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组合
字体: 16 + -

第15章



还怕这样说不明白,我又补充:“我娶了他的女儿。”

葫芦生张大了口,好一会才能发出声音来:“他……他大哥现在在哪里?”

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才算是镇定了下来,在身上拍去了手中的玻璃碎,我连忙将整瓶酒塞在他的手中,他喝了好几口,舒了一口气,我这才回答他:“他老人家现在在法国,我们这次行事,要到欧洲去,可以顺道去看他。”

本来白老大在法国隐居,不想有人打扰,可是刚才我听得葫芦生口称白老大为“大哥”,由此可知当年在江湖上,白老大和葫芦生关系非比寻常,让久未见面的两位老人家相聚,也是一件好事,所以我才有这样的提议。

葫芦生显得高兴之极,手舞足蹈,抓耳挠腮,连连喝酒,忽然放下了酒瓶,大声道:“咱们是自己人,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不论是什么事情,就算要了我的老命,皱一皱眉头的,不是好汉!”

他说得认真之极,我忙道:“只是一件小事,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原来蓝丝只是要他来见我,并没有说明是为了什么。

而我这才有机会告诉他。

事情虽然只牵涉到了几个人,可是经过却相当复杂。我想了一想,才用最简单的方法向他说明我们要去干什么。

我道:“想请你用降头术,寻找一只可能和一个人有血统关系的断手  那只断手不知道在何处,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和这个人真有血缘关系,只是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形下,姑且试一试,成与不成,都没有关系。”

葫芦生很用心地听我说,可是等我说完了之后,他苦笑道:“我无法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我自己也苦笑,因为我发觉事情竟然无法简化,非要详细说不可,不然实在无法令人明白。

所以我请他坐下来,把事情告诉他,当然我没有从头说起,只是说小师妹生下的婴儿,样子不像父母,反而像极了一个仇人,所以形成了十分复杂的怀疑,那仇人有一只断手,如果能够在那只断手和现在的胡克强之间找到联系,事情就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

这样说了之后,葫芦生总算明白了一些梗概,他皱著眉,问:“这件事离现在有多久?”

我想了一想:“那只手断下,大约有六十年,婴儿出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

葫芦生眉头皱得更深,忽然离开了话题,说起他自己的事情来,说的还是那次他生日的武林盛会。

他道:“我今年七十八岁,那次各路英雄好汉在伏牛山大聚会,是为了我十八岁贱辰,恰好是六十年之前的事情。”

我听得他这样说,心中不禁苦笑,心想他老是不忘记当年的风光,没完没了说起来,不知道可以说多久,要想办法打断他的话头才好。

我在想著,还没有想到该如何不著痕迹,让他不要再缅怀往事,却听得他在继续“想当年”。

他道:“那次天下豪杰,真是给足了我面子,后来有人问我,那么多人来庆贺,贺礼一定是堆积如山了。问我的人,不止一个,可是我的回答,都叫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卫先生你倒是猜一猜,我收到的礼物是什么?”

我心中叫苦不迭,他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我实在没有丝毫兴趣去替他凑趣,感到不耐烦之极,竭力忍住,才没有表现出来,可是说话之际,声调实在无法再表示热情。

我道:“不知道,想必一定是奇珍异宝了。”

葫芦生说起往事,兴高采烈至于极点,也没有留意我的冷淡,后来我才知道那次盛会之后,他就被师父召回去,从此就没有再涉足中原,所以那次盛会实在是他一生之中最风光的时刻,所以才一提起来就眉飞色舞。

而当时我绝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说往事,竟然和我要他帮助的事情大有关连,事后我捏了一把冷汗  幸亏没有把我的不耐烦表现出来,要不然得罪了他,纵使有白老大这层关系在,我也就尴尬得很了。

葫芦生当下哈哈大笑:“你当然猜不到,根本没有人猜得到!”

我懒得搭腔,任由他说下去。

葫芦生一面喝酒,一面说著,他竟然详细说他当年接过礼物的情形。我把他所说的浓缩了一百倍来转述,也由此可知当时我的耐心是何等之好。

当时群豪聚会,由伏牛山的一位女寨主主持送礼物给寿星,葫芦生知道自己一定会收到一份重礼,因为事先他得到风声,所有来参加聚会的人,并不各自送礼,而是大家凑份子,交给那位女寨主去办理,两女寨主事先声明,不到最后送礼的时刻,不会告诉任何人礼物是什么。

葫芦生在这里,足足花了半小时来形容这位女寨主、女山大王,说她外号叫女诸葛赛观音,文武双全,貌美如花,不知道颠倒了多少众生……

这位女寨主的故事可以写好几本书,不过和本故事关系不大,表过就算。

当时女寨主经过刻意打扮,在搭起来的高台上一站,艳光四射,几千人立刻鸦雀无声。

葫芦生这位寿星,在白老大带领之下上台,接受礼物。

女寨主一身密扣英雄袄,身材苗条,空手上台,看来完全没有带任何东西上台。

所有人都为之愕然,然而立刻就有人起哄,叫道:“赛观音是要把她自己当礼物!”

这一叫,立刻引起许多人附和,一时之间怪叫声此起彼落,热闹到了极点。

葫芦生心中也在嘀咕:难道赛观音真的要以身相许?

葫芦生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还顿了一顿,想我猜猜以后事情的发展。

若不是他的叙述听来还有趣,我早就打断他的话头,要他不再往下说了。

我当时没有反应,可以说神情木然。

葫芦生却兴致极高,继续往下说。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白老大大喝一声,把上千人的喧哗声全都压了下去。白老大有心卖弄,那一下大喝声,实在非同小可,紧接著,白老大气纳丹田,开口说话,把声音远远送了出去,在场三千多人,人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乐了,他道:“大伙儿稍安毋躁,若是赛观音要把自己送出去,我们少不了有喜酒喝。”

在众人大笑声中,赛观音俏脸飞霞,嗔道:“白大哥也来开我玩笑,我替寿星准备的礼物,举世无双,大家看清楚了。”

在她说话期间,台下风言风语,不绝于耳,轰笑声更是一浪接著一浪。

白老大又是一声大喝,令众人静了下来,只见台上赛观音走向葫芦生,在葫芦生面前停下,右臂平举,右手握著拳,等到手臂伸直以后,一翻手,摊开手来。

这时候在台下众人,除了就在台边的一些人,和爬在附近树上的若干人之外,根本看不清楚赛观音手心里有什么东西。可是赛观音俏生生地站著,伸出来的手,皓腕赛雪,纤手如玉,这却是人人都可以看得到的,所以立刻有轰雷也似的采声。

这时候心中感到最奇怪的当然是在台上的葫芦生和白老大了,因为只有他们看得最清楚,看到赛观音手心里是什么东西。

两人虽然同时看到,可是感觉上却又有所不同。

白老大一眼就看到,赛观音手心上是一只苍蝇。苍蝇是极之普通的昆虫,人人一看就可以认出来。

葫芦生一看之下,也看出那是一只苍蝇,可是他却多了一重心思。他当时降头术还不是很高明,可是在江湖上,稍为露一手,就已经惊世骇俗,人人敬服,而许多降头术都利用各种昆虫来施法,有些降头术必须用到特定的昆虫,而某些特定的昆虫十分稀有,很难得到,因此珍贵无比。

葫芦生当时想到,那不应该是苍蝇,应该是某种很珍贵的昆虫,作为一个降头师,有这样的想法,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是当他定睛向赛观音的手心里看去,赛观音更把手伸近他,他实实在在、清清楚楚可以肯定,那是一只苍蝇,一只如同小指尾大小的苍蝇!

葫芦生这时候当真莫名其妙至于极点,他自己号称葫芦先生,然而他却完全无法知道赛观音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葫芦生详详细细叙述当时的情形,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向我,虽然没有开口,可是那神情,分明是又想我猜一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我在听到他说到赛观音摊开手来,手心是一只苍蝇的时候,我就心中一动,感到葫芦生的叙述,和一些事情可以搭上关系,然而我却又捉摸不到究竟可以和哪些事情联系起来。

我一面听,一面正在努力思索,等到葫芦生向我望来之际,我脑中陡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和什么事情有联系,在那一刹间,我心中的惊讶,实在是难以形容,因为在事先,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到葫芦生当年的风光事情,会和这件事联得上,真是世上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可以发生关系!

当时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脱口就道:“那是一只会飞的苍蝇!”

我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白痴所说的一般,苍蝇本来就会飞,又何必特别说那是一只会飞的苍蝇?

可是葫芦生却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鼓起掌来,然而只拍了两下,就发出了一下喝倒采的声音,道:“原来白老大早就向你说过这件事了。”

因为我一下子就猜到了那是“一只会飞的苍蝇”,而我和当时在台上的白老大又是翁婿关系,所以葫芦生就自然而然想到白老大曾经告诉过我整件事。

可是事实上白老大完全没有向我提起过,我也根本不知道白老大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