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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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那使我想生气也生不出来,因为我实在想知道那铁盒子里面究竟有些甚么东西!

我呆了一呆,接过了盒子来:“林先生,这里面可能有件你上代的大秘密--”

林伯骏道:“我不想知道!”

他答得如此肯定,我自然不好再说下去。他又道:“我是送给你的。”

我笑了起来:“谢谢你了!”

林伯骏道:“不,我应该谢谢你才是,陶先生已委托我作为他在汶莱的代理人,这是由于你的推荐,想得到这个委任的人很多,本来轮不到我!”

我道:“那是由于你的才能!”

林伯骏又道:“陶先生在这里的事业相当多,有的还可以大大发展,我想请你当顾问!”

我呆了一呆:“对于做生意,我可是一窍不通!”

林伯骏笑了起来:“顾问的车马费,是每年二十万美元,你可以预支十年。”

我呆了一呆,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哈哈笑了起来:“不错,这样,我就可以还钱给陶启泉了!好,我当顾问!”

这件事,会有这样的解决,倒真出于我的意料之外,林伯骏极高兴,立刻取出了一张银行本票来给我,我刚接本票在手,又有人叩门,我去开了门,陶启泉走了进来,看到林伯骏,笑著:“你比我还来得早!”

林伯骏笔挺地站著,一副下属见了上司的模样,我道:“我做了林先生的顾问!”

陶启泉道:“好啊,我更可以放心投资了!”

我将林伯骏给我的本票,交给陶启泉:“欠债还钱,利息欠奉!”

陶启泉接过了本票来,向袋中一塞:“我推掉了一个约会,来和你闲谈,那木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著,坐了下来,林伯骏仍然站著。

这时,我心境极愉快,因为不但还掉了一笔欠债,而且,还得到了计四叔当年给林子渊太太的那只铁盒子!我急于想知道铁盒子中是甚么,所以我不客气地将陶启泉从椅上拉了起来,推他向门口:“对不起,我没有时间陪你闲谈!”

陶启泉叹了一口气:“真难,大家都太忙了!”

他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林伯骏忙跟了出去,我关上门,急不及待撕开纸包,看到了那只铁盒子。正如林老太太所说,盒子是密封的,在焊口处,粗糙得很,看得出是手工的焊制。

我估计铁盒用一厘米厚的铁板铸成,要撬开它,不是甚么难事,我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柄多用途的小刀,先用其中的一柄锉子,在焊口处用力锉著,不一会,就锉下了很多铁屑,大约十分钟之后,焊口已经锉出了一道缝。

我再用小刀,伸进缝中,用力撬著,没多久,裂缝渐渐扩大。我用一只钳子,钳住了一个断口,将铁盒用力踏在地上,手向上垃,渐渐将铁盒上面的一片,拉了下来。

铁盒一打开来,我就看到了一个用油布小心包好的扁平包裹,我将油布拆了开来,一本小册子,在油布之内。

我到这时,才明白林老太太何以不说那是一本书,而说那是“册子”。因为那是一本旧式的账簿,玉扣纸,有著红色纵纹的那一种。这种账簿,现在早已绝迹。在册子的封面上,我看到了那两行字:“林家子弟,若发现此册,祸福难料……”

也确如林老太太所说,字体十分工整。而和林老太太所说不同的是,在那两行字旁边,另外有几行字,字体歪斜,有一股豪气,那是计四叔留下来的,写道:“余曾详读此册中所记载之一切,余不信,亦不明,但余可以确证,林子渊先生因此册中所载而导致怪行,以致丧生。林家子弟,即使阅读此册之后,如林子渊先生一般,深信不疑,亦不可再有愚行。计四。”

那几行字,自然是表示计四叔看了这本册子之后的感想,我还未曾看这本册子,当然也无法明白四叔何以会这样写。

我先将整本册子,迅速翻了一翻,发现约有七八十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有的字体工整,有的字体潦草,看起来,像是一本日记。

我心中十分兴奋。因为林子渊当年,为甚么突然离开家乡,为甚么他会有这种怪诞的行动,很快就可以有答案了。



我定了定神,开始看那册子上所记载的一切。那的确是一本日记,记载著大约三个月之间的事。等到我看完了这本册子之后,已经是将近午夜时分,我合上册子,将手放在册子上,呆呆地坐著,心头的骇异,难以形容。

就算我能够将心头的骇异形容出来,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倒不如将那本册子的内容介绍出来的好。

册子中所写的字极多,超过二十万字,最好,当然是原原本本将之抄下来,但是有许多,是和这个故事没关系的,而且,记载的人,也写得十分凌乱,还夹杂著许多时事,用的又是很多年前,半文不白的那种文体,看起来相当吃力。

所以,我整理一遍,将其中主要的部分,介绍出来,其它的略而不提。而且,一些专门名词,我也用现代人所能了解的名词来替代,以求容易阅读。

写日记的人,名字叫林玉声。我相信这位林玉声先生,一定是林子渊的祖先,可能是他的祖父,或者曾祖父,等等。

林玉声是太平军的一个高级军官,在日记中看来,他的职位,相当于如今军队中的一个师的参谋长。他的军队,隶属于忠王李秀成的部下。日记开始,是公元一八六○年(清咸丰十年),三月。这时,已经是太平天国步向灭亡的开始了。

三月,曾国藩的湘军,已经收复武汉、九江。向北进兵的太平军,又被僧格林沁打得大败,但是太平军还保有南京,在江苏、安徽一带,还全是太平天国的势力范围,军队的数量也不少。

当时的形势是,清廷在南京附近屯兵,由向荣指挥,称江南大营,在扬州附近屯兵,由琦善指挥,称江北大营。江南大营的战斗对象是太平军的李秀成,江北大营的敌对方面,是太平军的陈玉成。

林玉声,就是李秀成麾下的一名高级军官,他的日记,也就是在如何与向荣的江南大营血战开始,其中的经过,写得十分详尽,两军的进退、攻击,甚至每一个小战役,都有详尽的记载。这些,当然是研究太平军和清军末期交战的好资料,但是对本篇故事,并没有多大关系,所以只是约略一提就算。

真正有关系的是在四月初八那一天开始。那一天,林玉声的日记中记著如下的事件(我将之翻译成白话文,仍保留林玉声的第一人称)!

忠王召见,召见的地点在军中大帐,当时我军在萧县以北,连胜数仗,俘向荣部下多人,有降者,已编入部队,其中满籍军官三十七人,被铁炼锁在一起,扣在军中,拟一起斩首,忠王召见,想来是为了此事。

及至进帐,忠王屏退左右,神情似颇为难,徘徊踱步良久,才问道:“你看天国的前途如何?”我答道:“击破江北大营,可以趁机北上,与北面被围困的部队会合,打开新局面。”

忠王苦笑:“怕只怕南京城里不稳!”我闻言默然。天王在南京,日渐不得人心,虽在军中,也有所闻,但不便置喙。

忠王又问:“如果兵败,又当如何?”我答道:“当率死士,保护忠王安全!”忠王长叹:“但愿兵荒马乱之后,可以作一富家翁,于愿足矣!”我不作答,因不知忠王心意究竟如何。

忠王又徘徊良久,才道:“玉声,你可能为我做一件事?”

我答:“愿意效劳!”

忠王凝视我半晌,突然大声叫道:“来人!”一名小队长,带领十六名士兵进帐来,我认得这十七人,是忠王的近身侍卫,全是极善斗之人。忠王等他们进来之后,指著我道:“自现在起,你们拨归玉声指挥,任何命令,不得有误!”

全体十七人都答应著,忠王又挥手令他们出去,然后取出一幅地图来,摊开,置于案上,指著地图一处:“这里叫做猫爪坳,离我们扎营处,只有四里,翻过两座山头可到!”

我细审地圃,心中疑惑,因为这小山坳进不能攻,退不能守,于行军决战,毫无用处,不知忠王何以提及。

忠王直视我,目光炯炯。忠王每当有大事决定,皆有这种神情,我心中为之一凛,心知忠王适才要我为他办的事,决非寻常。

忠王视我良久,才道:“玉声,你是我唯一可以信托之人。”

我忙道:“不论事情何等艰难,当尽力而为。”

忠王道:“好。”随即转身,在一木柜之中,取出一件东西,那是一只径可五寸,长约三尺的圆筒,两端密封,筒为铁铸。

我看了不禁大奇,因从未在军中得睹此物,于是问:“这是甚么?洋鬼子的新武器?”

因为这时,有洋鬼子助清廷,与我军对抗,是以才有此一问。

忠王笑道:“不是,这铁筒内,全是我历年来,在戎马之中所得的财宝。”

我闻言,大吃一惊。忠王戎马已久,转战南北,率军所过之处,皆东南富庶之地。军中将领,莫不趁机劫掠,贤者不免。为讨好上峰,颇多择其中精良罕见的宝物,价值连城者,奉献上峰。忠王位高,又素得部下爱戴,可知此一圆筒之中,所藏的宝物,一定价值连城,非同小可。

我面上色变,忠王已洞察:“玉声,这筒中,有珍珠、翡翠、金刚钻,颇多稀世之宝,我曾粗略估计,约值银三百万两之谱!”

我不禁吸气:“如此,则兵荒马乱之后,岂止一富家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