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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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救于水火,又一年冬

“二娘,还有我啊,我不是在这里嘛!况且大哥也会留下来解决这些事情的,他毕竟是林家长子,该扛的,总是要负责到底的。”

丽容颔首,擦着眼泪说:“好在这阵子他在这里!琥珀啊,不是我说得难听,你爹有时候听算命先生的倒是没错的,萱扬回来以后,我们这里没有平静过。”

琥珀蹙起眉头,说:“萱扬现在已经走了,二娘就不要再提这些了。我们现在就是要好好照顾珊瑚,不要让她出任何事情了。”

“是是是。”丽容抹着眼泪道。

在丽容和琥珀的精心照料下,珊瑚的烧慢慢退了下来,人也慢慢清醒了,但是她却不肯说话,不肯理人。眼睛睁着,也看着远方,谁跟她说话,她都不搭理。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整个人都在放空。

琥珀喂她吃粥,道:“好在你还肯吃东西。”

“小姐还算是舍不得咱们呢。”留香道。

“嗯,你说得对!她还算有良心!”琥珀道。

半躺在**的珊瑚一眼都不看她们,只是机械地吃着琥珀喂过来的粥,琥珀对珊瑚说:“二娘没了丈夫,你这个样子她又像失去了女儿似的,你可看见吗,她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都是因为你呀!”

琥珀和丽容每天都是苦口相劝,软的硬的都使,但是珊瑚就像一个字都没听见去一般,还是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有一天,琥珀和丽容还是这样相劝着,两个人都不抱什么希望,坐在**的珊瑚却突然开口:“我想去看看他。”

“他?”丽容和琥珀楞了楞,随即丽容忙道:“好好,不过等你身子好些行吗?”

“我想去看看他!”珊瑚只管重复。

“二娘,让珊瑚去吧!”琥珀道。

丽容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琥珀和丽容陪着珊瑚来到了逸文的墓前,珊瑚甩掉她们的手,独自走到墓前,跪了下来,用手抚摸着墓碑,眼泪慢慢*了眼眶,朦胧间,她好像看见逸文在朝她笑,她含着泪也微微笑起来。

良久,她终于掩面而泣。

哭声从低低地抽泣,渐渐放声痛哭。

丽容想上前,被琥珀拉住。

琥珀站在后边,觉得时间突然过得很慢很慢,她都不知道珊瑚哭了多久,她也不忍心,很想去劝,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珊瑚是需要释放的,她关闭了太久,憋了太久。

许久,珊瑚站了起来,朝她们走了过来,丽容刚想说什么,珊瑚淡淡道:“娘,姐姐,我没事,没事了!只是,只是心如刀割,心如刀割!”

刚说完,她就抓着心口昏了过去。

等珊瑚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变得很平静,她对琥珀说:“姐,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琥珀动容地看着她,舒下一口气说:“我们要的就是这句话。”

珊瑚从**爬起来,脸色虽然苍白,却带着一丝笑意,她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窗外芍药的香气扑鼻而来。

珊瑚转头,细长的眼睛亮亮的,她对琥珀说:“我听到了!逸文让我好好活着,为了他好好活着!”

琥珀终于稍微安心地回到了许家。

沁香晚上铺床的时候,琥珀对逸川道:“这阵子你睡了床,现在又要委屈你睡地铺了,怪不好意思的。”

放在过去,逸川可能会打趣,可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了这个心思,只是说:“没事。”

隔日琥珀就去看许母,韵茹还有一月就要临盆,所以许母不让她再来陪自己,只有霏霏在这里。

“珊瑚好些吗?”许母问琥珀。

“嗯,她没事。”琥珀看着双鬓忽然斑白的许母道。

“最近我们两家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许母道。

“娘,你要保重身子。”

许母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一夜之间,似乎就从气派雍容的华贵妇人变成了脸色蜡黄面容憔悴的老妇人,她倦怠地说:“我想我是老了,最近吃不下,也懒得走动。”

“娘是思虑过重了,琥珀没事就会来陪陪娘的。”琥珀挨近许母坐着,握着许母的手说。

“你们都是好孩子。”许母拍了拍琥珀的手,红肿的眼里含着泪光说:“逸文从小,人家就说,这个孩子拢了我和你爹的优点,你娘也这样说过的。逸文从小就性子最好,爱笑,小时候也不哭闹,不像逸川那么调皮,也不像逸轩那么内敛,样样都恰当好处,从不需要我和你爹操心。他对我们孝顺听话,对下人也最宽待,都说他最好伺候,你说是不是老天就喜欢收回这样好的人?”

“不是的,娘,那是个意外,我们谁都不希望它发生,但它已经发生了,也过去了。”

“是啊,发生了,也过去了。只是怎么能忘得了呢!”

“娘,你还有逸轩,逸川,还有我们啊。”

“从小逸文就不需要我操心,所以我关心他最少,逸轩内向,我想去多去了解,逸川顽皮,我得管着,逸曼是唯一的女儿,又出了那样的事,我最放心不下,只有逸文,事事不需要我们操心,连讨媳妇,都是他自己找了个好姑娘,然后来跟我们说,让我们直接去提亲。我这个做娘的,为他做过什么啊?我真是对不住他!”

“娘,你别说了。”琥珀道。

“现在来不及了,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许母泪流满面。

“逸文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逸文是多善良的一个人啊,他就是希望每个人都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过,他就是为了别人的活,而去牺牲自己的。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都如此,我们是他的亲人,他一定是更希望我们好好地活着了,特别是你,你是他最亲爱的娘亲!”

许母悲伤地看着琥珀,两个人相拥而泣。

这日,下人来通报,有位范先生来找珊瑚,珊瑚微微一愣,来到厅堂,看见依旧是一身军服的范若正坐在那里。

范若看到神情憔悴,脸色苍白,眼睛毫无神采,还着一身雪白的珊瑚怔了怔,道:“我来的时候看到你家下人正在拆白事的东西,家里?”

“我爹一个多月前没了。”

“噢,节哀。”

“你怎么会来?”

“哦,是这样的,一来是你很久很久没有去莹棠那里了,她有些担心你,让我打听打听,因为她不知道你住哪里,我托人找到了你的家;二来你给我奶奶的绣品她非常喜欢,我想来谢你,所以就冒昧地来了,对不起。”范若诚恳地说道,一改珊瑚曾经见过的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是很久没有去了,当时也没留地址,是我的疏忽,让她担心了。你不必道谢,你祖母喜欢,我也很高兴。”珊瑚无力地道。

范若顿了顿,说:“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我的母亲很早就走了,我知道那个滋味。”

“人生老病死是逃不过的,我知道的。”珊瑚垂下眼帘。

“对了,我祖母让我从家里带了云锦给你,这是我们家自己制作的。”

珊瑚索然地接过,说:“谢谢。”

范若点点头,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谢谢你来看我,替我向莹棠也道谢,等过阵子我会去看她的。”

范若“嗯”了一声,戴上帽子准备离开,忽然他走近珊瑚,低声问:“我还能来看你吗?”

珊瑚楞了楞,随即点点头。

范若走了出去,往大门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两个丫头的对话,他不由放慢脚步。

“三小姐真是太可怜了,爹刚死,未婚夫又死了!本来人就单薄、皮肤白,现在是更瘦更苍白了。”

“都说是萱扬少爷命硬,一回来就克死人!”

“嘘!你别胡说!当心被人听见!”

“太太房里的暗香都那么说呢!”

范若稍稍停了停,便大步向外离去。

第二天范若又来到林家,珊瑚看到他有些惊讶和不解,范若笑道:“你说过我可以再来看你的。”

珊瑚失笑,范若道:“是不是没想到我那么快又来啊?”

珊瑚点点头,范若说:“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珊瑚疑惑地看着他,范若忙道:“我没有恶意的,只是觉得你总是待在家里,对身心都不好,你看现在外边天气那么好,出去走走好吗?”

珊瑚迟疑了一下,说:“不了,我实在没有心情出门。”

“是不想看到别人快乐的笑脸吗?”

珊瑚怔怔地看着范若,范若说:“我说过我知道那个滋味的。”

“也许吧。”

“我昨天说过我母亲早逝,她不是病死的,是自杀的。”

珊瑚吃了一惊,范若问:“你想继续听吗?”

“是怎样的痛,能让一个去寻死呢?”珊瑚不禁道。

珊瑚和范若走在林家的后院内。

“那时候我七岁,是有些懂事又不太明白的时候,我和弟弟去找我娘,推开门却看到她吊死在房间里,穿着她出嫁时的红装。”

“她为什么选择死?而且是这样的方式?”

“因为我爹吧!我出生以后,家里的云锦生意越来越大,我爹也越来越忙,一直都不着家,他在外边有了女人!我娘什么话都没有留,就这样走了。更可悲的是,我娘死了不到两个月,我爹就把姨太太娶了进来。当时我很恨我爹!我娘死的时候他没有流过泪!现在想想,觉得还好我娘走了,没有看见他一个又一个地娶姨太太。”范若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失去了母亲,多年之后,我又失去了最亲爱的弟弟,我弟弟那年看到我母亲自杀的景象后,被吓坏了,身体就这么垮了下来,再也没有好过,最后也走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想让你知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最爱的人,最亲的人离开了自己,那么突然,那么措不及防,那么……他们永远都不明白我们活着的,爱着他们的人是多么痛苦!他们走得痛快,而留下的是爱他们的人的痛苦的回忆,越美好的现在就变得越痛苦。”

珊瑚看着眼前的范若,字字句句说到了她的心里,她无法把莹棠描述的那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和眼前这个真挚诚恳的人联系在一起。

范若看到珊瑚盯着自己看,嘴角不禁翘起,道:“你怎么了?我,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范若一笑,珊瑚才觉得他又恢复到原来的,珊瑚印象里的那个范若,带着迷人而玩世不恭的笑,眼睛清澈,却含着若即若离的放肆。

“谢谢你跟我分享这些,你的话对我很重要,我失去的,对我来说也太重要了。”珊瑚深邃的眼里含着秋水,盈盈欲落。

“我知道!”范若低声道:“我昨天无意间听见你们家里的话,我知道不仅你爹走了,还有你的未婚夫。”

珊瑚微微吃惊,随即淡然一笑,把垂落到脸庞的发揽到耳后,说:“我们今天说的够多了,谢谢你。我累了,想去休息了,就不送你了。”

范若看着珊瑚头也不回头地离开,久久凝视她的背影。

六月快结束的一天,韵茹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天许家人脸上的愁云因为这个新生儿的降临而渐渐散去。

许母带着欣慰到许父书房,许父见到她说:“生了?”

“生了,是个小子。韵茹说,她和逸轩商量过,让老爷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