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臣战火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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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前厅里那面昏暗模糊的大镜子依旧镶嵌在饰有图案花纹的、笨重的、看样子是银质的镜框里,几支磨光的鹿角依旧挂在镜子上方,脚下铺的依旧是磨破的地毯。就连屋子的主人伊万·马克西莫维奇·博亚里诺夫本人也依旧瘦骨嶙峋,青筋突起的颈子上围着围巾,那只巨大的鼻子和微偏的头就像一只窥视猎物的秃鹫。

古罗夫跟主人问了好,他已事先打电话约好了要来拜访。上一次他们分手时彼此很和气,可是今天律师又不跟他握手,只是招手要他跟着进来。走过客厅时,古罗夫几乎愣住了:原先放着旧得发黄的小不点儿冰箱的地方立着一台高大雪白、上下两个箱体的组合冰箱,而密探走进住宅时感觉到的变化在子气味。纸张发霉、满室尘埃的气味没有了,住宅里充溢着走进一家东方餐厅时闻到的芳香。

“这怎么理解,阁下?”博亚里诺夫指了指破旧的安乐椅,自己在桌边坐了下来。“我不久前从咨询所回来就见到这种不成体统的状况。我的住宅可不是堆放赃物的仓库……总之是这样,您明白吧。请注意,冰箱里堆满了各种食品,有许多我叫不出名称,我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

“请原谅,伊万·马克西莫维奇,”古罗夫竭力忍住笑容,“我不明白,我列夫·伊凡诺维奇·古罗夫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您别演戏了,尊敬的先生,凭您这点本事,外省最蹩脚的戏院都不会要您。”

“这话不对,我要是去检票或对付闹事的流氓,准是第一流的,”古罗夫一本正经地答道,“您别给我罗织罪状,您可是个律师。这儿没有行贿受贿,缺少犯罪要素。非法进入私人住宅,这我同意,可我连间接参与都没有。了不起指控我知情不举。我知道,但没告诉您。伊万·马克西莫维奇,您心里一清二楚,要是给我立案,法院是不会受理的。”

“是的,真见鬼!可是我却靠它来进食!”

“作为一位有经验的法学家,您这种说法是不能容许的,”侦探终于忍住笑声,一本正经地说,“您并不是靠冰箱来进食,您只不过从冰箱里取出食品,您和所有的人一样,是用盘子进食。”

“可我吃的是偷来的东西,我是被逼无奈……要是我的祖父……”

“请允许我表示异议并打断您的话,”古罗夫断然说道,“也许我告诉您的情况会使您扫兴,因为它会使您的苦行僧精神减色。出钱给您买这些东西的人已经有二十年不偷不抢了。时效期限已过,那么其余的……伊万·马克西莫维奇,咱们别再争论香肠什么的了,这种争论留给杜马去干。咱们还是谈谈您的当事人。”

“我没有当事人,只有已经判决的犯人。”

“我不想纠缠细节。尊敬的伊万·马克西莫维奇,我不慎结识了铁木尔·扬季耶夫的爷爷,并进而得出结论:小伙子是无罪的。”

“这一点我一直清楚,因此这些礼物才令我十分烦恼。可是他却一声不吭!您明白吗?他不给我丝毫机会让我为他辩护。”

“他会开口的。他的供词不能被看作是新发现的情节,也不能作为重新开庭审理的依据,因为铁木尔的证词将会缺乏证据。”古罗夫对这个书房的环境已经相当习惯了,他把烟灰缸挪近了一点。

“请抽吧,请抽吧,”律师赶紧说。“您从哪儿得知这一切,您是怎么弄到案卷的?”

“这并不重要,伊万·马克西莫维奇,”古罗夫说着点燃了香烟。“我必须跟铁木尔·扬季耶夫会面。”

“不可能。他关在死囚牢房里,只有律师才能获准见他。”

“我相信没有您我也能同小伙子见面,但我认为那样做不道德。”古罗夫稍停片刻,继续说:“假如我的工作顺利的话,有可能撤消对铁木尔故意实施恐怖活动、造成人员伤亡的指控,但可能控告他参与犯罪。到时候他需要一个律师,因此您最好一开始就了解进展情况。”

密探陡然住了口。“看来斯坦尼斯拉夫说得对,我大概神经失常了。我把一个完全孤立无援的人拖向何方呢?假如事态大致像我所预计的那样发展,那么谁也不会理解眼前这个人。可是一旦我获得成功,那么律师就可能被心怀仇恨的人随便干掉。”

“您在想什么,年轻人?”主人用尖刻的语调问道。“您是不是在犹豫,不知是否值得把今天这种血腥的现实告诉这个老傻瓜、这个旧时代的残渣余孽?这个小律师会不会无意中被人干掉?”

“大概是这样,伊万·马克西莫维奇,”古罗夫承认了。“咱们这么干。我们俩去一趟监狱。我正在查找犯人的同谋。侦缉人员在律师陪同下跟小伙子谈谈话,这件事不会引起任何怀疑。会面以后您继续办您手上的案子,不用管铁木尔·扬季耶夫的事。假如能发现一些新的情况,您再参加工作,作为律师您理当如此。”

“这跟私下里参观画展不同,年轻人,跟死刑犯人见面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您办不到的。”主人说得满有把握,但他的目光里露出不加掩饰的兴趣。“您是皇上的亲信吧?”

“我只不过在侦查部门工作了二十多年,有许多朋友,敌人则更多。总之,伊万·马克西莫维奇,这个问题该我来解决。假如有些好奇的人来拜访您,问您一个刑侦局的上校干嘛要围着您转,您不妨说一些我的坏话,就说这人为了钱不择手段地招摇撞骗,蒙哄别人,假装积极。您就说您感到遗憾,但是您的当事人有罪,法院的判决是对的,您不相信总统会赦免他。”

“您逼着一个老头儿撒谎,真是罪过。”

“撒谎是为了救人一命。上帝会宽恕的。”

“列夫·伊凡诺维奇,我认为对铁木尔的指控有可能是伪造的,但五个证人不可能都是冒充的。令我产生很大怀疑的是那个……”律师停下来回忆证人的姓氏,然后沉吟地说:“伊夫列夫。我记得,他是个银行职员。他在公共汽车里坐在铁木尔旁边,铁木尔的背囊仿佛压了他的脚。伊夫列夫在汽车里坐的时间不长,只一站就下了车。这个证人很奇怪,这样的证词也很蹊跷。”

“谢谢您,伊万·马克西莫维奇。”古罗夫站起身来,“一旦我获准会见犯人,我就通知您。”

博亚里诺夫起身送客,在客厅里见到那台大冰箱,回过头来腼腆地问道:

“怎么,那些不速之客就这样一个劲儿地不请自来,往冰箱里塞食物不成?这种状况要闹多久?”

“但愿我能碰上这些鬼家伙就好了,我的冰箱有只死老鼠,是饿死的。伊万·马克西莫维奇,这是人家应付的酬金,您不用犯头疼,心安理得地收下得了。”

“换把锁成不成?”博亚里诺夫叹了一口气。“而且还把这冰箱放在客厅里?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我对您深表同情,您弄得我都快要流眼泪了。”古罗夫道了别,离开了律师的住所。

奥尔洛夫将军怒气冲冲,但这怒气多半是装出来的,仿佛因为老侦探这里的情况相当糟糕。

古罗夫坐在他老爱坐的窗台上抽烟,把烟雾吐向通风的小窗口,等着他的朋友把气消下来。密探毫不怀疑,彼得发脾气与其说是由于他的无理要求,倒不如说是由于那身将军服,奥尔洛夫从早晨起就不得不穿上它,因为一大早就去见上司,在他的地毯上来回转悠。现在他懒得换衣服,可那套制服裹在身上,让他感到很不自在。古罗夫伸手就能从衣橱里取出一套便装西服,帮助彼得恢复常态,但他知道,将军不好意思当面脱裤子,露出两条毛茸茸的弯曲的大腿。

“我跟你说得很清楚,我不认识现在典狱长,不会向他提出非法请求。”奥尔洛夫解开胸前那排闪闪发亮的钮扣,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就像个不懂事的娃娃,想靠着别人飞向天堂。”

古罗夫一言不发,从窗台上跳下来,从衣橱里取出首长的西服,挂在打开的衣橱门边上。

“你换换衣服,我去跟维罗奇卡聊聊天。顺便说一句,多蒙你关照,这姑娘至今还没有出嫁。”

“厚脸的家伙,她本来要出嫁,可至今单身一人,不是亏了我,而是多亏了你。这姑娘把所有的男人都拿来跟你相比,可你这个讨厌鬼都没有个尺寸。”

“得了,你快点。”古罗夫走出房间,随手带上厚重的双层门。

接待室里坐着两位上校,膝盖上都放着公文袋。看见古罗夫出来,其中一个便站起身来,密探对他摆了摆手。

“别作指望,维佳,这会儿进去可是自讨没趣。我对你们的忠告是:下午再来。”

“列夫·伊凡诺维奇,你是在休假呀。干嘛要争吵呢?”第二个来访者问道。他身上带着肩章,尽管在局里只有特殊情况下才穿制服。

“廖沙,你穿制服很合适,”古罗夫对正在摆弄崭新的咖啡壶的维罗奇卡使了个眼色。“去当干部吧——权大一些,制服也随时可穿,姑娘也够你挑的。”

“你这人挺粗鲁,列夫·伊凡诺维奇,”那位上校生气了,“你以为只有你才是侦查员,别人只不过是来去匆匆的过客。”

“廖沙,你问问姑娘们,每个人都会说你穿制服很帅,”古罗夫笑了,这时他听见维罗奇卡桌上的电话丁零零响起来,说道:“噢,维罗奇卡,这是市内并联电话吧?”

“就好像您不知道似的,”维罗奇卡生气地答道,“您是已有家室还是一直没有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