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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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可是,我一个翻身,看到红绫稳稳地睡著,却不见白素在。

我呆了一呆,弹身而起,到了红绫的房间,看了一看,又推开了书房的门,同时望向楼梯下的厅堂。不到三秒钟,我就可以知道,白素不在屋子里。

她到哪里去了?虽然我们之间,对对方的行动,几乎绝不干涉,但是都尽可能让对方知道行踪,上天入地,总有个去向,像如今那样,我竟然在半夜三更,不知伊人芳踪何处的情形,确属罕见。

我睡意全消,斟了一杯酒,先在红绫的吊床之前,站了一会,红绫睡得极沉,我忽然想到,像她那样环境长大的,不知道是不是会做梦。明天倒要和她讨论一下,趁机又可以灌输许多知识给她。

回到床上,半坐著,慢慢喝酒,思索著白素到何处去了。

作了几个设想,都不得要领。大约过了半小时,听得有开门的声音,白素回来了。

白素走上来,穿著运动装,先到红绫的吊床前站了一会,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走向我。我只是望著她,向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白素微笑:“我又‘多事’去了。”

我怔了一怔。我曾说她去调查铁天音是太多事了,她如今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我陡然明白她是甚么意思了,一口还未曾咽下去的酒,几乎没有呛出口来。我坐直了身子,望著她,疾声问:“你……你……找到了甚么?”

这句问话,乍一听无头无脑,但实际上,是我迅速转念,已有了推理的结果  白素说她又是“多事”,那么必然和铁天音有关,铁天音傍晚已启程到德国去,白素半夜有行动,那是到铁天音的住所去了。

白素一扬眉:“甚么也没有找到。”

我吁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双手:“那表示不必怀疑他了,是不是?”

白素却道:“正因为甚么都没有,太乾净了,所以更值得怀疑。”

我本来想说“这不是‘欲加之罪’吗?”但是一转念之间,心想何必把气氛弄得那么僵,不妨轻松一些,所以我改口道:“你的话,使我想起妻子怀疑丈夫的笑话  丈夫衣服上没有沾著女人的头发,她就说丈夫连光头的女人都要。”

白素微笑:“不好笑,至少,妻子的怀疑,有它能成立的可能性。”

我知道白素一直锲而不舍地在进行这件事,她又不是闲得没事做的人,必然有她的原因,所以我心平气和:“你有甚么理由怀疑他?”

白素一扬眉:“我们曾讨论过,要装钉的丝线拆下来,再还原,是不可能的事。”

我点头:“是,难极了,无法照原样。”

白素道:“如果在每一册之中,都撕几页下来呢?线装书册,要撕下几页来,不露痕迹,并不困难。”

我也想到这一点,所以立即道:“如果那样做,丝线就会变得松  由于原来的装钉功夫十分紧密,即使只是撕去一页,也会察觉。”

白素道:“是,但是要令丝线收缩,可以有十多种方法,最简单的是喷上适量的水,就算是自然乾了,也必然会有‘缩水’的现象发生  ”

白素讲到这里,我已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你……发现了甚么?”

白素沉声道:“丝线上沾著硫酸钾和硫酸铝的含水复盐。”

那是一个听来很复杂的化学名词,如果用化学式来表示,更是复杂得可以,它含有二十二个结晶水。但实际上,那是一种很普通的东西,它有一个极寻常的名字:明矾。

明矾有收敛的作用,如果把它的溶液,小心涂湿丝线,再等它乾了,丝线就会比湿水缩得更多,就算每一册被撕走了十页八页,在装订上看来,仍然可以是紧密无比,没有破绽。

一时之间,我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白素又道:“现代的分析化验法,可以使许多原来天衣无缝的行为无所遁形,沾在丝线纤维上的明矾,是最近才沾上去的  你想要看正式的化验报告?”

对白素那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我呆了好一会才有回答,声音疲倦之极:“不必了。”

我把空酒杯递向白素,白素接了过去,不一会,就满满斟了一杯酒回来,我大大喝了一口。

酒并不能使我心情舒畅,我不知道铁天音为甚么要这样做,但是他竟然如此处心积虑来欺骗我们,用的手法是如此之缜密,在做了这些事之后,他的神态是那么若无其事,而我一直把他当作故人之子,坦诚相对,这一切全都加起来,犹如一块大石,向我当头砸将下来一样,令我眼前金星直迸。

白素道:“这是最保险的行事手法,我想,他所要的资料,只是十二册中其中的一册,但是为了掩饰他的行为,他在每一册之中,都抽出了若干页  有一个深谋远虑的凶手,先假装有杀人狂行凶,杀了几个不相干的人,然后再用同样手法杀死他的仇人,使人不怀疑他,就是这样的手法。”

我放下酒杯,脸色一定很是难看:“我去找他,他到芬兰去了?我去找他。”

白素沉声道:“我看不必了,到了芬兰之后,他可以转到任何地方去,你上哪儿找他去?”

我闷哼一声:“我去找老铁。小铁的行踪再诡秘,行为再不堪,也不能和他老父失去了联络。”

白素沉吟不语,显然他觉得我这个办法可行。她想了好一会,才道:“那可能要花不少时间,而且,他这样心思缜密,只怕也早想到了这一点,在他老父那里,下了预防功夫,父子之情总比你们朋友之情亲,你就徒劳无功了。”

我大声道:“我信得过铁蛋,他不会为了父子之情而出卖朋友。”

白素嗔道:“你叫甚么,小心吵醒了女儿。”

我连忙压低了声音:“我知道铁蛋,他光明磊落,是个好汉子,绝不会同意小铁的这种行为。”

白素叹了一声:“值得花那么多时间吗?红绫才回到我们的身边,你又要远行。”

一提起红绫,我倒真有点不舍得和地分开。虽然如今的情形,白素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不过我想了一想,还是道:“我非去不可  小铁用这种手段行事,那是不正当行为的开端,我不是要追究甚么,而是必须尽我责任去告诉他:这种手段,一而再,再而三,必然有一次,会闯出大祸来,我要他及时“刹车”,他是铁蛋的孩子,我不能坐视他走歪路。”

白素望著我,略有嘲笑之意  那自然是因为我很少有这样“正气凛然”的情形之故。

我用力一挥手:“好,我承认,我也想弄明白他为甚么要那么做,想弄明白他和天官门之间,有甚么关连。”

白素握住我的手:“好,你去进行  要你老在家里看孩子,闷也把你闷死了。”

我笑:“看其他的孩子会闷,看红绫,只会累,绝不会闷。”

白素想著我说的是实情,也笑了起来。

我们又讨论了一下,小铁  铁天音有没有可能早知道我手中有“天官门”的资料?

结论是“不可能”。他多半是在温宝裕的口中,或是在我的记述之中,知道了“天官门”,所以才想知道更多的资料,谁知我恰好有天官门的记录,所以那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这一点,从他当时大喜若狂的神态之中,可以得到证实。

但是,我们认为,他想知“天官门”的资料,却是早已有了这个念头的。

问题是,我无法设想早半个世纪横行江湖的一个神秘帮会,和一个年轻受现代化教育的医生之间,会有甚么联系可言。

第二天,红绫和我在地球仪之前,我告诉她,我要到德国去,转动地球仪,对她说德国在甚么地方。她虽然用心听著,但是显然不能接受,当她第一次见到地球仪,我向她解释地球的时候,她就一面摇头一面道:“那么多屋子,那么多人,全在一个大球上?”

她表示了不信,直到那时,她还是不信。要她相信,除非是带她升上太空,让她在升空的过程之中,看清楚她所在的地球。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我所知的许多在地球活动的外星人,都有这种起码的能力,在适当的时候,红绫就可以有机会作太空遨游。

白素带著她来机场送行,温宝裕也来了,我对他道:“你这个未来的表姨丈,多点照顾红绫。”

温宝裕十分正经地答应:“是,我和胡说讲好了,红绫可以到博物馆去吸收知识。”

这是好主意,所以我立刻同意:“好极,你自己没有空,可以多发动些朋友陪红绫不必向他们说红绫的出身,只说是  ”

我还未曾想出适当的藉口,温宝裕已哈哈大笑:“大名鼎鼎的卫斯理,女儿的来龙去脉,早已人人皆知,怎么能掩饰。”

我也不禁失笑,但还是警告:“要你们那帮朋友不要取笑红绫,不然,可能招致严重后果。”

我知道温宝裕和一些志趣相合的青年朋友,常在他的大屋子中聚会,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小宝神通广大,常请到一些人物去参加,原振侠医生,甚至年轻人和他的黑纱公主这样的传奇人物,都请到过,我也曾在这样的聚会中出现过。

这些青年人,大都热情得很,红绫能和他们相处,自然是好事,但是我也必须有告诫。

温宝裕道:“放心,能和我在一起的人,必然不会有无聊的行为,大家都会把红绫当自己的妹妹一样。”

白素听温宝裕那么说,也很高兴。

我趁机向白素道:“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