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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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但是他尽管不想死,还是可以为了陈长青,而不愿一切。

自我初识他起,我就知道在他的血液中,奔驰著这样的一股激情,这种激情,绝不现代,但是却可爱得叫人心疼──这也是我和他一见如故的主要原因。

当下,我趁他的叙述略作停顿之际,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正色道:“小宝,为朋友牺牲自己,不是说不可以,但必须有个原则。”

温宝裕的眼神,在刹那之间,变得激动无比──他自然是因为我竟然知道了他的心意而激动。

他道:“请你告诉我,是甚么原则,我正为此,而矛盾不堪。”

我道:“好,你听著,那原则就是,朋友的痛苦,在死之上,你才值得去替他死。若是你牺牲了生命,他得的只是一般好处,那就不合原则。”

温宝裕皱著眉,我又道:“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也要看情形而论。陈长青当年,替我去涉险,他坚持的理由是,他只是单独一人,在世上无牵无挂,而我有极爱我的妻子,还有下落不明的女儿,所以他认为,他替我去,比较适合。”

温宝裕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我的“原则”。

我又道:“好了,那么,请问陈长青的处境,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形?比死还痛苦,可以使他解脱这种痛苦?”

温宝裕的回答,很令人意外,他道:“陈长青他不肯说,我说就算死,只要值得,我也肯,又被人拒绝。”

我吸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情形下,你想帮他,也无从著手。”

温宝裕笑了起来,反掉过头来安慰我:“你放心,生死大事,非同儿戏,如不弄清楚,自然不会轻易从事,而且,我看陈长青也决不肯告诉我他现在的处境,我作了几个设想,可以研究一下。”

红绫听到这里,才道:“小宝,你真了不起。”

温宝裕在红绫的眼中,像是忽然长大了许多,他耸了耸肩:“自家人,说这种话做甚么──请让我继续说下去,可好?”

我和红绫齐声道:“当然好。”

小宝把那柄小剑,放入盒中,笑道:“我们不要尽顾说话,让剑上的精灵逃走了──当下,我对陈长青表示,若真正需要,我可以不惜一死。可是,陈长青却鸡蛋中中挑起骨头来了。”

陈长青鸡蛋里骨头的话,一听就他是故意如此的,目的是要拒绝温宝裕的帮助。

他冷笑道:“你没有一口答应,考虑了之后,才表示愿意,太勉强了,我敬谢不敏,你也大可不必再心中戚戚,没有人会要你的命。”

温宝裕也故作生气:“我的命,爱给谁就给谁,谁也要不去!”

陈长青道:“那你留著慢慢过就好。”

温宝裕拍著自己的脖子,一副梁山好汉把脑袋卖给识货的姿态:“若是朋友有难,也不妨快些过──现在情形究竟如何?”

陈长青这次并没有上当,立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少费神,不会告诉你的!”

温宝裕冷然道:“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你的生命形式,已不是以人的形式存在了!”

陈长青没有回音,温宝裕心中一阵刺痛,但他仍然勉强打了一个“哈哈”:“给我说中,你默认了?”

陈长青仍然没有反应。

温宝裕又道:“你肉身己然不在?还是可以随意元神出游,你已经是一个记忆组,还是……甚至是精灵?是不是即使你已成为鬼魂,你仍然还要遭受苦难?”

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问到了最后一个,想起那简直是最可怕的情形了,连声音也不免有些发抖。

陈长青仍然没有反应。

温宝裕又道:“你不必不承认了,刚才我一念驱鬼咒,你觉得有大力量在赶你走,那你必然是鬼非人,或者类似鬼魂,何不把你如今的处境,对老朋友说说。”

陈长青还是没有反应。

温宝裕等了一会,寂然无声,他心中不禁暗叫“糟糕”,心想莫非是自己的话,把陈长青得罪了?他再也不理自己,或是“拂袖而去”了。

他缓了缓神,又道:“好了,不说这些,且说召剑上精灵一事,我一定和卫斯理一起进行,你可要参加?”

他说了之后,等了一会,没有回答。他又道:“这……精灵既然和灵魂性质相近,以你如今的情形,与之沟通,只怕比我们容易,有你在场也好,我……我到时不念那咒语便是……”

他想引陈长青再说话,可是陈长青的声音,自此寂然。

温宝裕发起急来:“这年头,你拿人家当朋友,人家可未必领你的情,真难!”

陈长青仍然一无音息──他软求也不行,激将也无用,又念了两遍咒语,一样没有反应,这小子,到这时才想起:应该来找我了。

偏偏我又不在,他等了一夜,神情心绪,更是沮丧之至,所以我一回来看到他,简直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把经过说完,才解释道:“我想请你们到这里来,说起经过来,比较容易明白些。我一来就拉开阵仗,像是立刻就要召集精灵,是想陈长青再出声劝阻,可是……”

他神情黯然,红绫道:“我们说了这一会话,他仍未出声,不知还在不在?”

我长叹:“他要是在,不论是人是鬼,决忍不住不出声,当然不在了。”

温宝裕顿足:“真不够朋友!”

我和温宝裕,都十分希望能和陈长青再有联络,以楚他目前的处境,究竟有甚么不妥,所以我又道:“长青,有甚么难处,我们之间,还有甚么不能说的?”

说了之后,等了一会,没有反应。我又道:“还记得我们曾一起探索‘阴间’的秘密,这事情后来有了意外之极的发展,你可想知道?”

陈长青好奇心之强烈,在我百倍之上,我想用这番话来引他。

可是,仍然是音响寂然──这证明我刚才说的是对的,他如果在的话,一定按捺不住好奇心,会出声相询,一个人生性若是好奇,即使做了鬼,也不会改变。

温宝裕也道:“是啊,你再也想不到,那个大美人李宣宣,竟然会是古代的──”

温宝裕说到这里,陡然住口,神色尴尬。

五、天敌行为

我知道他何以如此,因为我和他,都想用“阴间故事”的发展,引他出来,可是,我们却又推测他如今,已成了“鬼魂”──他对阴间的了解,应该远在我们之上,如何还能打动他的好奇心?

温宝裕住口之后,神情沮丧:“他真的不在了,唉!听他的口气,他像是回来有些日子了,我们竟一直没有和他联络,真是……真是……”

他连说了几声“真是”,频频顿足,神情显得难过之至。我看到红绫在一旁,神情有点不明所以,就向她道:“这位长青叔,是我和小宝最好的朋友。”

红绫理解地点头:“即使是好朋友,我们召集精灵,若有甚么意外发生,倒要请他相救才是!”

我不知道红绫是不是故意如此说的,但是听了之后,我心中一动,因为陈长青这人,最是古道热肠,好打不平,又极爱做救人的英雄,帮了人之后,身心俱畅,是个难得的热心人。

用好奇心打不动他,若是有困难找他相帮,他是决不会拒绝的!

温宝裕同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立即道:“是啊,你曾说,召集精灵,可能会发生意料不到的祸事,你不出声也罢,可得在一旁照料我们!”

这话说了之后,仍然没有反应,但是我们话已说尽,再无话可说了。

温宝裕又等了一会,才道:“开始吧!”

红绫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一手提起那柄大剑来,待要把剑头放进盆中。

而就在这时,温宝裕陡然发出了一下怪声,人直跳了起来,满面通红,双眼发直。

他的这种情景,吓了我和红绫一大跳,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召灵还未开始,莫非邪灵已上了他的身?”

他先是伸手向红绫一指,大喝道:“且慢!”

这一声大喝,来得正是时候──在红绫手中的大剑,剑尖离水面,已不足一公分。

红绫立时住手,温宝裕跟著又叫:“你在哪里?”

这一句叫唤,却令人莫名其妙,不知他在问谁。而他在问了一声之后,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苦笑道:“只有一句,真是‘一句通’。”

我和红绫互望了一眼,红绫也摇了摇头。我道:“小宝,你神通越来越广大了,说的话,我们竟然听不懂!”

温宝裕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我的本事,是蓝丝的本事,她下了降头术,叫‘一句通’──我和她虽然身在异地,可是凭心灵相传,她可以和我通一句话,刚才,我就收到了她的一句话。”

经他这样一解释,虽然事情仍是极之玄妙,但总算叫人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红绫忙问:“蓝丝她说了甚么?”

温宝裕道:“她说,甚么也别做,我就来。”

红绫大喜:“她要来?太好了。”

红绫自小在苗疆长大,对于蓝丝,自有一种极度亲切之感。温宝裕也透著高兴:“可惜只有一句,我连她在哪里,也问不出来。”

我则由衷地道:“只是一句,也很了不起了。降头术中,也有这样类似‘两心通’的本领?”

温宝裕道:“所谓‘降头’,只是一个通称,就等于中国话中的‘法术’。内容五花八门,包罗万有,真是博大精深,至于极点。我相信这一切不可思议行为的力量,却是──”

他故事停了一停,然后,和我一起道:“来自外星人的传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