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素用力摇著头,像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忽然会对玻璃发表了这样的议论。我道:“见到单思,倒要问问他,为甚么行动这样古怪。也要问问他,这块玻璃是不是他留下来的。”
白素将那块玻璃,自床上取了起来,放在一个架子上。这样方方正正、品质纯净的玻璃,是一种十分别致的装饰品。
她放好了之后,后退了一两步,像是在欣赏著,然后她道:“单思的行为古怪,一定和齐白有关。”
我“嗯”地一声:“齐白的古怪行动,和他寄给我的录音带有关。”白素陡地转过身来,挥了挥手:“对了,事情一定也和‘病毒’有关。他们三个人,曾在埃及病毒的住所聚会。”
我感到很兴奋,本来,整件事,一点眉目也没有,如今发现了一点头绪:“齐白在一个古怪的地方 多半是一座古墓,发现了甚么,单思要找的,就是那个。而齐白进入那座古墓,是病毒叫他去的,在他寄来的录音带中,清楚地提到过。”
白素道:“所以 ”
白素才讲了两个字,我就打断了她的话头:“所以,如果真的要找寻根源的话,我们可以去找病毒。”
白素点了点头,我来回走了几步,又摇头道:“算了吧。我看只是两个盗墓人分赃不匀,没有甚么大不了,不值得万里迢迢去找一个超过九十岁的老头子。”
白素作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神情,并没有表示甚么意见。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我抓起了电话,那边便传来了一个十分急促的声音:“卫斯理先生?”
我一听,就听出那是黄堂。
黄堂在喘著气:“卫先生,一个叫单思的人一定要见你。”
我立时道:“单思,他在甚么地方?”
黄堂叹了一声:“他在一幢大厦的天台上。”
我皱了皱眉,单思真是一个怪人,跑到一幢大厦的天台上去干甚么?这时,我还未曾想到,何以单思在一幢大厦的天台上,会劳动到警方一个高级人员黄堂打电话给我。
我忙道:“好,是哪一幢大厦?快告诉我,我也等著要见这个人。”黄堂告诉了我那幢大厦的名字,我听了之后,就不禁怔了一怔,那是市中心区,最高的一幢大厦,单思的行动未免太古怪了!
我只说了一句“我立刻来”,就挂上了电话。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懒懒地摇了摇头。
三十分钟之后,我驾著车,驶近大厦,已经觉得事情不是很对头,不少警员在维持秩序,而在路旁,聚集了许多人,每一个人都抬头向上望著。再驶近一些,还看到了几辆消防车。
当我驶得更近一些时,两个警员走过来:“天,你再不来,黄主任会吞了我们。”
黄堂的手下簇拥著我,登上电梯,八十多层高的大厦,电梯的速度再快,也要相当时间,我在电梯中问道:“那个叫单思的人,在大厦天台干甚么?”
一个警官没好气地道:“要自杀。”我不禁伸手,在自已头上打了一下,单思在大厦的天台上,想跳下来,所以吸引了那么多人向上看,造成了交通拥塞。电梯到了顶楼,我冲出去,又冲上了一道楼梯,就看到了通向天台的门。
黄堂站在门内不远处,我叫了他一声,他转过头来,大声道:“好了,你来了。”他又转过头去叫:“卫斯理来了。”
当他叫到下一句之际,我已经走过了那道门,到了天台,也看到了他对谁在说这句话。他对单思说话,而单思,这家伙,站在天台围墙上。
天台的围墙,只有一公尺高,大约是三十公分宽,单思就这样站在上面,面向著围墙的外面。大厦很高,风也相当大,吹得每一个人的头发凌乱,单思也不例外,乱发披拂在他的额前,看他的样子,任何时候都可以直摔下去。
天台上有不少警员,但是却不敢太接近单思,只有在围墙脚下,有两个警员伏著,不让单思看到他们。我一看到这种情形,又惊又怒,立时大叫起来:“单思,你在闹甚么鬼?快下来。”
单思经我一叫,在围墙之上,半转过身子来。他的那个动作,真是危险到了极点,我听到好几个警员,不由自主大声吸著气。
他向我望来,同时,伸手向我:“别走得太近,不然我就向下跳。”
我更是惊怒交集:“我是卫斯理。”单思道:“当然你是 站住。”
他那“站住”两字,用极其凄厉的声音叫出来,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单思看到我停住了脚步,神情诡异,看来像是在极度惊恐、激愤的情形之中,但是却又感到十分滑稽可笑。
本来,那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然而这时,他一定是真的有这样的感觉,不然,他决不可能现出这样的神情来。
我心中虽然觉得古怪,却也无暇去深究,想先令他脱离险境。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轻松:“单思,你在闹甚么鬼?那有甚么好玩的,快下来。”
单思并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急速地喘著气。我又一面摸著还扎著绷带的后脑,一面道:“你怕我向你报复?老实说,我没有受甚么伤,不会也将你的头打穿,你放心好了。”
单思听得我这样说,现出十分苦涩的笑容,喘著气:“叫警察全走开,一个也不留,全走开去。”
这时候,黄堂就在我的身后,发出了一下愤怒的闷哼声。单思陡然之间,又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听到没有?所有警察,全走开去。”
我转过身,向黄堂作了一个手势,黄堂十分不愿意,我压低了声音:“要是因为警方不肯撤退而跳了下去,实在很难交代。”
黄堂挥著手,下著撤退的命令,不到一分钟,天台上一个警员也没有了。
黄堂最后退出去,他将那扇铁门关上,发出了“砰”地一下声响。
我定了定神,使自己的声音听来若无其事:“好了,甚么事?究竟是甚么事?”
单思道:“他们要杀我。”
在所有的警方人员撤退之后,单思仍然站在天台的围墙上,摇摇欲坠,险象环生。我一听得他这样讲,不禁陡地一怔。
有人要杀他?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实在并不说明任何问题,我作著手势:“有人杀你?甚么人?下来再说好不好?”
我说著,直盯著单思,看到他现出了一种犹豫不决的神情,像是他心中决定不了是下来还是不下来好。而接著,他摇了摇头,拒绝了我的要求。
我要不是怕他跌下去,真有点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你站在上面,要是跌下去,那就不必等人家来杀你。”
单思大口喘著气:“我宁愿跌死,也不愿落人他们的手中。”
我更是怒意上涌,大声道:“那么,你找我来,究竟是干甚么?”
单思的声音变得十分急促:“我只问你一句,一句。”
我冷笑道:“快问。”
单思道:“齐白,齐白真的没有给你甚么?真的没有?”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刹那之间,我心念电转,心想不论怎样,先要令得他安全才好。
事实上,齐白只寄了两卷录有莫名其妙声音的录音带给我,根本没有甚么别的。
单思这时正处在生死边缘,仍然念念不忘齐白的东西,由此可知,那一定十分重要,他一定极想得到它。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可以利用这一点,先将他从天台的围墙上落下来,令他离开了险境。
我立时装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唉,就是为了那东西。好,我承认,齐白给了我,你如果要的话,我就给你。”
我说得像真的一样。我相信单思一定会叫我骗信。
任何人来推测下一步的发展,一定是单思来到我的面前,向我要那东西。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全然不是那样。
单思一听,陡然笑了起来,他发出的那种笑声,只有“惨笑”两字,才能形容。他只笑了几声,便陡然停止。
单思道:“好,那就好,在你手上,不会被人抢走。卫斯理,这极重要,重要到你想像不到的程度 ”
他急促地讲著,不容易听清楚,而且,所讲的话,也全然不合逻辑。前后矛盾,我实在不知他究竟想表达甚么。
而他喘著气,还在继续说著:“别对任何人说起,绝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不然,你会有杀身之祸,像齐白和我一样。”
他讲到这里,陡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齐白已经死了,我相信他已经死了。”
我看他还没有意思自天台的围墙上下来,心中又是著急,又是生气,忍不住大声喝道:“你要是有那么多话说,下来再说好不好?”
单思向我作手势,说道:“不会有很多话了。卫斯理,我和齐白……齐白和我……我们……”他突然笑了起来,“我们做了些甚么,你一定绝猜不到。”
我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哪有心情去猜。我大声道:“你和齐白在一起,还有甚么好事可以做出来的?我看,除了盗墓,还是盗墓。”
单思道:“是的,是盗墓,可是我们盗的是甚么样的墓,只怕将你的脑袋榨扁了,你也想不出来。”
他说到这里,感到有一个难题可以将我难住,竟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顽童,一面现出一种奇诡的神情,一面哈哈大笑了起来。
到了这时候,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我想冲上去打他两个耳光,但还是先大声骂了他一句:“你去死吧。”
谁知道单思一听,便止住了笑声:“对,我是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