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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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是他的甚么人?’”

我苦笑了一下,遇到这样的场面,相当难应付。老太太口中的“他”,自然是上次议价之后交易不成的那个买主。她登那段广告,根本是给那买主一个人看的,自然想不到有人好奇到来无事生非!

陈长青道:“当时,我并没有犹豫,说:‘他没有空,我来也是一样。’老太太好像很不满意,但是也没有说甚么,只是打量了我一下:‘不是说好带金子来的么?金子在甚么地方?’我道:‘金子带在身边,我总不能将金子托在手上!’

陈长青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才苦笑了一下:“我自以为这样回答,十分得体。因为就算是一百两黄金,我也可以放在身边而不显露的。谁知道我这样一说,那老妇人立时面色一沉,站了起来,道:‘你少说瞎话,金子不在你的身边!’”

我望著陈长青:“你知道她为甚么立即可以戳穿你的谎话?”

陈长青道:“当时我想不透,但是我立即知道了!”

我没有再说下去,陈长青续道:“当时我道:‘是的,金子不在我身上。在车子里!’我一面说,一面向车子指了一指。那位老太太望著我,神情十分威严,我心中有点发虚,只好道:‘我是不是可以看一看那块木炭?’”

陈长青说到这里,拿起酒杯来,大大喝了一口酒,才续道:“我只当老太太一定不肯,谁知道老太太听了我的话,叹了一口气:‘谁叫我们等钱用,只好卖了它,实在我是不愿意卖掉它的!’她一面说,一面解开了包裹的缎子,在缎子里面,果然是一只箱子,那是一只十分精致的描金漆箱子,极精致,上面还镶著罗甸。箱子露出来之后,老太太取出了一串钥匙来。箱子上的锁,是一种古老的中国锁,我也留意到,她取出来的那一串钥匙,也几乎全是开启古老中国锁用的。她在那一串钥匙中,立即找到了一枚,插进了箱子之中--”

我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别废话了,箱子中是甚么?一颗人头?”

陈长青瞪大了眼:“如果是一个人头,我也许不会那么吃惊!”

我道:“那么,是甚么?”

陈长青大声答道:“一块木炭!”

我眨了眨眼,望著他:“一块木炭!你--看清楚了?”

陈长青道:“那还有甚么看不清的,一块木炭,就是一块木炭,有甚么特别,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块木炭!”

我立时道:“木炭有多大?”

陈长青道:“那是一块相当大的木炭,四四方方,约莫有二十公分见方,是一块大木炭--”

我“嗯”地一声:“我早知道不论是甚么,体积一定相当大,所以老太太一眼就可以看出,你没有将同体积的黄金,带在身上!”

陈长青道:“是啊,我一看到这一大块木炭,我也明白了,这么大的一块炭,同体积的黄金,重量至少超过一百公斤!这位老太太一定是疯了,一块木炭,怎么可以换一块同样大小的黄金?当时,我叫了起来:‘真是一块木炭!’”

陈长青又道:“老太太有了怒意:‘当然是一块木炭!’我叫道:‘真是一块木炭!’我一面说,一面伸手去取那块木炭,我才一拿起那块木炭来,老太太一伸手,在我手背上重重打了一下,木炭落回了箱子之中,老太太又推了我一下子,将我推得跌退了一步--”

我忙道:“等一等!你体重至少六十公斤,一个老太太一推,将你推得跌退了一步?”

陈长青道:“是的,或许当时,我全然不曾预防,太惊诧了,或许,她的气力十分大。”

我皱著眉,心中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件事。

我没有将我想到的讲出来。陈长青道:“我一退,老太太就合上了箱盖。我指著箱子:‘老太太,那……真是一块木炭!’我刚才已将木炭拿起了一下子,所以我更可以肯定那是一块木炭。老太太怒道:‘你究竟是甚么人?’我想解释,可是还没有开口,双臂同时一紧,已经在身后,被人捆紧了双臂。”

我坐直了身子,陈长青因为好奇,所以惹麻烦了!对方可能早已知道陈长青不是他们要见的人,所以才派了一个老太太,带了一块真正的木炭来。本来,这宗不知道是甚么交易,但无论如何,陈长青得到了他好奇的代价:他要吃苦头了!

陈长青喘著气:“那在背后抓住了我双臂的人,气力极大,我挣了一挣,未曾挣脱,而我的尾骨上,却捱了重重的一击,我想是我背后的那个人,抬膝顶了我一下,那一击,令我痛彻心肺,眼泪也流了出来。”

我点头道:“是的,在你身后的那个人,是中国武术的高手,他击中了你的要害,如果他出力重一点,你可能终身瘫痪!”

陈长青道:“别吓我!当时我痛得叫了起来。老太太道:‘放开他算了,这个人一定是看了我们的广告,觉得好奇。’我身后一个声音道:‘不能便宜了这家伙!’老太太道:‘放开他!’我身后那人,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推得我身不由主,向前跌出好几步,一下子仆倒在地上,当我双手撑著地,准备站起来时,我看到了在我身子后面的那个人!”

他讲到这里,睑色又转得青白。

我也不禁给他这种极度惊怕的神情,影响得紧张了起来,忙道:“那个人--”

陈长青吞了一口口水,发出了“格”地一声:“那个人……那个人……只有半边脸!”他略停了一停,又尖声叫了起来:“这个人只有半边脸!”

他的叫声之中,充满了恐惧感,可是我却呆了一呆,不知道他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

一个人只有“半边脸”,这是很难令人理解的一种形容方法,所以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甚么才好,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陈长青又连喘了好几下,才道:“你不明白么?他只有半边脸!”

我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陈长青自己抓过酒瓶来,对著瓶口喝了一大口酒,用手指著他自己的脸:“他……只有半边脸,这个人的脸,只有--”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只有一边脸!一边,不是半边!”

陈长青显得又是恼怒,又是著急:“谁和你来咬文嚼字!这个人,他的脸,半边--一边和常人一样,另一边,根本没有!”

我皱起了眉:“对不起,请你静一静,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还不十分明白。这个人,他的一边脸,是和常人一样的?”

陈长青连连点著头。

我又问道:“这个人的另一边脸,完全没有?”

陈长青又连连点著头。

我笑得有点无可奈何:“这,不单我不明白;我想任何人都不明白。你所指的脸,是单指面颊呢?还是指包括了鼻子、眼睛其它器官?如果这个人根本没有另一边脸,是用甚么来代替他原有的半边脸的?或者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半边头?另一半头不见了?”

我发出一连串的问题,可是陈长青的神情却愈来愈是恼怒,我才说完,他就用力在几上,重重拍了一下:“别再说下去了!”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自己叙述不清,我想问清楚,你发甚么脾气?”

陈长青大声道:“本来,我清清楚楚知道,这个人没有半边脸,可是给你一夹缠,连我自己也糊涂起来了!”

我摇著头:“这更狗屁不通了,你见过这个人,你应该可以形容出这个人确切的样子来!”

陈长青怒道:“谁会看到了一个只有半边脸--一边脸的人之后,再仔细打量他?”

陈长青说来说去,可是我仍然无法明白那个“只有半边脸”的人是甚么样子,而且我也看出,在陈长青余悸未了的情形下,我也无法进一步问得出!

我挥著手:“好,先别理这个人了,你看到了他之后,又怎么样?”

陈长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当然是逃走,这个人的样子,太可怕了!他只有半边脸!我当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要从口中跳了出来,我想我开始逃走的时候,根本是急速地在地上爬出去的。等爬出了若干距离之后,才能站起来,奔向车子。我听到那个人,在我的身后,发出可怕的笑声,他竟一直追了上来!”

我道:“其实你只要稍为冷静一下,就不该如此害怕的。那个人既然放开了你,他就不会害你!”

陈长青瞪了我一眼:“冷静!冷静!一个只有半边脸的人,在你身后追过来,你还能冷静?”

我在这时,始终弄不明白那个“半边脸”的人是甚么样子的,这自然要怪陈长青,因为他始终末曾说清楚这个人的样子。

我道:“然后你--”

陈长青道:“我进了车子,居然发动了车子,当我开著车子,准备逃走之际,那个人--那个半边脸的人,竟然不知用甚么方法,攀住了车子,且将他的头,自窗中伸进来--”

陈长青讲到这里,俯身,伸过头来接近我,一直到他的脸,和我的脸相距不过十公分的距离才停止,神情惊恐莫名。

这一下,他虽然没有再说甚么,但是我倒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道:“他一直伸头进来,距离你就像现在你和我一样?”

陈长青缩回头去,坐直了身子,点著头。

我道:“你和他曾隔得如此之近,那么一定可以看清他是甚么样子的了?”

陈长青叫了起来:“你怎么啦?我早已看清他的样子,也告诉过你了,他是一个--”

我不等他说完,就接上了口:“只有半边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