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语者Ⅰ,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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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男的说是昨晚他在小房间带小孩睡的觉,早上洗刷完毕准备送孩子去上学,喊女的起床,可是左喊右喊没有反应,过去一看,没气儿了。”民警擦了擦汗,接着说,“小孩也证实是他爸爸带他睡的觉。”

“屋里正常么?肯定没有人进来过?”圣兵哥看着小郭说。

痕检员小郭直起身子,说:“肯定没有。门是从里面销住的,没有撬门和技术开锁的痕迹。窗子我也看了,都是关着的,完好无损。可以确定是个封闭现场。”

“这夫妻两,平时感情怎么样?”圣兵哥还是不太放心。

“他两可是我辖区内的模范夫妻,感情好的没话说。”辖区民警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这男的身体不好,前不久住在工人医院,治疗了几周,经济上支撑不住,就主动要求出院。因为医院离家有六、七公里,他们又不舍得花钱打车,是这女的一路背着这男的走回来的。多么贤惠的女人啊。”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排除这男的杀妻的可能?”圣兵哥问道。

“我觉得没可能。邻居都知道的,从来没听他们拌过嘴。而且也没有发现他们双方谁有婚外恋的迹象。更何况,你看看这男的身板,再看看那女的身板,不是一个重量级啊。”派出所民警信心满满。

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一起吃苦的幸福这种境界啊。可惜阎王不识相,这么早就收去了妻子,生生破坏了一个贫穷却美满的家庭。

圣兵哥的表情轻松了许多,戴上了手套,径直走进了中心现场--大房间。

因为现场的窗帘自然的拉着,房间采光也不好,光线暗淡,只能通过模糊的线条判断房间里家wωw奇qìsuu書com网具的摆设。家具虽然破旧,但是很整洁,物品摆放都井井有条,看来死者生前是个很爱干净的人。现场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显得很平静。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的草席很整齐,尸体仰面躺在草席上,盖着一条毛巾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很安详。圣兵哥轻轻掀起窗帘,检查了窗户,发现窗户果真都是关死了的。“大热天的,关窗户睡觉不嫌热么?”我嘟哝了一句。圣兵哥回头看看我,笑了笑:“很好!我们就是要带着问题去看现场、去尸检。”

尸表检验的程序是从上到下,从外到内。圣兵哥开始了仔细的尸表检验。

“死者眼睑内有明显的出血点,口唇青紫,指甲青紫。看来窒息征象明显啊。”圣兵哥说,我在奋笔疾书的记录。

“窒息?”站在一旁的民警听见这个词明显出现了紧张的表情。

“很多疾病导致猝死的尸体上也可以看到窒息征象,因为如果疾病导致呼吸、循环功能的衰竭,其死亡也通常是因为缺氧窒息。”在此之前,我已经看过几个猝死的非正常死亡现场,所以虽然没有进行专业课的学习,也基本掌握了猝死的一般征象。

“口鼻腔未见损伤,颈部皮肤未见损伤、淤血。”圣兵哥继续检查尸体。

“看到了吧,口鼻和颈部都没损伤,哪里来的窒息呢?说明这种窒息征象来自疾病啊。看来你们前期的调查没有错哦,又是个猝死。”我得意的和民警说道。

圣兵哥朝我摆摆手,意思让我多记少说。我很不好意思的闭了嘴。

圣兵哥随即掀起了死者的衣服:“胸腹腔未见致命性损伤。。。”说到一半,他突然怔了一下,盯着死者许久,又用手指按压了几下死者的胸骨,陷入了沉思。

我仿佛也看出了圣兵哥的一丝反常,探头过去看。死者胸骨部位赫然有一大块明显的苍白区。虽然看到了这一块不太正常的皮肤颜色改变,依旧不能明白这能说明什么。我茫然的看着圣兵哥。

没有想到,圣兵哥已经开始在收拾他的检验器械了。我这才长吁一口气,暗想:“就是嘛,这能说明什么,学校老师和我们都说过的,要学会抓大放小。尸体征象都是因人而异的,不尽相同,所以法医不能因为一些小的问题影响整体的判断。死者颈部和口鼻腔都没有损伤,基本可以排除机械性窒息,那么就只有可能是猝死喽。”想到这里,我为我自己的推断感到十分的自豪。

这是圣兵哥已经收拾好了器械,脱下了手套,拎着法医勘察箱走到了客厅。死者的丈夫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一眼我们,又低下头去哭诉。

“结束啦?通知殡仪馆来拉人?”民警问道。

圣兵哥盯着死者的丈夫,冷冷的说了一句:“拉去殡仪馆,我们要进一步解剖检验。”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愣住了。

“不是。。。猝死么?还需要解剖?”派出所民警也有些意外,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地,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行!我不同意解剖!我不忍心看着她死了以后还被千刀万剐!”死者丈夫突然暴跳如雷,把旁边的孩子吓了一跳。

“这个,家属不同意的话,我们好像还不能解剖吧?”派出所民警把圣兵哥拉到一旁悄悄的说,“有什么问题么?要我们做家属的工作么?”

“刑诉法有规定,我们怀疑是刑事案件,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我们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圣兵哥斩钉截铁。

“那这男的怎么办?”民警追问道。

“先控制吧。”

我们转身离去,背后还传来死者丈夫的咆哮:“我看看谁敢解剖!我要告你们!”

去殡仪馆的路上,我战战兢兢的问:“是不是我说错了?不是猝死?”

“当一个法医,最忌讳的就是先入为主。”圣兵哥缓缓的说,“这样,会很大程度的影响我们的判断。先入为主会蒙住我们的眼睛、”

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知道自己就是犯了先入为主的错。不管我对死者死因的判断对不对,我承认自己确实先入为主了。没有任何人敢说夫妻感情好的,就一定不会出现杀亲案。

“另外,在我们没有做完尸检的情况下,不能轻易的表态。”圣兵哥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说了,别人就会认为那是我们的结论。没有充分依据的支持,那结论就会很容易出错。所以,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们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

“可是,她确实是符合猝死的征象啊,难道就是因为胸口的那一片苍白区么?”我仍然不太服气。

“一会就知道了,别着急。”

我们回法医门诊拿了解剖器械,接着驱车赶往殡仪馆。到达解剖室的时候,尸体也运到了。“男的已经带到所里去问话了,小孩交给他们一个亲戚照看。”派出所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圣兵哥递给我一套解剖服和手套:“按照计划,今天你该出手了。”

心里十分的紧张,但是我还是故作镇静的接过那青绿色的解剖服。我笨拙的穿上了解剖服,在戴上手套的那一刻感到无比的神圣。这种神圣感到现在依旧存在,我也会经常在宴席上戴上塑料手套吃酱排骨的时候说:“一戴上手套就有种神圣感。”然后就被一桌人群殴。

我是助手,拿着手术刀和止血钳的手一直微微的颤抖。

我们仔细的检查了死者的口腔、牙齿,甚至用手术刀划开有可疑颜色的牙龈,但是都没有发现出血的痕迹。又仔细的检查了死者的颈部皮肤,完全没有外伤的痕迹。“这,实在不应该是机械性窒息。”我摇摇头。

“今天我们先看头吧。”圣兵哥决定改变解剖的顺序,“你来。”圣兵哥让后欠了一下身,意思是让我动刀。

刮头发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刮了半天才将死者的头发剔除干净。随即我学着上次解剖的术式,从死者左侧耳后开始下刀,用颤抖的刀一刀划至右侧耳后。刀子划开头皮嗤嗤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将头皮上下翻开暴露颅骨后,圣兵哥用新买进的电动开颅锯轻松的取下了颅盖骨。和想象的一样,死者的脑组织并没有损伤。取下大脑、清除了颅底的硬脑膜后,暴露出了完整的颅底。

圣兵哥仔细的检查了颅底:“是这样了。你来看看,颅底有什么异常么?”听圣兵哥这么说,我探头去看:“没。。。没异常啊,没有骨折。”

“颅底这两侧突起叫颞骨岩部。”圣兵哥用止血钳指着颞骨岩部说,“这里颅骨的下面对应着内耳。如果是捂死或者溺死的时候,内耳的气压发生改变,会导致颞骨岩部的出血。如果是疾病导致猝死,内耳气压不会有改变,颞骨岩部也不会出血。”

我点点头,局部解剖学我可是全班第一,这个颞骨岩部出血的理论我也很好去理解。看着死者发黑的颞骨岩部,我说:“是了,这人的颞骨岩部有明显的出血,不然这里应该是白色的,而不是黑色的。”

圣兵哥赞许的点点头:“对,她是被捂死的。”

“可是她的口腔没有损伤啊。”我也知道,用手捂压口鼻腔,势必会造成牙龈附近口腔黏膜的损伤。

“如果有软物衬垫呢?”圣兵哥说,“床上,可是有很多软东西的。”

我恍然大悟:“枕头!但是,这样就判断是被捂死的,是不是武断了点?”

“别急,我们来看看她胸口的这块苍白区。”

按照解剖的正规术式,我们打开了死者的胸腹腔。刀口横断了那一块苍白区。从横断面上看,这一块皮肤苍白,皮下的毛细血管内也没有一点血迹,甚至皮下的肌肉都表现出缺血的颜色。

“这样的苍白区,说明了什么?”圣兵哥问道。

我茫然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