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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睡意,陡地消失,几乎在十分之一秒钟之间,我睁大眼,直起身,坐了起来。

不管小郭在事后,用怎样嘲弄的眼光望著我,但是我可以发誓,即使在我坐起身子的刹那间,我仍然可以听到那种难听的歌声的一个尾音。

当时,我睁大了眼,在客厅中没有人,当然没有人,因为小郭在驾驶舱中,而船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最初的几秒钟之中,我实在分不清那歌声是我自己的梦,还是真的有那种声音。但是我自己肯定了真的有那种歌声,而不是我的幻觉,因为那种难听的歌声,我以前绝未听过。

虽然,我曾听到那四个水手说起听到“万良生唱歌”这回事,那足以构成我在梦中听到歌声,但是何以找听到的声音,是如此之难听,如此之不堪入耳呢?

我呆坐了半晌,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和歌声相类的声音,才站了起来,到了驾驶舱中。

这时,我的神情,多少有点古怪,是以我一进驾驶舱,当小郭向我望来之际,他立时就问:“怎么啦,发生了甚么事?”

我道:“刚才,大约是三五分钟之前,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唱歌?”

小郭道:“有。”

我的神经登时紧张了起来,可是小郭立时道:“我刚才在听收音机,收音机中,在播送法兰辛那屈拉的白色圣诞,你指的是这个?”

我摇头道:“不是,我指的是一个根本不会唱歌的人,在唱流行曲!”

小郭的神情,是同情和嘲弄参半的,他道:“你不见得是听了万良生的唱歌声吧!”

我苦笑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又道:“你刚才在干甚么?”

我有点无可奈何的道:“我在睡觉,快睡著了!”

他的话,意思实在再明白也没有了,他既然指我已经睡著了,那么,他也一定以为,我所谓听到歌声,一定是在做梦了!

我来回踱了几步:“小郭,你听到过万良生的声音没有?”

小郭望了我片刻,道:“听到过,我和警方人员,一起听过一卷录音带,是记录万良生主持一个董事会议时候的发言。”

我立时道:“你能形容他的声音?”

小郭道:“当然可以,他的声音,就像是雄鸭子的叫声,好像被人握住了喉咙,又像是喉咙处永远有一口痰哽著一样,听来极不舒服,真奇怪,这种声音的人,居然也能成为富豪!”小郭一路说,我的心一路跳著,小郭形容得十分好,我在睡意蒙矓之中,听到的歌声,正是那样子的声音!

我从来也未曾听过万良生的声音,如果说,我会在幻觉中听到歌声,那自然是可以解释的,但是,如果说我在幻觉中听到万良生的声音,那是不可解释的。

由此可以证明,我是真正听到了万良生在唱歌和那四个水手一样!

但是,接著,有更不可解释的问题来了,我何以会听到万良生的唱歌声?万良生明明不在船上,他已经失踪了,我何由而听到他的歌声?

小郭在形容了万良生的歌声之后,一直在等我的答覆,但是我却甚么也没有说。

因为我知道,我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的,那又何必多费唇舌?

我转过身,到了甲板上,缓缓地踱著步,那四个水手并不是神经过敏,因为我也听到了万良生在唱歌,那真是不可解释的,他的歌声从何而来?

我一直在想著,等到船靠了码头,小郭上了岸,在岸上,那四个水手,一起奔了过来,我向他们招著手,他们一起来到码头边。

小郭明知道我要和四个水手说话,可是他对这件事情,既然没有兴趣了,所以,他并不停留,迳自登上车子,疾驰而去。

我对著那四个水手,略想了一想:“你们说,曾听到万先生唱歌,他唱的是甚么?”

那四个水手互望著,神情很尴尬,我忙道:“不必有顾忌,只管说!”

一个最年轻的水手道:“是流行歌曲,歌词是你欠了我的爱情甚么的。”

我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这首歌的调子怎样,你能哼几句我听听?”

那水手神情古怪地哼了几句,哼完之后,又道:“这是一首很流行的的歌,几乎连小孩子都会的。”

我没有再说甚么,在听了那水手哼出了这个调子之后,我心中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我听到的,正是这个调子。

现在,已经有好几个证明,可以确证我听到过万良生的歌声。

但是,万良生人已经失踪了,他的歌声,何以还能使人听到?我呆呆地站在船边上,那年轻水手又补充了一句,道:“卫先生,我们真是听到的!”

\奇\我点头道:“我决不是说你们在撒谎,因为”

\书\我略顿了一顿,才道:“因为我也听到了!”

那四个水手,都现出极其骇然的神色来,你望我,我望你,我道:“真的,我听到了,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时候,声音很清楚!”

年老的一个水手,十分诚恳地道:“卫先生,我劝你算了,别再留在这艘船上,这船上……有古怪!”

我点头道:“我知道有古怪,这也正是我要留在船上的原因。”

那年老的水手道:“何必?万先生出了事,你何必和……和……和……”

他说不出万良生这时的代名词来,我接了上去,道:“你的意思是,我何必去和鬼打交道?”

那水手连连点头,我又立时又问道:“你认为万先生已经死了?”

那水手停了片刻,才道:“当然是死了,不然,那么多天了,他为甚么不回来?”

这时,四个水手脸上的神情,都是极其惊骇的,我道:“你们不必怕,就算万良生已经死了,他变成了鬼,一定也是一个快乐的鬼。”

四个水手异口同声地反问:“快乐的鬼?”

我笑道:“当然是,你们不是说,万先生在快乐的时候,才会哼歌曲的么?现在,我们不断听到他的歌声,他不是很快乐么?”

虽然我说来很轻松,但是我的话,却绝未消除这四个水手的紧张,我又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才回到了船舱中,驾著船又离开了岸。

等到“快乐号”再度泊在那个荒岛的海湾中时,已是斜阳西下了。

夕阳的余晖,映在海面上,泛起一片金光,景色美丽之极,我停好了船,坐在甲板上。对于眼前的美景,却无心情欣赏。

我心中正在想,想的是我自己对那四个水手说的话。我们(我和那四个水手)假定万良主已经死了,死了之后有鬼,我称之为“快乐的鬼。”。关于“鬼”,我有我独特的假设,在以前好几个故事中,都曾经提到过,现在不妨再来重覆一遍。

我的假设是:人在活著的时候,脑部活动,不断发射出微弱的电波脑电波。这种脑电波,有时可能成为游离状态而存在,不因为一个人的生命是否已经结束而消失。当这种游离电波和另一个活人的脑部活动发生作用时,那另一个人就看到了“鬼”。

\第四部:两个陌生人

这种情形,勉强可以用电视所发射和接收来作譬喻。电视发射之后,我们通过电视接收机,可以看得到。而电视发射,是一种电波,这种电波有时也会以游离状态而存在于空气中,因此,有几项纪录,记载著一些怪事,例如英国的电视观众,忽然收到了一些十分模糊的画面,觉得不可思议,而在经过调查之后,证明了那是一年之前法国电视发射台的节目之类。

那也就是说,游离电波忽然和电视接收机发生了关系,使一个已“死”了的电视节目,变成了“鬼”节目。

我曾经将我的这个假设,和很多人讨论过,有的直斥为荒谬,有的认为,至少在理论上,这是成立的。

但是现在的情形,却连我的假设,也无法解释。

因为我是“听”到声音,而不是“看”到了万良生在唱歌。如果说声波也能以游离状态,存在许多时候,那连我这个想像力离奇古怪的人,也无法接受,因为科学早已证明,声波是一种震荡,在一定的时间,震荡扩展,声音自然也消失了。

要保存声音,自然有很多方法,但是却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使声音留在空气之中的。

而我又的确听到了万良生的歌声。

那么:事实上,只有三个可能:

(一)万良生在船上,躲著,在唱歌;

(二)万良生的歌声,经由录音机记录下来,再不断的播送出来;

(三)万良生已失踪了,但是他的歌声却留了下来。

第(一)、(二)两项可能,根本是不必考虑的了,因为万良生绝不在船上,而且,船上也没有人在操纵录音机。所以,只剩下第三个可能,而第三个可能,实在是最最不可能的事!

我只好苦笑,因为我仔细思考,毫无结果,而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我走进厨房,厨房中有丰富的食物,我弄热了食物之后,匆匆吃著,然后,我著亮了船上的所有的灯,但是,天色已完全黑了。

一个人,在大海中,那么静,即使我是一个对任何神秘的事物,都有著浓厚的兴趣的人,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多少有一点寒意。

而更使我难以明白的是,像万良生这样身份的人,他何以会不在城市中享受繁华,而独自一个人,在荒岛旁边过夜!

我在灯火通明的船上,走来走去,当我经过那只大鱼缸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那年轻的水手,曾托我喂鱼的,于是我又回到厨房中,找到了那水手所说的一只胶桶,桶内有许多小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