不过这种善的期待仍然是善恶对抗平衡体系中善的需要的一部分。认为只有善没有恶,这种想法天真啊……”甄唯极说。“所以你就那么对恶不以为然,无动于衷,麻木不仁……?对铁血无情,冷酷狠毒,凶暴残忍的压制,盘剥,逼迫,奴役,专制,欺凌,侮辱,不公,伤害,践踏,蹂躏,摧残,戕害,屠戮……等等习以也常,见惯不惊,坦然接受,甚至热情拥抱?甚至也当成是你那所谓的阴阳对冲对抗平衡体系的一部分了……?”珮洁的声音渐渐有些大了……“你们啊总是那么地容易激动……总是那么容易满腔热血,慷慨激昂,沸腾汹涌的……只可惜激情有余,理性不足,亢奋过头,就是虚脱……怎么眼光所到之处尽看到的是黑暗的,阴暗的东西呢……?怎么就没有看到积极的,光明面的东西呢……?殊不知一天不止有黑夜还有白天啊。不管我们有多么讨厌黑夜,事实是,假如没有黑夜,我们也将会失去白天。就这么一个浅显至极的道理都不懂吗?所以世界与现实的存在,不是用来将就我们的喜好的。不是它要来迁就你,而是你要去适应它。你适应不了,就只有被汰淘……”甄唯极说。“那我们积极,主动的努力,付出,奋斗的目的与方向不都只是为了实现光明,美好,真纯,爱善与温暖温馨吗?难道是为了黑暗与罪恶……?”珮洁继续说。“人有权照着自己的愿望和理想去改造世界,但问题是无论怎么改造,也将黑暗与罪恶改造不掉,而只能是接受它们与自己一同前进,一路相随……”甄唯极说。“你说的这种阴阳二极对转平衡只是这凡俗人世间的现象,不代表超越这个层面的彼岸天堂也是这个形式,体系,世界和现象。至于说到一个纯善纯灵纯美纯爱的世界,这凡俗人世间没有,不代表彼岸天堂也没有啊……”珮洁说。“彼岸?天堂?哈哈哈哈……你真会想象啊。不过也不奇怪,因为一切都人是想出来的麻……”甄唯极说。“你凭什么敢出此断言?谁给了你的理性以如此之大的狂妄和自负……?”珮洁说。“我并没有断言什么,也没有什么理性的狂妄和自负,我只是想表达凡我未看见的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彼岸,天堂,我从未看见,所以我不能断言它有也不能断言它无,我只能说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应有的诚实态度。人们那样信誓旦旦地在并没有亲眼看见它的情况下就断言它有,那我就只能说那是人们的一种期待和盼望,一种想象出来的有……”甄唯极说。“上帝是人看不到但却能感觉到的一种存在。莫名的梦境暗示,莫名的羞愧和内疚,莫名的良知涌现……”珮洁说。“这种感觉跟亲眼看见还是有区别。本来善作为阴阳平衡的一极它就是总会涌现在人心里的。所以你所谓的那些莫名的羞愧,内疚,和良知涌现涌现在心中,正是阴阳善恶平衡的善的一极的调节和激荡。你所谓的梦境中善的暗示,自己不义的暗示,也是如此,就是一种善的平衡需要。这说明你心中的恶的汹涌也是满大的。通常善的暗示有多强烈,就说明你心中恶的存在有多厚重……这样在这善恶的两极之间才会形成一种对冲对抗的平衡。”甄唯极说。“那么梦境的恶魇呢?”珮洁又问,“同样的道理。梦见恶而产生恐惧这是心中渴求善的体现。而这渴求善岂不还是源自善恶平衡体系中善的那一面的平衡需要……?”“哪为什么梦的恶魇会让人恐惧呢……?”“恐惧恶才会向往善啊……”“假如没有上帝,那么很多过早就遭遇不幸,夭折与苦难的人,很多含冤而死的人,不就是完全得不到补偿的机会了么?”珮洁问。“有什么补偿的机会呢?这就是运气问题,遭之我命,不遭我幸,如此而已。善恶对冲对抗平衡是对流对转的。因此没有只善不恶的人,也没有只恶不善的人,谁都一样,因此谈不上谁比谁更冤枉,只是一个运气问题,只是一场善恶对冲,对撞,对抗,对流,对转过程中的幸运与不幸运,胜出与牺牲……”“你这个解释好冷酷好绝情……简直就是毫无悲悯,毫无终极的关怀……”“悲悯与眼泪,理解与慰藉,终极关怀,这些东西都属于是阴阳善恶平衡中善那一极所必然需要的部分,所以是会必然出现的。怎能说是没有呢?只是即便有也不能将恶消除,也不能改变阴阳善恶对冲对抗对转平衡这个体系本身,而只能成为它体系的一部分……”“那人的生命岂非一场短暂的过程而无永生之可能?”“这个我不知道。我的阴阳对冲平衡体系只是谈活着时见得见的世界的东西,不谈死后看不见的世界。我只知道每个人都最终必有一死。至于死后世界,我不知道,没有死的人都不知道。我们只能谈活着时看得到的东西。死后的东西看不到,所以没法谈。或者死去的人知道死后的世界,或者也仍然还是不知道的……”“你一遇终极性问题就以不知道来一语推之。难道你就没有对死亡感到恐惧过?难道你就不希望临死前能终获心安?难道你就没有期待过永生?没有期待过被一种神性的力量所拯救……?”“我对死亡感到恐惧啊,我希望临死前能心安啊,我期待永生啊,我期待被一种神性力量所拯救啊……但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真正的情形和结果究竟是怎样的……所以我的回答还是不知道……你们有权那样去笃信,我也有权对这一切表示怀疑和坦承不知道……”“你就没有一个偏向性的选择吗?有神或无神,一神或多神……”“我还是得说我不知道。这种选择这就象是在作一场赌博,也许会赌对,也许会赌错,也许会赌赢,也许会赌输……无神当然就随物而化,自然不必多情。有神亦未必就见得能得拯救……假如有神,人就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在者的玩物。自己的多情与欲望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救不救你是那更大的在者的事,跟你自身的期待与要求无关。假如袘出手救你,那就是你捡着了。当然倘若这点成立,则善爱与纯净的确就是你被袘拣选的条件。”“从你的这个假设中我已看到了你的偏向性。假如你的偏向性是有神,一神,你在世俗人间所建立起来的体系就应该是带有肯定爱善与纯净而否定魔恶的性质的。你的那个阴阳平衡体系并不具有这一点,而是将善恶看得同等重要。这种体系下,人将失去悔罪,悔改,纠错与赎罪,补救。一个阴阳平衡就能打遍天下,通吃天下了?就不需要改进与纠错了?那它前进的动力何在?所以你的观点只是一种思想看法和认识流派而已……”“对啊,我并没有宣称我的观点就是真理。我也的确可能是有点点偏向无神或多神的……”“这也是你的自由……不过,无神常常使人心硬,把人当物……多神常常使人心硬又自大。多者,杂也,标准就不统一了,就有了允许和接纳恶的存在的可能,自然也就有了心硬的可能。多者,就有无限的可能,就有人人有份,物物有份的可能,于是人也有了被奉为神的可能,自己也有了成为神的可能……于是一种狂妄,自大,自我荣耀便产生了……对了,你是如何看待自我意识的存在本质的?你认为人是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去……?”“这还是要从人的终极依据究竟是物性还是神性谈起。倘是物性,则自我就是物的某种特殊组合形式的对应,是这种对应的能量显现效应与形式。这对应的能量效应结束了,自我也就结束了。倘是神性,自我就是一种神迹的显现,它并非属于自己,而是属于神迹。人的从何而来向何而去也是同样的依据。倘是物性,就是从物质的运动组合与能量效应中来,又回物质的运动变化中去……倘是神性,就是从神的神迹中来又回神的神迹中去。”“这个说法,我倒是能接受。如此也更能证明你的偏向和选择并非是一神神性,而是物性或多神。”“这个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也可能是。所以我觉得就是一种物性运动与能量效应的正反对抗平衡性。力与力的搏弈。均势是一种平衡与秩序。吞掉也是一种平衡与秩序。正如星系之间的引力搏弈平衡,又如众星围绕中心巨星体的有序运行。这就是平衡与秩序啊。”“你的说法其实就是不论善恶,唯力决胜。所以也才会认为冷酷与残忍,凶毒和魔恶只是一种力的体现,而无须投入情感的爱憎和褒贬……”“对啊。所以人应该机灵点,灵活应变……投机有什么不好?趋炎附势有什么不好?见风使舵有什么不好?这就是灵活应变,不要死脑筋嘛。有什么原则不原则,尊严不尊严,信念不信念,坚守不坚守的嘛……把住平衡就对了。过软了就硬一点,过善了就恶一点,过柔了就刚一点,反之亦然。为的就是把住一个平衡,重点就在这里啊……”“我的偏向与选择依据与你不同,不过我还是要尊重你的偏向和选择……”珮洁说道,心情又变得慢慢平和下来。但那边绮榄,奕璨和昭碧三人却还是目带恨意地看着甄唯极与甄寒斐二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