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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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唯一的真心

文息艰难地咳几声,血沫溢出嘴角。忽然有了一丝悲哀,痛楚与悔恨交织的神色,第一次自他脸上看见。“对不起,奴在,对不起。”他紧紧握拳:“我不该伤了你。”自嘲的笑笑:“天意如此,何必又搭上你,我始终不配做一个父亲。”

我痛得不能言语,好似千百利剑在胸中乱刺,呼吸不得。文息的一字一句,偏又听得如此清晰。

“本以为一生只有一件错事,就是让阿姜离开我的身边,谁知最后,又害了自己女儿。不配为夫,不配为父,”文息猛地自胸口拔出曲终,美玉般的脸庞,最后一丝血色也无:“又如何为君!”

神一般不可战胜的男人,终究长眠在尘埃之中,直至化作尘埃。

留我抵死翻滚,痛入骨髓。

成童康深深埋头,三军停止进攻,喊声渐歇。一个时辰的鏖战,数万死伤的将士,随着那个男人的死亡,终于画上句号。只余忠心的追随者们,不可掩藏的悲哀。

成亦扬向我奔来,眼中满是绝望。

面瘫呢?我抽气着艰难转头,迎面看见他汹涌的眼泪,落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去。

撕心的疼痛,突然变得可以忍受。我眼睛也睁不开,贪婪地享受这最后的温存。

你闻到了吗,这一天一地的花香?

还好,遇见的是你。还好,爱上的是你。还好,走的时候,在我身边的也是你。

意识渐渐模糊,耳畔一切嘈杂渐渐远走。只知那温软的唇一下一下,印在额头眉间,和着眼泪滚烫。

只可惜,我再不能亲口告诉你我的欢喜,告诉你我愿意和你走完今生再约来世,约他个十世八世,平平常常,平平淡淡,平平安安。

面瘫,不哭了,再见了。

混沌中跌跌撞撞地前行,不见光明,不知来路去处。迷糊间一拍额头:原来我已经死了啊。正想苦笑,黑暗里伸出只大手,噼噼啪啪对着我脑袋几记猛拍。

咣当!砰!

“啊哟!”

再睁眼,一个满是金星的世界。

床,柜子,桌椅,一溜儿的古色古韵。

头痛欲裂,我翻身向**爬去,手足酸软:“算了,回**接着死吧……”

门砰地一声撞开,一条人影直扑过来:“奴在!”口气满是喜不自胜。猝不及防,我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尖叫,就被那人影撞得在**一个狗趴,哎哟哎哟地滚到最里面去了。

想也不想:“陈书棋!你干的好事!哎哟我的……陈书棋?”我张大嘴:“你也死了?”

陈书棋扎着长长两条辫子,愈发显得娇小无害。闻言嘴角一抽,一把把我拎到面前:“你再说一遍,嗯?”

“呃,好久不见,还是这么漂亮啊。”我毫无还手之力,急忙笑得一脸牙肉。陈书棋这才满意的松开领口:“算你识相!”

我急忙滚回大床深处,扯开嗓子大吼:“邵儒!臭小子!你老婆要杀人啦!”陈书棋既然在,就不信她没将老公连体婴似的绑在身边。

以后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一定要带块牌子在身边,陈书棋免近!

果然邵儒应声奔进房间,在陈书棋再次发飙前一把抱住:“书棋,不要闹!”一眼看见我眼泪汪汪,登时有些歉疚:“你看,奴在姐额头上都被你敲出包来了!”

陈书棋磨牙:“明明是她自己睡不老实,摔下床撞的,你给我看清楚!”

“不要骗我,摔下床怎么会跌出两个包来?”

怎么不会。头先着地,弹一弹滚一滚,再撞到床脚,你说有几个包?我委委屈屈咬着嘴唇,看向邵儒的眼神无辜又可怜。

陈书棋大怒,回身照着邵儒脑袋乱打:“你是不是不信我?嗯?我还是不是你妻子了?嗯?”邵儒不敢还手,抱头鼠窜,两人一追一逃地跑出房间,世界清静了。

得,继续睡觉吧。我瘫进厚厚的被子里,突然觉得不对,翻身坐起:“我,没死?”

邵儒不知怎地又跑回房间门口,扒着门框喊:“那是当然!奴在姐你等等,我去叫人来!”听见陈书棋气急败坏地追近,撒腿又跑。

只管瞪大眼睛发呆,直到被圈进怀抱里,直到被托住下巴抬起脸来,直到唇间阵阵暖意传来,我才迷迷糊糊回过神:“面瘫?”

“是我,奴在,”他满足的叹息:“是我。”

我环住他的腰,红了眼眶。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想不到,真会有这么一天,可以说给你听。

主动吻上他,脸颊贴着脸颊,久久缠绵。

半响,面瘫终于舍得松开我,两人同时大喘,上气不接下气。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我,我煮了稀粥。这段时间一直都有练习,比以前好吃多了,你尝尝?”伸手去桌上端了盘子来。

“你冷静点,那是茶杯。”我木着脸,看着他递到面前的花瓷细坯茶碗,伸手指指桌上另一个盘子。

一闻见粥香,我立即埋头大吃,果然进步大大地,无论雕刻或厨艺都是。不由对面瘫的学习能力嫉恨又艳羡,狠狠白他一眼。面瘫则在一旁唠唠叨叨,把事情说个大概。

原来文息死前,曾以血为墨,在地上写了“胭脂盒”三字。皆因当初文息初练此功误伤阿姜之后,深恐重蹈覆辙,曾花了绝大力气研制孤独凌烟的解药,装在盒内送给阿姜贴身珍藏。不料阿姜转送给了我,对文息来说,不啻于宣布她对他的彻底忘怀,是以文息才会方寸大乱。

因为这小小胭脂盒,也是那个男人在世上,唯一的真心。

解药成分复杂且珍稀,因此世上也仅此一份。刚好因为对阿姜的分外敬重,胭脂盒被我宝贝一样放在身边。因玉奴在服毒的关系,身体有一定的抗毒性,加上喻宝儿随后便到,巧施妙手,居然奇迹般活了下来。

也就是说,狗屎运走到家了。

文息一死,成童康再无作反理由,亲率三军归降,但始终心灰意懒,请辞回乡,尔孟飞则忙着收编,清点,脚不点地。

邵明谦夫妻倒是来看望过我一次,见我呼声阵阵,艾林轻飘飘丢下一句“死不了”,提起老公耳朵就走,继续江湖逍遥去也。还不忘丢下一句“若是以后再想出什么好的健身操啊*操的,别忘了带个口信”。

至于龙老头和展如秋,俩活宝伤一养好,立即挥大棒向面瘫猛敲一记,拿着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了。文宣已回到皇都,准备继续外出游历,是决定逍遥到底的了。

成亦扬呢?施清平呢?肚子里有了货,脑筋也跟着活络起来。刚要问,又想起一件事来。

“这么说,你现在可以继续做皇帝了?”我闷闷,心头点点酸涩。

面瘫突然狡猾一笑:“你说呢?”卖关子?我嗤鼻。一碗粥喝得底朝天,仍舍不得放下,伸出舌头一下下舔着。面瘫哭笑不得,只好再帮我盛一碗,摸摸鼻子,自说自话:“现在的皇帝嘛……”

“就在这屋里。”一袭淡黄自屋外跨入,声音较之我之前更加郁闷难当。

我张大嘴巴,一口米汤淅淅沥沥浇回碗里:“成,亦扬?”

成亦扬板起脸,伸手给了我一记:“叫皇上!”

“是~”懒洋洋地:“皇上~帮贱民把盘子放回桌上可好?”

成亦扬磨牙:“这种事找你老公去!”

我笑得一脸无害:“舍不得啊。”面瘫白玉脸庞微微一红,配合地叉起双手。

成亦扬噎住,恨恨捏住我脸皮碾来碾去。我挣扎:“科是,你肿么挡了房梯……”

成亦扬叹气:“我现在姓文,懂了吗?”

我一脸迷茫。成亦扬和面瘫相对无言。

“就是说,现在的我,是以天朝洛华公主夫婿身份,赐文姓,前任皇帝文少庸平叛时不幸战死,因第一顺位继承人文宣不知去向,故死前遗诏,赐姓驸马成亦扬为文,登上天朝第五任国君之位。”成亦扬半调侃的:“所以,我终于是姓文了。”

却只能以这种方式,我黯然。

文息始终是皇室中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成亦扬与文洛华的婚事天下皆知,一旦二人父子关系曝光便是天大丑闻。登基最重要的就是名正言顺,所以以驸马身份大义“灭”亲,潜伏敌营帮助平叛,前有军功到手,后有兵力在握,加上“先皇”遗诏,再无人能憾其位。

狐疑的瞄向面瘫:“整这么多幺蛾子,为什么你不继续当皇帝?”

面瘫耸耸肩,迷人的欠揍样,这个动作不是别人,正是区区在下教的:“分赃分的罗。”

分,分赃?

“如果我继续做皇帝,你呢?肯定又是逃得远远的,抓不住也关不牢。何况那样的你,我们都不想看到。”面瘫看一眼成亦扬,笑嘻嘻:“江山美人不可兼得,所以,这位子只好让他来做。其实吧,做皇帝又累又辛苦,还不带双休日的……”

去你的双休日!我和成亦扬默契地鄙视他,你就卖乖吧!我拿被子闷住脸嗤嗤笑:美人?美人,嘿嘿……

成亦扬静静盯着我,似乎要在脸上烧出两个洞来。我尴尬,只好转移话题:“既然皇上在此,那我现在是在宫里?邵儒和陈书棋大呼小叫的,没关系吗?”

成亦扬摇头笑道:“差不多吧。现在的确是在皇都,不过不是在宫里,而是你们的别院。”

别院?以前的政王府吗?联想起前面几次三番的落跑,小小不自在起来。

“别多想,这是天朝一位普通商人和他妻子的住所,生意做得这么大,房子也多,这辈子是饿不着你了。”面瘫挺挺胸,比七年前更幼稚:“自己老婆自己养,是不是?”

我心里甜滋滋,饭票啊饭票啊,金光闪闪又帅气逼人的饭票啊……本着贤内助的职责,立即向成亦扬双手一摊:“喂!东主乔迁之喜,还不随礼?”

成亦扬两眼差点脱窗。面瘫小小声:“呃,这所别院就是他送的。”

我毫无愧色,向面瘫丢一个“干得好”的媚眼,十分正经地变摊手为握手,一脸恳切:“一入侯门深似海。当了皇帝要爱惜身体,更要广开言路,造福百姓,鼓励经商,搞好周边关系,改革开放与时俱进那更是少不了滴……”