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阴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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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多年前,我去看过你被人杀头!”

卫斯理笑著反问:“那你怎么回答?”

老蔡的回答很妙,也当真只有他这样的妙人才想得出来  他不开口,而是做手势,做的手势是以手作刀,扬了起来,向自己的脖子,虚砍了一下。

那高大老人先是一怔,但随即笑了起来,目光也没有那么凌厉了,他也作了一个手势,令老蔡走过去,老蔡来到了近前,他居然有了笑容,又打量了老蔡一下,道:“那时,你还是个小孩子吧!”

老蔡一听,那是他已直认不讳了,自然连连点头,同时,望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崇敬之至,祖天开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下:“当年没有叫刀砍下来,这颗脑袋还牢牢地长在脖子上,嗯,那次我从法场离开,乡亲们怎么说?”

老蔡在回答之前,先大大地吸了几口气:“说得可神了,你一走,天就打雷闪电,都说你是到天上去了。说你是天神!”

开叔仰天大笑:“下十八层地狱还差不多,还上天当神灵呢!”

需知一个人,半个世纪前犯了杀头的大罪,被绑赴怯场行刑,临阵开逃,半个世纪之后,居然遇上了当年曾目击这种盛举的人,那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事。

所以,虽然开叔不愿意多说他自己的事,但还是和老蔡交换了电话、地址。两人也说起了目前的工作,性质相同,又是同乡三分亲,所以谈得十分投机。

老蔡回来告诉卫斯理的时候说:“开叔听了你的名字之后,像是呆了一呆。”

卫斯理不以为意,因为他名头响亮,知道的人多,开叔有那样的反应,寻常之至。

自此之后,老蔡和和开叔之间,来往并不很密,但是也保持联络。

卫斯理自己没有听说过祖天开这个人的名字,他和白素商量过  白素的父亲就是七帮八会的大龙头,熟悉江湖上的各号人物,也自小就把江湖上的厉害人物,向白素兄妹提及过。

白素在听了“祖天开”的名字之后,略皱了皱眉,就道:“爹说过这个人,这人是一个独行侠,专在窝子里起瓢子。”

白素说的,是北方匪徒或江湖上的“黑话”,“窝子”容易明白,那是匪帮的巢穴,用现代的的语言来说,就是“犯罪集团”的总部。

而“起瓢子”,就要略为解释一下。

那时天下大乱,盗匪丛生,治安不靖,绑票盛行。在山东河北以及江苏北部一带,把被绑了票的人,叫“瓢子”(在广东,叫“肉参”),若是事主家人不肯付赎金,绑票的匪徒一怒之下,把事主杀了,就叫“摘瓢子”。

而祖天开的行为是“起瓢子”,那是把“瓢子”起出来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专和绑匪作对,单人匹马,独闯匪窝,把被绑票的人救出来!

这当中,虽然也一样有金钱上的收受行为,但那总是侠义行径,所以算是白道上的人物。

卫斯理一听,就肃然起敬:“不简单,当时鲁豫苏皖的盗贼如毛,何等猖獗,他居然能干这种行当,可见必然身手不凡,胆识过人!”

白素当时没说什么,不久之后,和白老大见面,卫斯理又提起祖天开这个人物来,白老大可真是见多识度之极,他伸手一拍大腿:“啊,这个人还在,这个人是一个人物,听说当年,成千上万的人围著看他被杀头,他夺了刽子手的刀,就大模大样走出了怯场。”

这几句话一出口,当时也在一旁的老蔡,对白老大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白老大几乎什么都知道!

白老大又道:“后来,他常在鲁豫一带出没,河南伏牛山上,有超过十个窝子,都是在抓了瓢子之后,被他挑了的,后来,有的当户,有家人被绑票,贼人的信一送到,就设法去找祖天开,找到祖天开,就没有还不回来的瓢子,听说他身形极高大,武艺超群,力大无穷,能生裂虎豹  他现在在干什么?”

七、家传之宝

白素把祖天开现在的情形说了,补充:“看来他在王家,至少也有五六十年了!”

白老大皱著浓眉:“嗯,王家的发迹,也有点不清不楚,嗯,在内地经商,我看多半是王老头叫人绑了票,是祖天开救他出来的,王老头再劝祖天开别过刀头上舐血的日子,祖天开就听了王老头的话。”

白老大的分析很有理  也确然如此,但是只怕白老大也绝想不到,其间还会有极大的伤痛、曲折、隐情,是一个复杂无比的江湖儿女恩怨纠缠,血肉横飞,惊心动魄的长篇故事!

老蔡当时听白老大对祖天开的评语如此之高,他也很高兴沾了一分光,就道:

“我去把他叫来,让大家听他自己说说!”

白老大笑:“你少去碰一鼻子灰了!他是高人,能给你一叫就来吗?”

老蔡可能真的不明白老大的话,碰了钉子,以后再也没有提起过要把祖天开叫来的话。

所以,卫斯理一直没有见过祖大开,直到那一天晚上,祖天开找上门来  那离老祭在殡仪馆门口见到祖大开,又有好多年了。

那大晚上是少见的寒冬之夜,细雨霏霏,北风呼号。在这个南方的城市,自然不会真正冷到哪里去,但是在北方长大,潜意识之中,都有童年少年如何在严寒中度过的记亿。这种记亿,形成了心理上的条件反射,到了冬天,就会想起那种滴水成冰的日子  这是何以北方人在南方比南方人怕冷的原因。

卫斯理的童年和少年,都在长江以北度过,少年和青年之时,更曾在黄河以北生活,所以他也无可避免,有这样的“条件反射”。

在书房中,卫斯理甚至开著了一只暖炉,在寒风呼号之中,享受暖洋洋的乐趣。

他听到门铃声响,也听到老蔡去开门,他略皱了皱眉,因为老蔡有一个坏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十分慢客,得罪来访者,是他的拿手好戏,除非是极熟的人,不然,绝得不到老蔡的笑脸相迎。

卫斯理期待著老蔡慢客的声音,可是他听到的,却是老蔡惊喜交集的一下呼声:“怎么是你?怎么是你老人家来了?请进!请进!”

卫斯理一听,不禁大是奇怪,立即想:“来的会是什么人呢?”

卫斯理其实只要推开书房的门,向楼下一看,就可以知道来者是谁了,可是他却想考验一下自己的推理能力,猜出来者是谁。

最先被想到的,当然是白素的父亲白老大,因为老蔡有“你老人家”这样的称呼。但这个推测,立即被否定  如果是白老大,老蔡不必那样见外和客气。

@奇@不是白老大,又会是什么人?

@书@他在想著,听到了语声,是老蔡和来人在交谈,听不真切,不一会,就听到了老蔡上楼的声音,从脚步声的节奏比往日来得快这一点上,可以判断出老蔡的心情,特别兴奋愉快。

接著,老蔡大方推开门来  老蔡没有敲门的习惯,请老蔡进房间要先敲门,非但没用,还会惹来教训:敲什么门,在我们家乡,根本不作兴关门,又不是男盗女娼,做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关门?

所以,老蔡不敲门而迳自推开,那是顺理成章的事。他站在门口,果然兴奋之极,满脸通红,双手搓著(不是因为天冷),又跺著脚(也不是因为天冷),直著嗓子嚷:“你猜是谁来了?”

卫斯理猜过了,猜不著,所以他作了一个手势,请老蔡说。

老蔡先吸了一口气,才郑重宣布:“就是我一直在提起的那位开叔啊!他说有事要见你。”

老蔡唯恐卫斯理不肯见访客,说著,就走进来,竟老实不客气过来拉卫斯理的衣袖  在得罪访客这一点上,卫斯理和老蔡功力相若,不相伯仲。

而在听了老蔡的话之后,卫斯理脑中,立即闪过了“祖天开”这个名字,他也“啊”地一声站了起来。对于这样的江湖奇人,自然不会拒见。

他先摔开了老蔡的手,他知道这种江湖人物,别看不知隐居了多久,彷彿已不问世事了,但一样十分重视别人对他的态度。

所以卫斯理立时大声呼喝:“啊!是祖老爷子来了?你也是,怎么不早说!”

卫斯理明是在斥责老蔡,但其实,那是叫给在楼下的祖天开听的,而且,他一面叫,一面已大踏步跨了出去,自楼梯上飞掠而下。

就在他飞身下楼时,客厅里一个原来坐著的老人,也霍然起立  卫斯理早知他个子高,可是临到身前,才知道他个子真高!

祖天开不但身子高,而且壮,腰板挺直,小说中常形容彪形大汉“像一座铁塔”,眼前的祖天开,虽然一头银发,满面皱纹,可是气势就像是一座塔。

卫斯理一面打量他,一面抱拳为礼,请对方坐下,礼数周到,又大声吩咐:

“老蔡,快拿酒来,让老爷子暖暖身子!”

祖天开对自己受到这样的礼遇,显然十分高兴,连声道谢,接过了酒,喝了一口,才道:“卫先生,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求你来了!”

卫斯理笑:“只管说!”

那时,卫斯理心中,十分疑惑,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刻祖天开找上门来,必然是有事相求。可是,他却又想不出,祖天开要求他的是什么事  可以肯定的是,这事一定不平常之极,棘手之极。

所以,他在说了“只管说”之后,神情相当严肃,准备迎接一件困难的委托。

祖天开伸出手来,在他自己的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好,我算找对人了,常听小蔡说卫先生很神通广大,想托你查一个人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