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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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素狠很地瞪了我一眼:“还有心情说俏皮话。”

我握住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全是汗,可知她心情确然十分激动。我忙道:“她肯不要银猿,要爸爸妈妈,这已是大进步了。”

白素顿足:“看她这样喝下去,怎么得了?”

我也在想,该用甚么方法去阻止红绫继续拚酒才好,一抬头间,发现已不必我再努力了  和她在斗酒的那天官,身子已向后倒去,竹筒歪在一边,酒流了一地。

而红绫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兀自把尚余的半筒酒,喝了个乾乾净净,然后,双手拍打著自己的胸口,发出惊人的声响。

看到这等情形,我也不免有“吾不欲观之矣”,想掩眼转过头去,可是我却也看出,红绫真正完全沉浸在快乐之中  这样的快乐,一个人一生之中,不知道是不是能享受到三次。

许多人涌上去,把红绫抬了起来,抛向上,又接住,再抛起,红绫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声。

我向面色越来越难看的白素道:“看到没有,她属于这里。”白素冷冷地道:“她如果在运动场上夺标,也能有这样的待遇。”

我没有出声。我知道,蓝丝和十二天官的问题解决了之后,红绫的问题又会摆在面前,那是避无可避的事。白素还想说甚么,我也有话说,两人同时开口,看到对方正要说话,也就停了下来让对方说,就在这一耽搁之间,只闻得一蓬酒味聋到,红绫已奔到了我们的面前。

由于兴奋,她满脸通红,汗水涔涔,笑逐颜开,全身酒味,造型之古怪,别说没有一丝一毫大家闺秀的风范,简直无法分类。

我看了之后,也不禁暗暗摇头,她却不知道她的父母正在为她伤脑筋,嘻著一张大口,酒气喷人:“那天官说他酒量好,哈哈哈。”

白素不说话,只是望著我,我不忍扫她的兴,但也不得不道:“喝酒多了,对身体不好。”

红绫一扬手:“那醉了的天官说,他的师傅,一天至少要喝十筒酒,身体好得像铁打的一样。”

那“醉倒的天官”的师傅,自然是老十二天官之一。老十二天官是身负绝艺,纵横江湖的人物,在这一类江湖豪客之中,颇有酒量之豪,匪夷所思者,我就会亲眼见过一名燕赵大汉qī.shū.ωǎng.,一脚踏在板凳上,姿态不变,一口气豪饮了十七碗白乾,脸不红气不喘的。红绫这时所说的,当然可能是事实。

但是我仍然不能表示同意。

(这真是很无奈的事,也很悲哀  何以父女之间竟不能随心所欲地交谈,非得按照一些不知由甚么人订下的规范来教育她呢?)

当下我道:“老十二天官去世已久,他们的事,也没有甚么可以作准的了。”

我当时只不过是随便一说,也没有甚么特别的意思,红绫听了之后,侧著头,略想了一想,也没有再说甚么。那三大筒烈酒,足可以令一头水牛醉倒,可是看来红绫的酒量之高,超乎我的想像,看来她只是略有酒意而已,至少她们可以觉察到白素神色有点不善,而且,她也知道如何能使白素高兴。

所以,她挨向白素,拉起白素的衣襟来抹汗,咧著嘴向白素傻傻地笑,白素忙替她抹汗,拍著她的背:“别喝太多的酒了。”

红绫大声答应著,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我用心观察,发现红绫有一个好处,她答应了不再喝酒,当真说得出做得到,好几次,竹筒已传到了它的手中,她举筒想喝,可是向白素那里望一下,又把竹筒交给了别人。而更难得的是她在那样做了之后,一点也没有不高兴之感,一样大声酣呼,痛快淋漓。

白素表现得很沉默,过了好一会,她才道:“不能再让她留在苗疆了,回家去,她很快就能适应文明人的生活。”

看来,要白素改变主意,绝无可能,这时,轮到我默然了。白素又补充:“我对她说过,她对于文明人的生活,很有兴趣。”

我道:“只要她不是只是感到新奇就好。”

白素一字一顿:“她会适应,也必须适应。”

我对白素的这句话,同意上半句,而不同意下半句,可是我没有出声,因为我想,如果适应,自然好,不适应,她也可以随时回苗疆来。

这时,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参加狂欢的苗人越来越多,我和白素被请到了一个草棚之中,有丰富的食物在等著我们。

我抓起了一只不知是甚么动物半焦的腿,大口啃著,白素只是斯文地把山鸡撕来吃。不一会,蓝丝进来,她也俏脸通红,神情兴奋,坐在白素身边:“要是小宝在,他一定高兴极了。”

我哈哈一笑:“我决定回去之后,不对小宝说你和我们的关系。”

蓝丝笑道:“你们忍得住不说,红绫一定忍不住。”

我呆了一呆,向白素望了一眼,心想:原来你早已决定了要带女儿回家,却不对我说。

可是我一望之下,立即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白素一听得蓝丝这样说,神情竟是大喜过望,一伸手,握住了蓝丝的手:“这……这是她说的?”

蓝丝点头:“是她说的,她说,一到,就按住小宝的头,叫他叩头,就把我是她的甚么人,告诉小宝。”

白素笑容满面,问我道:“听,这孩子愿意跟我们回家了  我甚至还没有向她提出来。”

我点头:“我并没有和你站在相反的立场  只要她自己高兴,只要她快乐,我们的立场一致。”

白素大是高兴,向广场上去找寻红绫的下落。这时,广场上已燃起了许多篝火,火光熊熊,人影晃动,很难认人,正在找著,只见红缓和十二天官,一起向我们所在的草棚走来。

十二天官排成了三排,每排四个人,很是整齐,却由红绫带著头。十二天官个个神情肃穆,红绫则仍是一副笑嘻嘻地,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神情,奇在她的手上,捧著一个布包。

一见这等阵仗,我可以知道必然有不寻常的事发生,首先向蓝丝望去,只见蓝丝也面有讶色,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再向白素望去,她也惘然。由于十二天官来得隆重,所以我和白素一起站了起来。红绫来到了草棚,仍然把那布包捧在手上,这时我才看出,那包裹是用一幅刺绣来包著的,但是那刺绣也十分残旧,颜色模糊,所以也看不清有点甚么绣在上头。

十二天官跟著也是走了进来,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自然只有等他们先开口。

开口的是那个瘦老头(他们各有名字,我也记住了,可是提他们的名字,没有意义,还是提他们的特徵,容易记住谁是谁),他踏前一步,道:“刚才红绫说,卫先生说了:‘老十二天官去世已久,他们的事,也没有甚么可以作准的了’。”

我一听,心中就不禁一凛,我确是这样说过,莫非十二天官对我这句话表示不满,兴问罪之师来了?如果是这样,那未免小题大做了。

我维持著笑容:“是,红绫刚才酒喝多了,我劝她不可以前辈人物的每一种行为作准。”

我自问解释得很是得体。可是十二天官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只是自顾自叹了一口气,仍由那瘦老头说话:“老十二天官纵横江湖,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迫不得已,才在苗疆落了难,收了我们为传人。老十二天官临死之前,曾有一番吩咐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神情更是庄严。

这时,我也看出,他们是有事要找我商量,并不是为了我的那句话来找麻烦的。白素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她道:“大家坐下来好说话。”

十二天官坐了下来,红绫来到蓝丝的身边坐了下来。蓝丝指著她手中的包裹,红绫却向十二天官指了一下,说明那是十二天官的东西。

大家都坐下之后,那瘦老头续道:“老十二天官临终,曾说,他们一生所做的大事,都由其中一位,摘要记了下来。吩咐我们有机会,去找一个极可靠的人,整理一下,公诸于世  ”

他那几句话,说得很是生硬,显然那不属于他自己的语言,而是生吞活剥,硬生生背熬了的。

我一听,就吃了一惊,失声道:“有这等事?”

瘦老头道:“是,老十二天官中有一位,在伤好了之后就一直在写写写,写了很多,全在这里面。”

他说著,向红绫手中的包裹指了一指。

红绫一昂头:“他们说,你是他们最相信的人,他们求你,你不肯答应,我来求你,你一定会答应。”

红绫这句话一出口,十二天官大有尴尬神色  红绫天真无机心,正合了“叫他不要说的那句话都说了”的情形。

我忙道:“这位前辈的记述,只怕许多事和天官门的秘密有关,外人不便随便看,还是你们自己留著的好。”

瘦老头忙道:“老十二天官并没有教我们认汉字。而且,天官门早已没有了,也就没有甚么隐秘可言。”

他一面说,一面有所动作,红绫却已叫了出来:“你别踢我,我会说。”

她把那包裹在我面前一放:“天官说,女儿有事请求爸爸,没有不答应的,是不是?”

我为难之极  天官们在江湖上诡异神秘,杀人如麻,结仇极多。虽说事隔多年,但难保没有仇家在含辛茹苦等著报仇的,我如果一沾上了手,风声传了出去,谁知道会带来甚么样的麻烦。

若是十二天官自己来求我,早已被我一口回绝,可是他们偏拉了红绫来出头,我若是拒绝,这是红绫对我的第一个要求,岂非令她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